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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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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卯时刚过,开封府的演武场上已经一片喧腾。
四大校尉,捕快衙役,一个个精神抖擞的舞刀弄枪。
其实,以往的操练都是安排在辰时以后。
可是有一天,很少出现在演武场的展大人,带着本来要拜铁捕头为师的十九来这里练剑。展大人的武功在朝在野都享负盛名,铁捕头能在他剑下走过百招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因此就有人牺牲了睡觉的时间,守在一边观看。有好学的,也在旁边比划。展昭是出名的好性子,利用教导十九的间隙,也会走过来指点指点。
能得南侠展昭的指点,简直比捡了银子还不容易啊!一来二去,每天卯时出现在演武场的人越来越多。
铁捕头号称京城第一名捕,是个老公门,性格直爽,管理手下的兄弟很有一套。有才能的人必定有脾气,铁捕头就是那种不能容忍别人对他指手画脚的人,却偏偏对小自己十多岁的年轻展大人甚是佩服,很多事情还会主动找展昭商量。
铁捕头看着弟兄们每天早上乱糟糟的扎在校场上,干脆就和展昭商量,把操练的时辰改在卯时,展昭在教十九武功的时候,也可以帮助指导一了。
一时间,开封府麾下的人精神面貌瞬间提高,士气大涨。包拯和公孙先生每每提到都点头赞叹,觉得展护卫为开封府立下了很大功劳。
十九自从和展昭习武,身上大伤小伤没有断过。
练轻功时,十九被展昭追的满校场乱跑,若是跑的慢了,就会被展昭手里的小木棒打到,不重,也能疼的十九呲牙咧嘴。展昭的轻功在江湖上少有敌手,更何况十九还得在身上绑着自制的铁砂袋。记得展昭第一次看到那几个看似小巧但是重量不轻的铁砂袋时还小小的吃惊一下,连说十九想的这种负重方法很好,吩咐以后练功的时候务必带着。
练剑术时,展昭格外的有耐心,一套剑法教了一个月,然后就是每天重复的和十九对练。外出办差的时候,就让铁捕头上。
总而言之,习武一年,展昭只教了一套剑法,而十九为了练这套剑法,身上挨了数不清的剑鞘。
公孙先生很心疼十九,每次上药都皱着眉不停的叹息。有时候心疼的狠了,就在给展昭的特别开的滋补汤药里面多加一分料,看着展昭对着药碗发憷的可怜样子,又不由自主的心疼展昭。公孙先生甚是矛盾。
十九知道公孙先生的心思,常常在公孙策的面前讨巧卖乖,、越来越让公孙策喜爱,就连包拯都对他特别关爱,李夫人更是常常做些精致的点心让人送来。
十就这样十九被众人关爱着,性子渐渐有些张扬。
这一日,本该当值的衙役李青闹肚子,身体虚脱的厉害。十九自告奋勇的提出替他当值。十九穿着衙役公服,配刀行走在大街上,觉得很威风。巡到马市附近时,正赶上有人起了争执,动起手来。
开封府负责外城治安。围观的百姓远远看见开封府官差,都自动的闪开一条路来。领队差役李显大声喝令打架的几个人住手。可是急了眼的两方人都不肯相让,现场渐渐混乱起来。
十九年少气盛,直接冲到打的最凶的两个人中间,一手一个推搡到一边。碰巧的是,其中一个汉子撞到了旁边钉马掌的摊子,寸长的铁钉直接戳进大腿。随着那人一声惨叫,百姓当时沸腾,纷纷大喊“官差打人了!开封府的官差打人了!”。
李显气的两眼发黑,一边带着人安抚百姓,查看伤者,一边打手势让十九闪人。
十九没想到自己会伤到人,有些失措。看到李哥给自己打手势,立马使出轻功跑回府衙。换下衣服后,还觉得惊魂未定,又不敢跟公孙策和展昭说。就这么忐忑不安的在捕快房里等了半天,李显才怒气冲冲的带人回来。
“李哥,怎么样了?”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能惹事儿呢?就该展大人教训你!就那么个小老百姓,能挡得住你推搡?你啊你……”李显一想到当时的场面就暴跳如雷。
十九挠挠头,“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李哥,现在怎么办啊?”
