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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十九将整理好的案卷送到将军帐中,并没有看到展昭。
      或许是在营中无事又去体察民情了,开封府的人不论走到哪里都有这个习惯的。十九一边猜测一边走进自己的营帐,胸口的伤又开始疼,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抬眼之时,不由的定在原地不敢移动分毫。
      刚刚没有见到的红色身影,正闲适得坐在自己的书案旁,手里有一搭无一搭的翻着搁在案头的兵法。早已冷掉的药就摆在一边。
      十九身体莫名的僵硬,眼睛锁在那个多年没见却又刻在心中的人身上。
      多少次在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自己是依靠对哥哥的歉疚撑了下来?多少个身负重伤,辗转不能成眠的夜晚,自己是靠着哥哥的微笑度过的?多少次自己差点控制不住冲动,想要回到那个有哥哥的京城,最后却只能靠着艾虎的信来克制自己,只因信中细细描述了他的日常坐卧!
      十九看着展昭慢慢合上书,慢慢起身走到自己不远处,四目相对之下,无言的沉默提醒自己,哥哥真的就在自己的面前。薄唇张张合合,哽咽在喉间的那声“哥哥”却没有勇气喊出。

      展昭从荒坡一路疾驰到军营,十九帐中空无一人。那一刻失望的感觉,让展昭慢慢冷静下来。
      帐中陈设简单,堆满案牍的书桌,简陋的行军床,整齐叠放的软甲和佩剑,这就是十九居住的地方。
      随手翻开放在案上的兵法,写满批注和心得,字迹仍然清俊有力,如同写给艾虎的信中一般,一笔一划间透着坚韧自信。粗瓷大碗里是冰冷的药汁,已经微微凝结。
      帐帘晃动,展昭静静的看着换上一袭淡青长衫的十九,长发并不像成年男子一样高高束起,而是绑住垂在颈后,额间却系着一条同色的发带。
      展昭的心真的平静下来了。慢慢踱到近前,看着他面上流露的似喜似悲,看着他慢慢屈下双膝,却仍然没有听到他喊出一句“哥”。
      他的心里是充满了委屈的吧?展昭默默的想,蹲下身体,和十九平行而视。
      带着无言的强势,展昭伸手解开十九的衣衫,不顾他的惊慌无措。袒露在空气中的年轻的身体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左胸上的茶杯口大小的伤疤,刺痛了展昭的心。
      一箭当胸,命悬一线。
      昔日笑傲江湖的南侠,今日身在庙堂的红衣护卫,蓦地红了眼眶,颤抖的手飞快的将散开的衣衫合拢,掩盖住狰狞的疤痕,似乎这样做就可以让伤痕累累的身体恢复如初……
      想问他这些年苦不苦?
      想问他为什么执意不肯回京?
      想问他为什么不肯写信给自己?
      想问他为何在军中不说出他是展家人?
      所有想问的话,全都不忍再说出口。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披散着头发?”话出口,就已后悔。为什么不束发的原因,展昭似乎已经猜到。

      设想过数十种可能出现的责问都没有出现,这一句闲话家常般的淡淡询问,让十九的身体微微颤抖,“……哥说过,会亲自给十九行冠礼,亲自为十九束发……”
      低低的述说,如梦呓一样,声音中带了浓浓的哭腔。听得展昭心酸不已。十九抬起脸庞,泪眼婆娑的看着兄长,感受到兄长的怜惜,由无声抽泣变成大放悲声。
      不管是当年被哥哥亲口下令关入大牢,还是后来在云州配军营中的种种艰辛,都远不如错过了那一场被允诺的冠礼让十九感到委屈。

      展昭耐心的把十九拥在怀里,等到他渐渐停止哭声,才慢慢放开。泛红的虎目在营帐中寻找,没有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微微皱了眉,展昭走出营帐,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柄湿淋淋的木梳。
      静静在十九身后站定,将半披在身后的头发打散,细致的梳理通顺,口中低低吟诵着古老的颂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展昭的声音温润和煦,神情专注虔诚,直到将十九满头的黑发都归束在头顶,用发带绑好固定住,又把剩余的头发一一捋顺。才慢慢的转到正面,仔细端详着一脸呆相的弟弟。
      已见棱角的白皙脸庞,剑眉星目,薄薄的唇紧抿,好一个俊俏的年轻人。展昭甚是自豪的看着十九,颇有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感慨。可惜目光流转到额角那处墨青的黥记,逐渐转为黯淡。
      十九的心在展昭低声吟诵的时候就开始狂跳,直到和展昭正面相对,脸上已经绽出纯粹的开心。大大的眼中含着笑,抬手将另一条发带绑在额间,遮住黥记也挡住展昭的目光。
      “展旸拜谢哥哥。”说着郑重其事的站起身来,举手加额如揖礼,深深三拜,退一步双膝落地,深深俯身,额头贴着手掌,再齐眉而起,三拜之后冠礼完成,才在展昭的虚扶中缓缓起身。
      举手投足中潇洒有礼,自成一派风采。

