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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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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日展昭比较清闲,午时就从宫里回来,路过捕快房的时候,无意中听到里面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铁头儿,听说十九要拜铁头儿做师傅呢?是不是真的啊”
“哈哈哈哈,要我说这师傅可不一定好当啊,那小子可是眨个眼睛就一个坏主意的主儿,还有展大人做靠山,铁头儿这差事不好干呢!”
“是啊……哈哈哈”
展昭听得有些糊涂,停下脚步。
在一片颇有幸灾乐祸的嬉笑中,终于传来铁捕头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兔崽子们,都闲的没事儿做了是不是?嗯?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屋里接着爆出更畅快的大笑。
展昭嘴角不自觉的上翘,不知道臭小子又再耍什么鬼主意了。笑着摇摇头,展昭直接往包拯书房走去,并没有放在心上。
半路上遇到王朝,“展大人,今天回来的挺早啊!”
展昭微笑着应了,“恩,没什么事情,就回来了。对了,王朝,十九这几天没有惹什么事儿吧?”
十九这小子在府中人缘甚好,偶尔的一些恶作剧,大家都不和他计较,反而都帮着他瞒着自己。
王朝宽厚的笑了,“没有。十九乖得很。不过,这几天老是往演武场跑,跟着铁头儿他们一起操练,倒有模有样的。”
王朝是四大校尉中年纪比较大,性格宽厚老成。对十九很疼爱,就算有时候被捉弄一下也不会生气。
展昭笑着点点头,“随他去吧!”心里想着下午无事,去问问公孙先生吧。十九这一年多一直跟在公孙先生学习医药,展昭常常听公孙先生夸赞他聪明伶俐。若是十九能坚持下去,以后习得先生一两成的本事,展昭觉得很好。
“公孙先生,展某来讨杯茶喝。”换下官服的展昭一身清爽的蓝色常服,脸上是一贯温和的笑意。
公孙策从公文中抬头,笑着招呼,“展护卫今天难得清闲。你先坐会儿,我很快就好。”
展昭和公孙策相熟,怡然自在的随意打量着房间,视线落在书房外的一张小书案上。这是公孙先生特地给十九准备的。
案上文房四宝拾掇的干干净净,一侧摞着几册书和一叠整齐的纸张。展昭随手拿起一张来看了几眼,似乎是誊抄的公文。字迹清晰,虽然还不见什么功底,难得干净整洁,看的出来是用心写的。展昭微笑着把纸放回原处,意外的发现桌案的一角放着一套茶具。
“公孙先生怎么舍得把寒石壶拿出来用了?”展昭随意的问,摸摸壶壁尚温,就信手到倒了一杯。
清澈的水漾在碧绿的小巧杯中,似茶非茶。送到唇边轻啜一口,展昭只觉得舌头辛辣,一股清凉之气冲到脑海,激得神智一片清明。
“先生这是什么茶?如此怪异?”展昭好奇的问。
公孙策看到展昭喝了壶中茶水,含笑的放下手中公文,站起来走到厅里的桌子边到了一杯水递过去。
“哪里是学生的茶。是十九配的凉茶,偏又惦记着那石壶,软磨硬泡的拿来用!”
公孙策说的半是埋怨半是宠溺,又给自己倒了水,在桌边坐下。
展昭一气喝了半杯水,才觉得缓解了些,也笑着落了座,“先生实在是太过宠着他了。”寒石壶,是公孙策的好友早年相赠,一向珍视,如今却能被十九软拿去用,不是宠着是什么?
公孙策认真的看着展昭,“展护卫,十九这孩子甚好。做事认真,领悟能力又强,还很勤奋。要是从小就延请名师教导,如今大概也能考个举人功名了。”
展昭点头,“可惜他年幼坎坷,小小年纪失去家人,连出自何方都不清楚。”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展昭听着西厢药房中传来很有节奏的捣药声,刚刚走进院子时,就知道十九在药房中。
“十九在做什么?”
“他啊,扎着马步捣药呢!”公孙策无奈的说。“这孩子最近不知怎么了,每日跑去和捕快们操练不说,回来就扎马步。原本休息时间就少。我看最近更加困乏了,有时候看着书都能睡着。那凉茶就是他弄来提神的。”
展昭听了思考了一下。“他没有和先生说什么吗?”
公孙策摇摇头,“他很有主见。倒是展护卫闲暇时该多和他聊聊,或许他能和展护卫说说心里话。十九很敬佩展护卫!”
展昭点点头,“先生说的是,是展某疏忽了。”
自从公孙先生提点了几句,展昭对十九特别留意,观察了多日,才发现这个孩子每天都很忙碌。
每天赶在卯时前起身,整理院落,照顾公孙先生的药圃,还不忘念念有辞背诵着什么;巳时自己护送包大人回府,随意在府中走动,就能看到他跟着捕快衙役一起在操练,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操练结束后,还可能在厨房看见他提水劈柴。
展昭仔细观察着发现十九做这些的时候,腿上和手臂上会绑着奇怪的布包。等到下午时就泡在南篱院中,或是在药房中忙碌,或是在公孙策的书房里抄抄写写……就这样一直忙碌到接近黄昏时分。
包大人一般在亥时之前休息,展昭通常都会守候在回廊下。这几天特意在府中前后巡视,居然在演武场发现一个小小的人影,在微弱的月光下一圈圈的奔跑跳跃,偶尔也会打几趟粗浅的入门拳法。住在旁边房舍里面的衙役们似乎习惯了,也不去打扰他。
就这样一直到展昭返回住处,还能看到他守在灯边等自己回来……
展昭心里想着十九,觉得这个孩子和自己真的很像。
很多年前,自己还在师门学艺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每天很少的时间休息,天明前就起床练功,天黑后就在房中温习功课到很晚。
同门师兄弟都很如此,无暇玩笑嬉戏。
正因为这份辛苦,练就一身好功夫,出江湖不久就得了“南侠”的称号。
再隔几日,正是旬休的日子。
展昭如往常一样在府中巡视一番,叫上十九出了开封府。
十九一路呆愣愣的跟着展昭走在大街上,看着身边人来人往,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恍惚了很久才明白过来,自家少爷是要带自己逛街!
