《曲散·终醉》好雨抒意

11、颤

　　一连三日，我足不出户，尧彧也不再外出了，留在家里陪我。我的心不再像那日般波涛汹涌，但仍然残余着，细小的微波。
　　有的时候，墨钦也会来府中找尧彧议事，但绝大部分时间都被我占用。我拉着墨钦去看我的字画和我儿时所做的窗花，在墨钦与尧彧下棋谈天时，又跑过去凑热闹。我望着他俩下棋的样子，真觉得我夏染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能看这两个绝色美男下棋的样子。我垂涎欲滴地看着墨钦，这时，尧彧总会清清嗓子，提出和我下一盘。
　　爹从小就请来上等的家师教我琴棋书画，若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我不得不自谦的说，我缺的德可是够多了。
　　虽说从小在家师的教导下磨练技艺，可爹对尧彧却是更加格外上心。他请来朝廷中德高望重的太傅马坤，作为尧彧的老师。自古能请太傅做老师的，不是当朝年幼需要辅佐帮助的天子，便是皇帝宠爱的王子。真不知爹是怎样劝说马太傅，马太傅又是怎样觉得尧彧是一块稀世珍宝，答应来做尧彧的老师。
　　下棋的结局，最终总是以平局告终，墨钦这时总是发着牢骚，像京城门口卖菜的妇女，“看你们俩下棋真是没意思，真是自家兄妹，不忍心自相残杀啊。”
　　我会把嘴撅得老高，瞪着眼睛说：“这盘是我让给尧彧的。“
　　尧彧则是微微笑了笑，什么都不说。
　　最终，便是墨钦爽朗的笑声结束了冷场。
　　而我，则也傻傻的笑着，望着墨钦那张因笑而更加俊美的容颜。
　　尧彧则一脸黑线。

　　这是我闷在府中的第四日。
　　不知道是在逃避什么，我就是想像这样呆在府中，不去理会外面所带给我的困扰，不去想那个承载我青春回忆的宫邸，不想去踏足那个地方，墨王府。
　　尧彧不在府中，一大早，马太傅便匆匆赶来，带上尧彧出门了。我醒来时，只看到枕边尧彧留下的字条，“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我微微的笑了笑，有个哥哥真好。
　　墨钦如同往日踏进相府，见尧彧不在，也没有说告辞。
　　而是笑嘻嘻的对我说：“尧彧的染妹妹，想不想跟你钦哥哥去他家坐坐啊。”
　　我白了他一眼，而后却拍手叫好，“好啊。”我笑如灿花。
　　墨钦呆呆地望着我的笑脸，愣了一会，随即拉起我的手，踏出相府。
　　刚踏进五王府，就感到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正如同初见的墨钦一样，带着一种庄严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
　　慢慢走进去，我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墨钦转过身来，挑挑眉。
　　我笑着说道：“这房子跟主人一样，外表上看起来歪风邪气的，走进里面，却到处洋溢着生命的气息，就像你一样，和你多接触几次后，才感到你的平易近人。”
　　院子的两侧种着花花草草，在一旁，还有一个很大的菜园，熟着的茄子挺着身子，显示着他的饱满。正厅上题着“行天下”三个大字，铿锵有力，我知道那是墨钦所作。
　　墨钦笑而不语。
　　走进偏殿，墨钦带着我来到书房门口，突然对我说：“我的书房，除我自己从来没有人进去过。”
　　我不解地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我有这个荣幸？”
　　他微微点点头，我迫不及待起来，想看看这房中有怎样的秘密。
　　他打开门，我们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紫藤盆景，可接下来所见，让我睁大了眼睛。
　　墙壁上所挂的都是一幅幅画卷，看起来是墨钦亲手所画，有着做工精巧之笔，连这从小被爹称赞，所画之作被西洋画师所崇拜的我也是不能所比的。令我惊异之处在于，所画之物都是相同的，
　　都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各幅画中她的姿态是不同的，有的在抚琴，有的在刺绣，有的则端庄的坐着，眼里包含着深情。
　　她拥有一张让人难以忘怀的脸，不似貂蝉西施那般传奇，不似如烟那般妖艳，却有一种孤芳自赏的美。
　　正好与墨钦的气质相匹配。
　　“此人是我的心上人，名唤苏芜，家乡在西湖，是我早年游山玩水时相识的。”
　　“原来如此。”我缓慢地踱着步，细细欣赏着那几幅画，心中决定一定要拜师学画。
　　“那你们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成亲啊？”我漫不经心地问道。
　　墨钦没有答话，我突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便转过头望着墨钦。
　　“她，，早在六年前已经过世了。”
　　我“啊”了一声，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正想说什么安慰他，只听他继续说道。
　　“那时我刚刚回京，准备告诉父皇我们的事，上她家提亲。可却遭到了我母妃反对，事就被耽搁下来。可惜红颜薄命，几个月后我就收到来自她家乡的消息，说她染上了风寒，就此去世。我不信，发疯了寻去西湖，却已人去楼空。乡里人说，她的家人在她死后变卖了家什，已离开了西湖。”
　　墨钦叹了口气。
　　“这几年我无时无刻想要忘掉她。我不断地麻痹自己，游山玩水，不谙世事，父皇也因此对我产生了歧义。就在苏芜死后的第二年，父皇立墨瑾辰为太子，母妃问父皇为什么没有考虑我继承储位，和父皇起了争执，随后，母妃被打入冷宫。再随后，”墨钦的眼神黯了下去，我也猜到最后的结局。
　　我捂着嘴，不知说什么。
　　早闻宫中人说墨钦母妃淑妃是在冷宫中上吊身亡，都说是难耐冷宫寂寞，但今日看来，另有所因。
　　“我母妃，是被当今皇后，墨瑾辰的母后刘氏逼死的。”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墨钦。
　　看着我吃惊的样子，墨钦满不在意的笑笑，说道：“我知道你爱慕墨瑾辰，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干嘛用此事来骗你呢？把自己的伤口赤裸裸地露在外人面前？”
　　我看着墨钦坚定的眼神，说出了我自己都没有料到的话：“我信。”
　　墨钦似乎有些触动，可能是我有些眼花，我竟看到他的眼角有一丝泪水。
　　“那皇上知道吗？”我问道。
　　“我不知道。”墨钦冷冷道，随即把目光转向了画中的苏芜。
　　我看到，一股液体从墨钦眼中夺眶而出，那是积郁很久的情感了吧，我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突然，在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墨钦竟然一把抱住了我，把我按在他的怀里。
　　我挣扎着，他突然道：“不要动．。＂
　　我屏住呼吸，不知他为何有此举动。
　　只听他喃喃道：“夏染你知道吗？你和苏芜有的时候很想。你虽然身居内府，却有京城外普通人家的少女的动人之处，而且，你和苏芜一样，都有一种不妖艳，却能深入人心的美。”
　　我苦笑着，再次挣脱他的怀抱，他没有阻拦我。
　　我认真地看着墨钦的眼睛，“所以，你是把我当做苏芜的替身了吗？”
　　墨钦愣了下，不再看我，把目光转向别处。
　　“我倒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