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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主观的感受(修改) ...

  •   周日这天晚上,吴越临在笔记本电脑上写东西写到差不多十二点半才去睡觉。

      我嘴上说着要追剧,手里手里端着一盒牙签牛肉,一边吃着,一边探头探脑地在书房门口徘徊了好几趟。最后一次,他头也没抬地说,你别晃了,也不用站那么远,想进来就进来。

      “哦。”

      我慢悠悠的晃到他身后,凑上去看了一眼。内容我当然看不懂,不过看起来有些像论文又有些像标书。我问他,这是不是科研课题投标文件。
      他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意外,笑着说:“你竟然知道。”
      我嘿嘿笑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他告诉我,这东西他已经写了好几个月,本月底截止,所以近期他午休、下班……只要有空都在弄这个,翻来覆去修改了好几个版本,院领导对他“寄予厚望”,但这事儿他看着挺悬,因为四医就没有搞科研的硬件条件。打工人嘛,领导要求了,必须迎难而上,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这事儿我有点儿印象,之前跟李媛聊天的时候,她好像听肖重讲过。吴越临跑到四医来当这个主任,其实挺“亏”的。那百万安家费,说起来好听。四医一个主任的月薪跟J一医主治医生的月薪差不多。一样是每天做不完的手术加不完的班,除此之外,四医还希望他把科研搞起来,领导三天两头谈话施压,却又提供不了什么资源。说白了,就是个坑。倘若他有能力把坑填平从里边爬出头,顺理成章能继续往上走。要是做不到,则会逐渐被边缘化,这辈子累死累活也就这样了。

      “我就是好奇看一眼。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了,我再看会儿电视就去睡觉。”

      见他一脸认真地对着电脑工作,我觉得捧着一盒牙签牛肉的自己特别像一个游手好闲的混子。我要刚转身出去,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这不争气的小心肝咯噔一下,忽然蹦出一个小水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问我,“牙签牛肉好吃吗?”

      哦,明白了!

      牙签牛肉可是他掏钱点的外卖。确实是我疏忽,竟然没有给他吃!我赶紧弥补过失,对他进行了一番投喂。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在我喂他吃牙签牛肉的时候,他的嘴唇有意无意地对我的手指进行了撩拨。但看他那副全神贯注好好工作的模样,又不像故意的。我对自己龌龊的心思进行了深刻的检讨,又喂他吃了好几坨肉之后,他舔了舔嘴角,满意地点点头说味道还不错,我这才功德圆满,忙不迭退出书房。然后,这电视剧,真是一点看的心思都没有了。

      没一会儿,我听见他打里边问我,最近工作忙不忙,明天上班吗。

      吴越临并不知道我周六晚上忽然耳鸣手脚不听使唤脑袋发蒙喘不上气的事情。我不打算让他知道。

      至于我忙不忙……这会儿公司里还有一群主播和运营小哥通宵达旦地在那直播卖鸡。如果我工作热情高,那我现在、立刻就可以过去。跟运营小哥、主播聊一聊近期的销售情况,然后请大家吃个宵夜,打打鸡血之类的。

      11月份,接近年底,马上就是元旦、接着是春节。各种线上线下的农产品展销活动,已经开始筹备了。另外今天晚上原本有一个饭局,这当中有一位是我堂哥那边的关系,我该去一下。可我是真不想去,就找人替我去应酬了。那群人这会儿应该在商务KTV里喝酒唱歌。市场部王哥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说,“诶,我一个女人,跑去商务KTV里坐着,他们玩起来都放不开,我就不去了。”

      想到此处,我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莫名地的焦躁,但我并不愿意去深究。

      “还好,不算忙。我明天上午要去你们医院。”

      我告诉他之前谭医生让我去复诊,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还是趁着有空去看看。我俩约好,中午一块儿在四医食堂吃午饭,接着,我就洗漱上床睡觉了。

