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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押解边关的那一天,已经是深秋时分。开封城外的官道两边,遍地枯黄,秋风萧瑟。公孙先生,王朝四人,艾虎还有赵惟筠,王书宁早早等在路口。
      兵部运往云州边关的粮队后面,跟着一辆简陋的马车。押运粮草的军士慢慢走过去,马车停了下来。十九一身粗布短褐,月余的牢内生活让少年的脸色略显苍白。
      十九的目光看着相送的众人,一片清明和宁静。没能见到自己敬重敬爱的人,失望的情绪一闪而过。仅仅那么一瞬间的失望,十九的脸上又重新绽出明朗的微笑。
      “多谢各位来送我。”
      看着眼前日渐清瘦的十九,没有人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心疼的不知该如何表达。公孙策抬手摸摸十九身上的衣物,慈祥的嘱咐,“衣服还是单薄了一些。边关清苦,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十九微微的笑着,不自觉的带了一些撒娇,“先生放心,十九已经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先生,先生不要再生气好不好?十九以前做错了,先生原谅我……”
      公孙策知道十九还在因为那件事自责,拍拍十九的肩膀,“别傻了,没有一个长辈会一直责怪自己的孩子。十九,先生不生气了,包大人也没有生气了!”容不下的错误,不代表得不到原谅,更何况这个孩子在用如此令人心疼的方式来表达歉意!
      艾虎哭了,拉着十九的胳膊,“展旸,你一定要保重,一定要回来!没有人给你规定期限,你一定记得回来……”
      十九看着艾虎,抬手给她擦去泪水。在牢里的日子,艾虎每天都去陪自己,隔着栏杆,和自己东拉西扯。江湖人称小侠的艾虎,终究是个姑娘家,心里有着善意的柔软。“艾虎,你这样子太有损你在江湖上的威名了。你若是能一直留在开封,我就给你写信,怎么样?”
      负责押解的差役看着越来越远的队伍,终于忍不住开口催促。十九抬眼望开封城的方向看去,空荡荡的官道上,再没有人来……
      公孙策知道十九在等谁,心里的怜惜更多了些。“十九,你看那边。”伸手遥遥指向远处的迎客亭。不高的矮丘之上,一抹蓝色身影独自站在凉亭边,衣袂随风翻飞。
      十九看不清那人的脸,不知是因为距离太远,还是因为眼中浮起的泪光。哥,十九走了。等到未来有一天,能够心无愧疚的大声说出自己出身常州展家的时候,十九一定回来……哥哥保重!
      恭恭敬敬的下跪,一丝不苟的三拜。十九转身钻进狭小的马车,任粗厚的布帘隔断外界,不肯再多看众人一眼……

      开封府还是开封府,众人依然忙碌。艾虎写信禀告过师父欧阳春,留在府衙中,就好像很多年前一样,每天跟在展昭的身后进进出出。
      闲暇无事的时候,艾虎还是喜欢拉着展昭呆在公孙策的房间里面喝茶,一边叽叽喳喳的闲扯。
      “咦!展大哥,这不是十九送给你的新婚礼物吗?你都用……”艾虎不经意的看见巨阙上悬挂的剑穗,惊讶的询问。
      “咳!”坐在一边的公孙先生端着茶盏,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眼中有了埋怨。艾虎猛地截住未说出口的话,有些无措的端起茶。
      展昭轻笑了一下,手指捻上剑穗上坠着的玉珠,“是啊,他一向喜欢嘀咕这些小东西。”
      公孙策看着被揉捻的更加莹润的玉珠,拇指般大小的玉珠上被细细雕刻了不同笔体的展字,乍看之下,似是美丽的花纹,低调而不张扬。
      “展护卫……”
      展昭抬眼微笑,“他还刻了好几枚闲章,说是要挑一枚最满意的送给公孙先生。改天我去找找,给先生送来。”
      公孙先生和艾虎相视一眼,没有说话,掩饰一般的喝着茶。展昭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依然被摆在书房外的书案,就像仍然空置的东厢房一样……
      十九已经离京一个多月了。开封府上下都刻意避免在展昭面前提起那个在府中住了多年的少年。可是时间久了,相熟的人们还是会不经意的提到,每次都尴尬的止住话题或者企图转移话题。每当这时,一旁的展昭都会含笑的附和几句,然后平静的离开。
      包拯和公孙策都很担心展昭会因此郁结于心,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劝慰。
      “展护卫,你……”
      “公孙先生不用替在下担心,也无须刻意避讳。”展昭站起身走到书案旁,上面放置的东西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随手拿起一本手札,上面是十九随笔记录的心得。“展某心中放不下的是一个离家的弟弟,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若是连展昭都忘记他了,那个认定自己犯了错的孩子,就真的无家可回了……