“唉,应该没事了。人送到医馆去了,也和他们家说了是误伤。明儿个当完值,我带你去给人家送点赔偿,也就这么着吧!”李显想了想,有嘱咐其他人,“先别和头儿说呢,要是能了了就最好了。”
见众人纷纷点头,表示不会泄底,十九这才心安一些。
有道是天不遂人愿。还没等到天黑,开封府外的鸣冤鼓声大响。包大人喝令三班衙役升堂。包大人在堂上坐定,就看见击鼓之人已经跪在堂下。一位苍老的老汉,还有一年轻人斜着身子跪坐在旁边,衣服上血迹斑斑。
包拯一拍惊堂木,“堂下所跪何人?状告何人何事?”
老汉吓得一哆嗦,连忙磕头,“草民牛四,开封人氏。草民……草民状告开封府官差行凶伤人,把我儿子重伤。还告他们……威胁草民……不准声张。请包大人做主!”
包拯一听,当时勃然大怒。“牛四,你说开封府的官差把你儿子打伤,还胁迫你们不要声张?本府问你,跪在你旁边的人可是你的儿子?”
牛四显得越来越害怕,结结巴巴的回话。“是,是草民的儿子,牛大山。”
包拯点点头,转而问牛大山。“牛大山,你将事情的经过如实讲来。”
牛大山比他爹镇静的多了,听到包拯问话,先磕了头,才将上午在马市的事情将了一遍。“包大人,草民和商贩因为价钱谈不拢发生了争执,一时冲动就撕扯了起来。后来听说开封府的差爷们来了,草民心想着开封府一向公正,肯定能判个是非。哪知道,差爷们一来,就将我们推搡,草民站立不稳,摔倒在钉马掌的摊子上,扎伤了腿!”
包拯听了,眉头紧皱。思索了一下,“嗯,后来呢”
牛大山似乎感觉到自己跪在开封府大堂上状告人家的差役是件很愚蠢的事情,渐渐有些惊慌。听到包拯问话,忙抬手擦擦汗,继续说。“后来,后来差爷们将小人送到医馆,还……还付了药费,临走时,有一位差爷嘱咐我们若是不再追究这件事,会给小人送些银两作为赔偿……”
包拯坐在堂上,仔细观察堂下跪着的两个原告,见他们神色举止间不像是在说谎。心里更加光火,吩咐王朝马汉去查今日上午当值的人。
王朝马汉领命而去,不多一会儿,马汉从偏门走进大堂,在展昭身边低低的说了一句话。展昭脸色难看,对包拯施礼后就出去了。
很快,王朝马汉领着李显李青和另外两名衙役上堂。包拯冷厉的眼神扫过四个人,看到他们目光躲闪,心里就知道牛家父子说的十有八九是实话。
惊堂木拍的山响,问话中已经带了怒火。
四个人在开封府当职多年,知道在包拯面前说不得谎话,全部老老实实的认错。李青磕头,“包大人,是卑职一时失手,误伤牛大山,送去医馆后又抱着侥幸的心思,想劝苦主私了。卑职有罪,愿受大人责罚!”
“哼!”包拯冷哼一声,转而问牛大山,“牛大山,伤你的人可是他?”
牛大山偷眼看看李青,又看到李显跪在自己不远处牢牢盯着自己,心里吓得哆嗦,颤颤巍巍回话,“是,是他……”
包拯高坐大堂,将几个人的神色看的清楚。“大胆!李青,李显!本府堂前还敢如此放肆!来人,先拉下去杖责二十!”
左右应是,四名衙役出班将两人架下堂去,须臾,响起杖责的噼啪声。牛大山听着,更觉得包大人堂威慑人。
这时,展昭一身官服,一手拎着半身尘土的十九走上大堂。
“启禀大人,动手打人的是十九,属下已经将他押上堂来,请大人审问!”
包拯眼中疑惑,微微侧头和公孙策对视一眼,公孙策也不明其中缘由,轻轻摇头。
十九一身墨青的衣服上满是尘土,脚印依稀可见。刚刚从堂外走进来,看见李青李显被按住挨打,心里难受的很。如今在堂前,看着包拯一身官服,四大校尉罗列,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浩然官威,原本红润的小脸吓得刷白。
十九也不敢墨迹,老老实实的贴着展昭的脚边跪下,“包大人,牛大山是十九打伤的,请大人责罚!”
包拯也不理会他,“展护卫,这是怎么回事?”