      大约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开始下雨。雨点和屋檐水落在雨棚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反倒衬托得整个屋子格外地安静。我能清晰地听见隔壁屋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和打字的声音。我默默地听着,过了很久,我听见吴越临收拾东西、关了电脑,听见他走进卧室的脚步声,忽然就紧张起来。他从衣橱里拿换洗衣物去洗漱。接着又走进卧室。

      我合着眼,呼吸声均匀而又平缓。他走到床边,弯腰凑近。我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鼻息里带着洗浴后的潮湿和硫黄香皂的清香。

      我一动不动,稳着。

      他噗地轻笑了一声,似乎看穿了我在装睡但没有点破。接着我听见他拉开壁柜的门,大约是抱出了他新买的一床被褥扔在床上。他替我掖了掖身上盖着的被子,在我身后躺了下来,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我刚放下心来。忽然,他翻过身伸出手臂,隔着那床被子,紧紧地将我给抱住。我平静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要冲出胸腔。

      “睡觉。”他轻轻地说了一句,然后一动不动。他不动我当然更不敢动。

      11月初,天气还没有完全转凉,我从小就很怕热。被那么捂着,又抱着,我越来越热。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忍不住了,扭动了一下身子想把手脚从被褥里面蹬出来。

      我刚有所动作。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呢喃。

      “别动……”

      他的气息扑打在我耳畔鬓角。声音里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我心中一紧,屏住呼吸,一点儿都不敢再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快要热死了!不但身体在被窝里被捂得发烫,心里也无比燥热。我就被这么捂着,直到睡着,做梦都是大夏天里烤火炉,汗流浃背。

      这一觉,我显然睡得不太舒服,可心里却又十分满足,甚至产生了一种贪恋。希望时间就此停下来,天别亮得太快。

      次日,我再次走进谭雅玲医生的诊室。一见面,还是那极具亲和力和包容的笑容,她双目含笑,关切地望着我询问,“最近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好吗?”

      那一瞬间,我被她眼里那种“关怀”给感动到了。然后滔滔不绝地向她讲述起自己的近况,包括周六下午“发作”时的详细症状。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莫名其妙就发作了,还特别严重,手就跟鸡爪一样,僵硬地绷着,连手机都拿不了。当时真的把我给吓死了。还好我想起你跟我说,情绪激动的时候呼吸过频,会引发呼吸性碱中毒,我就拿了个纸袋套脸上,然后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谭医生认真地听我说完,微笑着起身,走到饮水机前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我。

      “我们有时间,你不要着急。先喝杯水,我们慢慢地说。”她动作和语速都非常平缓,慢悠悠地。而她的“慢”让我忽然意识到,刚才我跟她讲述的时候语速特别快。

      谭医生指出,“你说话的语速非常快,很容易就会把一些重要的细节一语带过。这意味着,你本能地想‘回避’这件事给你带来的伤害。

      你刚才说,‘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却‘情绪激动’。当时肯定有什么事,刺激了你的情绪。你再仔细回顾一下。如果你不想告诉我那具体是什么,你不用说出来,你想到,跟我说‘想到了’就行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告诉谭医生“我想到了。”

      是吴越临说的一句话,“我安慰不了你,也不想安慰你。”我不认为这句话有任何问题。

      “我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是一种……对我感到失望、无能为力的情绪。就好像你想去救一个溺水的人,对方却把你缠住了,如果你不能及时挣脱。两个人都会丧命。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会说,量力而行,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这种‘拯救’根本就没有价值,你就不该去管他。但我就是那个溺水的人,我觉得自己在拼命地挣扎求生,在别人看来,我只是趴在水面上,动作迟缓,没有呼救,没有奋力挣扎,甚至没有溅起一点水花就慢慢地沉下去了。有人伸手来拉我,我还把人往水里面拽。很不知好歹。我不想这样,我真的不想这样。所以心里特别着急,我都快急疯了,我想做点什么,心里越着急,行为上就越迟缓,最后我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件我不乐见的事情发生。”