      白云苍狗,一晃经年。

      艾虎连蹦带跳的走进展昭在民巷的宅子,大声的招呼,“展骥,红绫,看我给你们买什么了!”
      两个粉扑扑的小孩儿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闹着抢艾虎手里的糖人,身后跟着满脸笑容的丁月华和王朝的夫人刘氏。
      “艾虎,你又给她们买玩意儿!都没地方放了。”已经为人母的丁月华退下了当年的任性和张扬,取而代之的是温婉柔和。
      “月华姐姐!王大嫂!给孩子们玩儿呗!”艾虎不以为意,看着两岁多的展骥拉着不满一周的红绫,一脸珍惜的看着手中的糖人。
      “月华姐姐,展大哥呢?”今天是休沐的日子,展昭一定会留在家里。丁月华笑着比了比东侧的院子,“在十九弟的屋子里呢。”
      展昭婚后虽然免了去宫里当值,可是仍然经常要外出办差,若是忙起来就留宿在府衙原来的住处。能住在家中的日子屈指可数。
      艾虎和月华打过招呼,去找展昭。第一层院子中的东跨院,展昭和丁月华商量了,专门留给十九。书房,寝室,药房,都是展昭特别吩咐,精心布置。

      “展大哥!”艾虎熟门熟路的推开书房的门,就看见展昭正在整理书架上的书籍。书架是特别的定制的,整整占了一面墙,如今上面已经放满了书籍,都是展昭一点一点寻来的。
      “展大哥,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你怎么不多陪陪月华姐姐和骥儿?”艾虎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满架的种类繁多的书籍。真不知道这些书,要看到什么时候!
      展昭回头看了艾虎一眼,“艾虎,你怎么来了?”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是不是十九来信了?”愉悦的语气中带了一丝期待。
      艾虎啊了一声,摇头,“没有!”展昭听了微微一笑,低头继续整理书。

      艾虎看着展昭的动作,心里闷闷的。当初十九离京之后就音信全无,直到半年之后,展大哥和月华姐姐成亲,才送来的第一封信。却是写给自己的。信很短,只说自己在云州很好,边关主帅是原禁军统帅、荣威将军秦川,自己跟在秦元帅帐前做了亲兵。信的最后托艾虎向大人和公孙先生问候,向展大人祝贺新婚之喜。
      艾虎清楚的记得,展昭看到展大人三个字的时候,脸色苍白,沉默了很久。
      再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十九都会写信来,依旧是写给自己的。只是信里会提到展大哥,会叮嘱艾虎要好好照顾他,事无巨糜,担忧之情显而易见。只是仍然不肯专门写一封信给展大哥。
      而展大哥除了略显失态后,再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只是把每一封信都仔细看过,然后再交还给艾虎。

      “艾虎?”展昭察觉到艾虎的发呆,出声叫她。“你怎么了?”
      艾虎恍然回神,“啊?没事儿没事儿!那个……展大哥,我去找月华姐姐!”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展昭一个摇头苦笑,这丫头,总是慌慌张张的!
      艾虎一路跑到丁月华的房里,大口大口的喝着茶水。
      丁月华好笑的看着艾虎,“怎么啦?艾虎。你不是去找你展大哥了吗?”
      “嗯,是去找展大哥了。可是,可是……”艾虎用手按了按怀里的信,有些吞吞吐吐。
      “出了什么事?”
      “边关来信了,是秦将军写的,信上说十九受伤了……”带着回钩的铁箭,正中左胸,离心脉不足两分……“月华姐姐,难得展大哥能踏实在家里休息一天,我实在不忍心把信给他看……”
      丁月华沉默片刻,丈夫最近为了几件案子辛苦了很久,难得今天能安心休息,自己也不愿他再烦心。“艾虎,要不你把信给我吧,过几天我再给昭哥看。”
      艾虎重重点头,“好!”