展昭躬身行礼,“大人,刚才王朝马汉奉命查当值人等,发现李青抱病并未当值。是十九着了李青的公服,在街上失手将人打伤。因为一时找不到十九,马汉就告知属下。”
包拯听罢,更觉气愤,轻飘飘的瞪视了站在右侧的王朝。原来王朝马汉到捕快房一问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李青觉得十九是为了顶自己的班才惹出事来,不愿再牵连十九,就要求自己担下责任。王朝马汉觉得不妥,又找不到十九,就商量着先把人带走过堂,同时告诉展昭原委。回话时言语上也有所保留,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把十九的事情盖过去。
现在事情显露,王朝马汉哪里还敢看自家大人,把头埋得低低的。
包拯点头,指着十九询问牛大山,“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他把你打伤的?”
牛大山早就懵了,见大人问自己话,就把十九仔细辨认,半响点头,“是了,当时动手的差爷个子瘦小,就是他!”原来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到此时,包拯明了了前因后果,一件小小的误伤案件,被自己的属下左瞒右瞒,倒费了半天的光景。此风不灭,日后难免滋生弊端!
包拯思考片刻,当堂结案。“李青,你身体不适可以告假,却擅自将公服交予他人冒名顶替,本府罚你一月俸禄,小惩大诫,日后再犯决不轻饶!李显,你身为领队,却纵容下属,事后还意图威胁无辜百姓,堂上混淆本府视听,本府不能饶你,判你杖刑三十,以后要牢记教训,不可再犯!”
李青李显拖着疼痛的身体,磕头谢罚,被人带下堂去。
“十九!”
十九听见包拯叫自己的名字,俯下身磕头。
“你非开封府供职之人,却冒名顶替在前,当街伤人在后。如此不知分寸,肆意妄为,本府不能纵容与你。如今两罪,各罚你杖刑三十,并赔偿牛大山纹银十两,你可心服?”
十九乍听杖责六十,眼角瞟了一眼左右衙役手里的红木法杖,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就在略微迟疑的一瞬间,就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大人!十九鲁莽轻狂,犯下错事,理当责罚。只是他还年幼,身体单薄,恐怕受不住六十杖责。属下无状,恳请大人允许以身代受,以正律法!”
十九当时觉得眼眶发热,抬头看着展昭,恍惚间好像看见早已逝去的哥哥,保护着小小的自己,和村里的孩子打得头破血流……
包拯今天从一升堂就被气的不轻,见到展昭站在堂前求情,更是怒上加怒,因此不留情面的呵斥,“展护卫,堂前不得放肆,退下。”
跪在旁边的牛四父子,看着眼前的红衣护卫要替人受刑,惶恐的连连磕头。这是展大人啊,风雨无阻的巡街。展大人帮人扶过歪倒的独辕车,帮人追过为祸的窃贼,雨中送过蹒跚的老人,也抱着走失的孩童为其找寻家人……
“包大人开恩!包大人!草民不告了,不要让展大人替,草民不告了!”
包拯看着牛家父子二人,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展昭看。
展昭想开口,可是终究没有出声,默默的退后一步。展昭知道,是牛家父子不忍让包大人为难,不忍让自己受责,也知道包大人一生公私分明,自己刚才的言语,愧对百姓,更愧对大人。
正在胶着的时候,十九突然清冷的哼笑出声。
“牛老爹,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想告就告,想不告就不告?你这鸣冤鼓一敲,整个开封都知道了,若让你这么走人撤诉,恐怕等不到明天,包大人青天美誉就得被人诋毁的一干二净了!”
十九重重的朝堂上叩头,再抬头时,眼中的恐惧已经消散。“包大人,十九依仗各位大人的宠纵,太过肆意,不知分寸好歹。十九认罚!”又转向展昭俯身施礼,“多谢展大人回护十九!晚些十九再向少爷请罪!”
说完咬牙撑着早已发软的双腿跟着候在一边的衙役往刑堂走去。
包拯下令退堂,拂袖而去。公孙策对着展昭一跺脚,赶紧跟去后堂。
一时间堂上只剩下展昭和牛家父子。
展昭看着包大人离去的背影,低垂了眼眸,掩饰住一片懊悔。牛家父子战战兢兢的看着一动不动的展大人,不知所措。
良久,展昭转身搀起牛四,“老人家,是展某管教家人不严,展某在此赔罪。”牛四受宠若惊,又要下跪,被展昭一把扶住。展昭派人取来纹银二十两,又交代务必好生送回家。牛家父子千恩万谢的离去。
展昭一个人站在大堂上,耳边传来杖责的声音,还夹杂着十九撕心裂肺的哭声,大手在广袖中紧紧握住,又缓缓松开。终于还是转身往大人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