      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平静,语速缓慢且清晰。脑海里则浮现出当时的景象。我想伸手去抓,但手动不了。我想开口叫他,却发不出声音。那种感觉,简直太让人绝望了。

      我的这番叙述,完全就是“意识流”,我以为谭医生大概率不知道我在讲什么。可她双眸之中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困惑”,她眉头紧蹙,眯着双眼,表情显得十分难过。仿佛她才是我叙述中的这名“无能的溺水者”。

      看见她这样的表情,我倒是有些莫名其妙,傻呵呵地笑起来。

      谭医生皱着眉十分认真地望着我,那张小巧的脸庞上写满了心疼,“你应该很难过吧?”

      我愣了愣,抿了抿嘴皮,不由地端起手中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谭医生继续说:“如果我是那位溺水者,施救者放弃救助我。我当然不会有任何埋怨,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我还是会觉得……”
      她真诚地望着我,眼眶都有些发红,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我会觉得,非常非常地难过。”

      好你个谭雅玲医生!你别共情啊!

      是不是我每次看到她,都要流眼泪?

      我被谭医生感染了,就好像一叶扁舟流落在外多年,终于找到了“党组织”一样。我抱着她呜哇呜哇地哭起来,哭得特别伤心。我特么真不想哭,但她那表情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我哭完之后,谭医生笑眯眯地望着我,给了我几张量表让我填写。随后又询问我我最近的睡眠状况如何,工作紧不紧张。我一一作答。最后,谭医生告诉我,我所遭遇的两次“惊恐发作”,并不是“失恋导致”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而是“过度恐惧”、“害怕失去”,这是一种焦虑障碍。

      导致“焦虑障碍”的原因非常复杂,我那九年的“煎熬”当然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但不仅仅如此,可以追溯到婴儿时期。甚至能追溯到上一辈,也就是我父母辈我爷奶辈,因为“性格”是有一定遗传因素的。

      在谭医生的引导下,我又回忆了一下与吴越临在车里时那次的“发作”。我一直觉得,当时我是受了田垣的刺激。但仔细想一想,我是因为回想起来了他在H市的地址。并且,我对这个地址记忆深刻。这让我感觉到“无能为力”、“绝望”。那时候,我明明跟吴越临交往得很顺利,我以为自己已经“上岸”了。结果我竟然还记着田垣H市的地址,并且记忆深刻。这让我的内心非常矛盾。

      “你是不是经常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面,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其中一个是小天使,另外一个是小恶魔?”谭医生笑着问我。

      她这个比喻很到位,我简直觉得她就是我的替嘴。那些我无法明确表达出来的感受,她好像都懂。

      她说,两小人打得越厉害,说明你的内心矛盾冲突在升级。当你倾向于小天使能赢,却发现小魔鬼占了上风,你会非常着急。当你发现,你心里希望小天使能赢,行为却总是向小恶魔妥协,你会更加着急,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就是“焦虑”。

      “小天使和小魔鬼,都是你自己。曾经你放纵小魔鬼,它出去闯祸了。所以你把它关起来。小天使确实是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可小魔鬼更遵从你的内心,它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快乐。你要学着安慰一下小魔鬼。即便它不符合你的价值观、你的希望和理想。你都要学着去接纳它、包容它。别人不喜欢它没有关系,但你要爱它。它就是你的一部分。你可以偶尔把它放出来溜达溜达,但又要控制住它,不能让它出去闯祸。让这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和睦相处,你才会感觉到平静。拉偏架可不行!”

      随后我与谭医生聊了很多,这当中包括一些成长经历。

      我告诉谭医生,我这一路顺风顺水,家人都很爱我,家庭关系和睦。我的父母夫妻感情特别好。从小没遇到过什么挫折。追求田垣失败,这大概是我28年人生里遇到的唯一坎坷。对别人来说小事一桩,在我这硬生生折腾了九年时间。这是不是太过矫情了?