      大宋自太祖开国之初,为了防止武官篡权的事情在本朝发生,定下了换防制度,以至于出现了“兵无常帅,帅无常师”的情况。并且为了能更好的掌控边关军务,每年还会派遣官员巡查兵务。今年被派至河北西路及云州的巡查钦差正是王丞相的幼子王书宁。
      王书宁自十九流放之后,一改往日的闲散,考中了三甲进士,进入翰林院。后来调转检察院任御史。
      接到钦差任命的圣旨之后,书宁在自己的书房里徘徊了很久,终于还是下令备轿前往开封府。依足晚辈拜见的礼数,王书宁被迎进花厅。
      “王大人出巡在即,公务繁忙,此次驾临开封府,不知有何事?”包拯对于王书宁的造访很奇怪。
      “包大人,书宁冒昧打扰大人,是想向包大人借展护卫一同巡查边关兵务。”
      包拯听了,微沉了脸色,“王大人当知,展护卫蒙皇上隆恩借调开封府,并不需要参与其他事务。”
      书宁敬佩包拯,又因为父亲和包拯相交甚好,言谈之中谨守后辈的礼数。站起身来躬身行礼,“是书宁鲁莽。可是此事只有展护卫亲自前往,才有可能办成。”
      “何事?”
      “劝回展旸。大人可知,一月之前,云州边境和小股辽兵交战,展旸身中一箭,险些身亡。书宁和展旸相交一场,实在不忍心见他有一天马革裹尸。展旸经年不归的原因,大人是知晓的。因此,书宁才斗胆向包大人借展护卫出巡。”
      乍听展旸的名字,包拯微微发愣。这些年只知道十九和艾虎之间互有书信往来,却不知详情。包拯沉吟良久,才慎重的开口,“此事要问过展护卫的意思才好。”
      “多谢大人。”王书宁知道包拯一定不会阻拦,却没有想到展昭却直接拒绝。

      “展护卫!展旸就算做错了事,这些年流放在外还不能弥补?你真的要看着他丧身战场才肯原谅他?”王书宁气急而立。如果不是为了展昭,展旸又怎么会做下那些糊涂事?
      “展某确有公务在身,不便长期离开府衙。多谢王大人美意。”展昭对王书宁的指责避之不理,仍旧平静的复述自己的理由。
      “既然如此,书宁不便强求。包大人,书宁告辞。”说完不再看展昭一样,拂袖而去。
      包拯看着一脸平静的展昭,思索了一下,慢慢开口,“展护卫,不如你就去一趟吧。这么久了,也该接十九回来了。”
      展昭垂眸不语,包拯也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

      “昭哥,听艾虎说,你不愿去云州见十九?”丁月华服侍难得回家的丈夫梳洗之后,轻轻开口询问。
      展昭握了妻子的手,苦笑一声,“月华,不是不愿去,而是,不敢去。” 怕自己去了,也带不回那个倔强的孩子。
      “他既然在那里一切安好,就算了吧。十九已经长大了,我不能多干涉他。等他愿意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回来的。”一晃快四年了,当初许诺要亲自为他行冠礼的,终究没有这个机会。
      丁月华看着丈夫落寞的样子,十分心疼。站起身来走到书案前,取来一封信。“昭哥,这是秦将军亲笔写来的信。前些日子,艾虎见你辛苦,就没有拿给你看……”
      展昭听闻是秦将军亲笔书信,一丝不好的预感缠上心头。连忙拆开信笺,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再抬头时,眼中已经一片伤痛,“月华……”
      “昭哥,去吧。去把十九弟带回来。我和骥儿在家等着。”

      七日之后,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借调河北西路巡边钦差启程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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