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记》沈清顏

3、第三章

　　承欢上车后，认出前座上的女子。她直呼她的名字，方淑仪。
　　女子闻声后，回过头来笑，是出来逛街吗。清芷看到她的面容，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洁肤红唇，异常俏丽。
　　承欢说，与同学看完电影。你们去哪里。
　　淑仪说，我在前面时代广场大钟那边下来。
　　宋锦宣边开车边说，不与我们一起吃饭吗。
　　淑仪说，帮朋友要取一件衣服，晚些要送过去。
　　承欢说，我们可以等你。
　　淑仪微微笑说，不了，下次我们再聚。

　　宋锦宣把车开到时代广场楼前，方淑仪正欲下来，他握住她的手腕，指指脸颊。淑仪脸一红，轻声说，不要。
　　可再细声，后座上的两个少女都已听到，但她们假装在说话，心里在暗自偷笑。
　　淑仪说，晚上给你电话。
　　宋锦宣松开手，笑说，好。等你。

　　待淑仪离开，承欢说，爸，你越来越大胆。
　　宋锦宣无辜地问，我做了什么。
　　清芷在轻笑，承欢扑到她爸后背上，你竟在女儿面前向情人索吻。
　　宋锦宣说，这有何不对。
　　承欢想想，也想不出所以然，只是说，但你最终没有得到。淑仪不是那么大方的人。
　　清芷说，她看上去很温婉。
　　承欢说，但她到底与我一起不自在。
　　宋锦宣有些沉默，一会之后，他说，也许我会与她结婚。
　　承欢发出长长戏谑声，跌坐到位置上，朝着清芷说，你相信吗。
　　清芷笑而不答。
　　宋锦宣急切地说，欢欢，我将年老，我也需要伴侣与我时时相伴。爱情，择来择取，如同择菜，最终价值不过是实用到维持生存。
　　承欢大笑，说，爸，你这是把理论哲学过渡到实际生活吗。这样浅白易懂的话，却又不像是你说得出来。
　　宋锦宣笑，你日后会上大学，会工作，然后又结婚生子，过自己的生活。我则一天天老去，若身边无人在，那多孤独。
　　承欢想起多年未见的母亲，又念想着父亲日后该如何一人生活，只觉非常难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怔怔地出神。
　　宋锦宣自后视镜里看到承欢暗淡的脸，渐渐笑起来。他格外珍爱这个孩子，把她视作手中瑰宝，无人可触碰。日后她若远去，嫁于另一个男人，他要该如何舍得。
　　承欢说，我这样难过，你又为何笑。
　　宋锦宣说，我当然高兴。我们欢欢终于长大，知道要疼爱父亲。
　　承欢说，我不要理你。一会还与人谈情说爱，一会又说自己老。你想怎样。
　　宋锦宣停下车，转过头，伸出手揉了揉承欢的头，说，清芷都要看你笑话了，你一直这样生气。是爸爸不好，爸爸向你保证，会在近五年内，完成婚姻大事。
　　承欢打开门，说，算了吧，我也不图个后妈。
　　清芷跟在承欢后面，不停地笑。每次见到承欢与她父亲说话，她总是如此开心。她喜爱这两个内心纯明的人。

　　宋锦宣带她们去吃冰激淋火锅，晚上又去吃了西式简餐。到家时已近九点。清芷打了电话给妈妈，她在电话那头又嘱托早些回，并邀请承欢过去。唠唠叨叨，说了许多，才挂上电话。

　　宋锦宣说，你后妈仍未打电话给我。
　　承欢一愣，说，谁。
　　宋锦宣说，还能是谁，我这样专情。
　　话不过半分钟，宋锦宣电话便响起。他急急对清芷说，清芷，你有什么需要跟承欢说。
　　清芷说 ，好，我知道。
　　他说，那我回房接电话。
　　清芷说，好。

　　承欢家是欧式的简洁白建筑风格。白色墙壁挂大幅的黑白摄影画。过道走廊里有小幅的相框画。里面有承欢小时候至现在的重要照片。她幼时虎头虎脑，如同男孩，眉宇间尽是沧桑模样。有一张照片是在户外拍摄，母亲抱着她，凝望着镜头。背后有大片的粉色芍药花群。
　　承欢母亲有一张清丽可人的脸，未施粉黛，肤色却白皙透亮。清瘦的手指扣住承欢肥嘟嘟大腿。她们并没有相似的脸部轮廓，但都非常的美。
　　她静静地观望几分钟，望着承欢母亲的眼睛，直到承欢从身旁一把将她拉开。

　　她们洗过澡，穿了承欢的真丝睡裙，窝在丝棉被中，头挨着头，开始看承欢下载的那部电影。

　　法国罗曼史。一部女性主义视角的电影，探讨性在女性生命中所占据和存在的位置。男女主角身上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且他们之间从无深入关系，如同凡间的一对天使。但女子渴望情感的表达，渴望被触摸与爱抚，于是她主动去寻找可以与之相契的男性。
　　片中恣意狂烈的镜头比比皆是，看得两个女孩直是目瞪口呆，手心发凉，不知所以。影片结尾时，又有正面的镜头，拍摄婴儿自母体中脱落而出，两人几乎停止呼吸。是这样的震撼。

　　关掉计算机之后，一下间并不能睡着。
　　她们对卧着，渐渐看清对方的脸。少女卧室里有浮动的柔和光影，窗外偶尔有汽笛声鸣过。
　　清芷问，做那件事，真有那般美好吗。
　　承欢说，应该可以值得一试。
　　清芷说，可也只能与喜欢的人才可以。
　　承欢说，不然只能称之为发泄，是野兽的行为。
　　两人一起剧烈地笑起来，静谧的房间里如同涌动波浪，回荡着她们清亮的声响。
　　最终，她们在困倦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