      谭医生笑着说,“你看,‘小天使’又冒出来了。为什么会认为自己‘矫情’呢?”
      我说人世间的苦难那么多,我自己的人生相对而言只是一个“简单模式”。我却连这场简单的游戏都玩不好。
      谭医生表示,“感受”是很主观的东西,不论这个世界怎么样,别人怎么样,你的“感受”是这样,那么这件事情对你而言,就是这样。不要否定它。

      她说,坐在这间诊室里,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谁的人生容易。包括此刻。但走进诊室的人,无一例外,都“想”努力,把日子过得更好。即便做不到,又怎么样呢?只要有这个想法,那就是好的。慢慢来嘛。不能着急。

      谭医生的笑容里似乎有一股神奇的魔力。每次看到她的眼睛与笑容。我心里好像就没有那么焦躁不安了,她总能让我感觉到“踏实”。

      其实这种感觉,我曾经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感受过。是吴越临。但又有些不一样。如果要问哪里不同。那我只能说,我更喜欢谭医生。

      我把我对她的这番感受告诉她,她笑得非常开心。

      “是因为‘接纳’与‘包容’吧?这是我们这个职业的基本操作。心理医生坐在诊室里,就是患者情绪体验的对象。我接纳你,你才能信任我,这是建立心理咨询关系的第一步。你说相比自己的男朋友更喜欢我一点……”

      她说到此处略微停顿,笑得十分灿烂。

      “那大概是因为,你害怕你这位‘溺水者’会将自己的男朋友拉下水,也害怕他会放弃你,所以你无法完全向他敞开。恋爱关系,双方都有期待。都怕失去。所以不能真的做到理性和客观。对我你就没有这样的顾虑,我是专业人员,吃的就是这碗饭。你相信我的专业能力和职业操守,这让我感到非常的开心!”

      她说罢,我俩都都笑了起来。

      因为近期两次惊恐发作,所以谭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调节植物神经功能紊乱、缓解焦虑情绪的药物。并详细告诉我用药计量和方式。

      走出诊室之前她叮嘱我了一件事。

      简单来说,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不要因为跟男朋友的感情好了,心情好了,就觉得自己没问题了,不好好吃药。药必须按时吃。惊恐发作,说明从前压抑着的情绪已经紧绷到了一定的程度。这些东西没有冒出来,并不是因为它不存在。要真正消除它,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我们必须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它。”

      约定了复诊时间后,我千恩万谢地向谭医生告别,脚步轻快地走出心理门诊。

      因为时间还早。我离开门诊楼之后,走到四医楼下的小花园,一个人在花园里的石凳上坐了很久。回想着谭医生在诊室里说的一些话,然后回想着自己的童年经历。

      我爸妈确实很爱我。

      但在我小时候,我爸就像一只流浪的青蛙,行踪不定,我妈则在医院里忙。她经常下了夜班回来,然后倒头睡大觉。不过睡起来之后,她就“活”过来了。她会精神饱满地会带我去吃好吃的,给我买漂亮衣服、玩具、带我玩。我妈跟我玩得特疯特起劲,就好像她也是个小孩子。所以我很喜欢我妈妈。
      我爸其实也差不多,大神经一个。他们俩会把我放在被单里,一块儿给我荡秋千。

      我爸妈都挺贪玩的。年纪一把了去日本看花滑王子商演还要住情侣酒店。年轻那会儿他们更贪玩。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妈哄我睡觉。在哄我睡觉的时候,她说我爸爸去庄伯伯家打麻将去了。等我睡着了,她就去叫我爸回来。

      结果半夜我做噩梦,梦见庄伯伯家的小狗被夏阳哥哥一脚踢死了。我哭着从梦里醒来,却发现爸妈都不在家。那时候,偌大的家,忽然变成了鬼屋,似乎处处都藏着诡异。我害怕极了,尖叫哭喊。最后哭着跑出了家门。