      晚间钦差理完公务返回将军府时,展昭和十九已经在厅中等候多时。秦川看见十九改变了发式,就知道兄弟二人已经化解了僵局,大笑着上前向展昭道贺。
      王书宁劳累了一天,看见十九笑意晏晏的样子,心里虽然也替好友高兴,面子上却轻哼一声,拂袖而去。十九笑着向秦川躬身行礼,跟着也走出大厅。
      “哈哈,如今展护卫兄弟前嫌尽释,可喜可贺。展护卫,今夜可愿和秦某把盏共饮?”
      “展某正想和将军讨一杯美酒,谢谢将军对舍弟的回护之情。”展昭朗声应答。
      “好!那你我就抛去那些繁文缛节,我不是将军,你也不是御前护卫。秦某定要与南侠一醉方休!来人啊,取酒来!”
      大厅之中,展昭和秦川相对而坐,席间美酒佳酿。两人从叠峦山之战聊到江湖轶事,从刀枪剑法聊到行军布阵,兴致高起之时,以手为式,以三尺桌案为界,相互切磋。展昭钦佩秦川的将帅之风采,秦川折服展昭的侠骨仁心,彼此之间惺惺相惜,相交恨晚。推杯换盏直到深夜才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展昭和十九都不再去军营,游走在街头市井。展昭含笑的看着十九在自己身边不停的介绍云州的风土人情,时不时的也讲些开封府众人这几年的事情,讲着展骥的童颜稚语。
      “哥,等你回去时,一定要把这些带给骥儿,他一定会喜欢的。”回到住所,十九将一个箱子抱到桌上,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偶,玩具。
      展昭倒茶的动作定住,意外的看着十九,“你不跟我回去?”
      十九自觉一时口快,慢慢的坐直身体,敛去了玩笑的神情,“哥,秦将军即将任满,十九还想在边关多留些日子,报答他对十九的回护之恩。”
      展昭身在庙堂,对于边关军务也有所听闻。“我听说圣上有意让秦将军留任云州。”
      十九知道展昭是希望自己能回到京城,远离边关战火。可是……“哥,边关虽然清苦,可是这里的儿郎都是热血至性的汉子。这些年来,我和他们一同迎战辽军,想的不是自己能不能战后余生,而是能不能多保护一些边关百姓。哥,你弃了逍遥自在,舍了自身和家人,追随包大人是为了天下百姓,我留在边关,抵御外敌,也是想能为百姓尽一份力。”
      昨夜和书宁说了自己要留在云州,书宁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十九不知道展昭是否也会阻止自己留下。若是兄长执意让自己回京,自己又该如何?忐忑之中,看着展昭的眼神里带了恳求。
      展昭轻叹一声,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高大的杨树,默不作声。
      云州地处北方,气候干燥,不及开封和江南氤氲温润,没有绿柳繁花,却生长着挺拔高耸的杨树。叶片不及梧桐宽厚,却浓密的遮住日头,只从间隙中漏下星星点点的银光,投在地上,斑斑驳驳。
      “十九,如果可以重来,展某宁愿当初坚持将你留在京中,即使多费些周折,也好过现在这样看着你纵马驰疆血浸铁甲,日日悬心。哥后悔了。十九,哥不想日后再后悔一次……”
      谁说南侠铁骨之处无柔情?谁说展昭无忧无惧?展昭也是血肉之躯,也有至亲好友,江湖庙堂的两难之间,舍弃了生死,成全了忠义。可是私心里,却想长久的留下这个没有血亲的兄弟,不管他边疆战火之祸,不管他忠君爱国之说!
      十九看着展昭挺拔如昔的背影浸透的寂寞和失落,有些悔恨自己的任性。自己不就希望能够为哥哥多担一些重担,好减轻他眉间早生的皱痕吗?年少轻狂时的犯下的错误,已经分离数年,好不容易哥哥亲自来接自己,还有什么好坚持留下的?罢了!跟着哥哥保他的一片青天,护着自己兄长少些涉险,回家去吧!
      “哥,十九愿……”
      展昭猛地回身,微笑着看着急急开口的十九,“十九,男儿志在四方,只要是你的选择,为兄长的都支持你。千万要保重自己,莫忘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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