十九心中雀跃,顽皮的心性显露,东跑西颠,不亦乐乎。
展昭也不催促,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看他玩闹。昨天晚上想到,自从把他带来开封,自己一直忙于公务,又严禁他出来,这个孩子居然没有好好的在城内走过。
两个人从东市一路闲逛到西市,看了马市的骏马,围观了街头卖艺人的场子,不知不觉也到了该吃饭的时候。
展昭带着十九走进常去的酒楼,好笑的看着十九把一路淘来的零七八碎堆在桌面上。十九有些不好意思,“少爷,我,我没见过这些,很喜欢……就是,就是……”就是花了不少钱……
展昭不以为意,“十九,展某这四品官虽然当得不趁家财万贯,可是这点儿小钱还是花的起的!”说着,也伸手拨弄十九买来的各色玩意,小巧的匕首,竹制的孔明锁,品质不甚佳的寿山石料,刻刀,还有……酒葫芦?
十九兴致勃勃在石料上比划。
“十九,你要刻什么?”展昭给自己满了一杯酒。竹叶青,展昭最喜此酒芳香醇厚,入口甜绵微苦。
“啊,还没想好啊,练练手练练手!”十九无所谓的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耸着鼻子闻着酒香,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真好喝,比那些勾来兑去的强多了!”十九眯着眼睛,回味着舌尖上的滋味。
展昭有些好笑的看着十九那满足的小模样。看来这小子并不是真的怕自己,在府里对着自己的谨慎乖巧劲儿,保不齐都是装的吧?
酒足饭饱,两个人溜溜达达的回府,临出门,十九还叫店小二给灌了满满一葫芦酒带着,对着展昭无言的瞪视,挠挠头表示视而不见。
展昭无可奈何,也不生气,甚至觉得,这样的十九,好像是自己的弟弟一样,从心里想宠着他。
回到开封府,展昭就被请到书房商量事情。十九撇撇嘴,明明是休假的日子,怎地还要惦记公务?白加班啊这是!
初秋的夜晚,有些微凉。十九像往日一样在演武场上上蹿下跳的一番,拎着酒葫芦随意的靠在梧桐树下。
开封府内多植梧桐树,繁茂的大叶子被风吹的沙沙响,十九一口口喝着竹叶青,一边抬头看天。月亮不是很圆,不过也差不多了,似乎再过五六天就是中秋节了呢。
酒意微醺时,十九看见一个人步伐稳健的向自己走来。整洁服帖的束发,蓝色的常服,甚少离手的宝剑晃荡着金黄的剑穗。
十九看着微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行礼。今天他陪自己逛街,肯定不会单纯的为了哄小孩子玩儿吧……
展昭学着十九一样席地而坐,巨阙被随意的放在旁边,一双睿智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十九半躺半坐的靠在树边,一副懒散自在。
“少爷,喝酒吗?”
展昭摇摇头,只是看着他,“十九,你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小时候啊,记得不多了。我五岁的时候开始,就记着家里很穷,养活不了三个孩子,所以大姐送给人家做童养媳。后来发生时疫,村里死了很多人,爹和哥哥也死了。我母亲带着我和刚出生的妹妹离开家,四处乞讨,颠沛流离。经常没有吃的,也没有地方住。……”
十九轻轻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似乎有无尽的懊恼。
“我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妹妹在眼前悄悄的没了呼吸。那是饿死的啊!我母亲已经把自己的血喂给她喝了,还是让她饿死了。母亲的伤口溃烂,没多久也死了……”
那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贫困生活中互相慰藉的亲人。自己有太多的想法,却无从施展,人小贫困,更可怕的是,身边的人都如此活着,连走在路边发现一颗苞米,都有好几个人去抢夺……活着真难啊!
展昭看着十九变得哀伤,沉默的喝酒,心里觉得很闷。
十九说的情景,展昭见过。昔年行走江湖的时候,后来随包大人巡狩赈灾的时候……展昭清楚记得,自己站在那些绝望无助的人中间,看着他们失去生命,失去人性,堕入炼狱一般的境地……
没有人再开口说话,直至月上中天,展昭才拉起半醉的十九,温和而笃定的对他说,“莫要再喝了。明早和我一起练功!”
然后看着十九眨巴眨巴眼睛,用袖子擦去嘴边残留的酒,笑着点头。月色下,笑弯的双眼中闪着奕奕的神彩。
有那么一瞬间,展昭恍惚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而是可以和自己比肩而立的青年人,坚韧不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