      那时候我跟爸妈还住在四医旁边解放路的“老房子”里面,我家离肖重家老房子不到一公里。我半夜跑到肖重家里去敲门。一边敲门一边哭喊。肖伯伯穿着一件睡衣出来开门,看到我的时候他非常惊讶。

      我被杨阿姨抱着哄着放到肖重家的大床上睡觉。那时候肖重已经一个人在自己的卧室睡觉了。所以他曾经因为发现我睡他爸妈的大床对我恨之入骨。

      当时大概凌晨五点多钟,因为是夏天,天已经蒙蒙有些发亮了。我听肖伯伯在客厅里面打电话骂我爸妈,“晨晨一个人跑到我家里来了。你们俩口子竟然把小孩一个人扔家里出去打麻将!?你们怎么为人父母的?要是孩子丢了,你们哭都来不及!”

      过了没多久,我爸妈来了。肖伯伯在客厅里跟我爸妈谈话,那口吻是真像位大领导。我妈哭了,大概是说,那阵子我爸经常在外面应酬不着家,别人一叫他,就去打麻将。她成天在医院里忙,下了班就去外婆家把我接回来,给我洗澡、讲故事、陪我玩,没有一点儿属于自己的时间。

      她觉得很不公平,男人可以出去玩,女人下了班就该带孩子。她原本是想叫我爸回家的,结果去了之后,她也赌气上了麻将桌。

      她以为我会睡到早上七八点钟才醒来。没想到,等她跟我爸回到家,发现家门大敞,寻遍整个屋子都不见我。我妈吓得手脚发软瘫坐在地上,我爸正准备报警,这时候肖伯伯打电话来了。

      杨阿姨哄我睡觉,我闭着眼睛,但没有睡着。我记得杨阿姨也去客厅了。肖伯伯和杨阿姨跟我爸妈谈了很久。

      “工作已经够忙了,压力已经够多了。谁不想要自己的时间有自己的的生活,大家都想玩,想轻松。带孩子真的很累。有时候你看见他觉得好可爱啊,有时候他又烦得不行,狗都嫌弃。你们已经不是小年轻了。孩子生下来,就是一份责任,不是哪一方的责任,她是你们两个共同孕育的,你们不能还跟以前一样,自己想怎样就怎样。觉得喜欢就抱一抱,嫌麻烦就丢一边赌气谁都不管。她不是猫猫狗狗,是一个人,懂吗?你们两个生了一个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打那之后,我爸我妈只有年节亲友聚会或是周日偶尔约上肖伯伯、王阿姨他们在我家打牌。不论去哪里玩或是蹭饭,一定会把我给带上。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我爸妈不管在外面多忙碌多累,每一次面对我,都情绪饱满,开开心心的。

      长大成人之后,我愈发意识到,他们要做到这一点,有多不容易。有时候,我觉得,如果没有我,像我爸妈这样的人,可能会过得更加逍遥、自在、快乐。所以我必须尽快独立出去。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记得那会儿跟吴越临喝砂锅粥的时候,他十分羡慕我。说我的父母,给了我最大限度的宽容,让我可以在他们的庇护下“试错”。我一直都这么觉得,我身边的人全都这么觉得。

      “你爸妈也太好了吧。”

      我小学、初中、高中的同学,只要是来我家玩过的。都觉得我爸妈比他们的好。他们对我没有“控制”、没有“要求”,他们只“鸡”自己,不“鸡”娃。这样的父母让同龄人无比羡慕。

      我身边有几个朋友,有自小父母离婚的,有初中妈妈病故的,也有高中没毕业父亲生意失败负债几百万高利贷天天上门要债的。

      他们都比我强,学习比我好,工作比我出色。

      我好像没有什么“梦想”,就像肖重说的。除了追田垣我是认真的,其他什么时候都没认真过。我就像一只趴在玻璃上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却找不到出路。

      我总觉得自己活成这样,有点对不起老天爷给我安排的“简单模式”。

      我刚创业那会儿,去参加一个微小企业的培训班,结束这个培训之后,符合相关条件的,能申请到一笔微小企业的ZF扶持款、一笔低息贷款和免税福利。在那个培训班里面,我认识了一些创业者朋友。其中有一个人,他投资150W搞了家教育培训机,每天不回家,白天打了鸡血似的工作,晚上就蜷缩在公司的沙发上睡觉,花盆里插满了烟头。

      我问他怎么搞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说,他急啊,钱投出去了,现在收效远低于预估,这里面有别人投资的钱,要是收益不好,人家要撤资,他都快愁死了。后来,他的合伙人撤资,培训机构也转让出去了。

      我虽然自称苦逼的创业者,其实我从来就没有体会过他那种“苦逼”的感觉,我一直都在‘玩’,却假装自己和他一样苦逼。

      现在教育培训行业都快凉透了,前阵子我饭局上喝了酒,打了个滴滴,然后发现来接我的那位专车司机就是这位创业者朋友。

      他笑着跟我说,生意亏损欠了几十万,现在开专车营生。

      “还好啊当时合伙人撤资,想找你借点钱你也不借,辛辛苦苦整了一年多的培训机构转让出去,虽然亏了一笔,好歹还可以开个专车。慢慢还吧,也就两三年的事儿。其实我当时还有点抱怨,你说没有钱借给我。现在一想,你是帮了我的大忙。不然我欠得更多,看见你都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如果我跟他说,我焦虑障碍。他肯定得笑死。

      但就像谭医生说的那样,情绪和感受都是“主观”的。像我这种富二代,再活得矫情一点、贱一点,也没有关系。
      田垣说我“何不以肉糜”我可以昂着头对他说,“嗯,对。你打我呀?”

      所以,我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呢?

      我在小花园里坐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然后发微信给吴越临,说我在食堂等他。

      我拿着早上吴越临给我的饭卡去四医食堂打了两人份饭菜找了张桌子,刚坐下没多久,他人就来了。跑着来的,直喘气。

      他这次除了穿着手术室里那身绿色的洗手衣,外面还套着一件洗得发旧的白大褂,其中左下部的衣服口袋上有个破洞,衣袖和衣襟上沾着一些洗不掉的黄棕色印记,看起来像是碘伏。就这么一件白大褂,衣襟上的纽扣却扣得整整齐齐。

      我瞅着他这模样忍不住笑,电视剧里那些制服的诱惑都是什么鬼。电视里的白大褂雪白干净,纽扣从来就不扣上。演员抖一抖衣裳,走起路来特别潇洒。而他这身白大褂,还不如食堂里的厨师。

      不过,看他胸前的口袋里整整齐齐别着四只笔,两只蓝色的一支红色一支黑色。这无疑是“成功者”地位的象征。

      我越看越觉得好笑。一边吃一边埋头偷乐。他莫名其妙,却像被感染一样跟着我笑。然后问,怎么了啊?

      我指了指他胸前口袋里的四只笔说,我记得你以前两边衣服口袋里至少能摸出十支。

      吴越临笑了笑说,他自己的笔从来不会弄丢。当年张翱的笔老丢,苏茜买了一盒送给张翱。为了不被人顺走,苏茜找那种刻相思豆的店铺,每支笔都给刻上张翱的名字。结果,照样丢,不到一周的时间,一盒笔就没了。吴越临心思细,看见了刻着张翱名字的笔,不动声色又一支支地帮他从别人手里给顺回来。等张翱找不到笔的时候,再一支支递还给他。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暗恋苏医生的啊?”我抬眸笑着看着他,嘴里嚼着青椒肉丝故作不经意地询问。

      “暗恋?苏茜?”他一脸莫名地看着我,好像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主观的感受(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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