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记》沈清顏

17、第十六章

　　父亲打来电话，问承欢，你与母亲见面？
　　他不知似从哪里得来消息，言语确凿。承欢说，她来探望我。
　　父亲生出怒气说，不要再见她。
　　承欢说，爸爸，为什么不能见她？就因为她原来令你伤心？
　　父亲在电话那头一下没出声，停顿之后，说，你妈妈跟你说了？
　　承欢说，爸爸，也许你非常在乎妈妈爱的是谁，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有一个妈妈，如果她能回到我的身边，我不管她爱的人到底是谁。只要她还爱我，一切都已足够。
　　父亲的声音黯淡下去，说，欢欢。
　　承欢安慰父亲说，爸爸，不要再活在仇恨中。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我相信你早已忘记对妈妈的爱，况且如今你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为何一直还纠缠在回忆里呢？
　　父亲轻轻笑起来，我们欢欢在教导我吗？
　　承欢听到父亲能笑，也愉悦起来，说，因为我自己也正在恋爱之中。
　　父亲声音提高，问，是顾嘉明吗？
　　承欢握住手机，轻笑说，是。
　　父亲笑说，我早知会是他。何时带回来，让爸爸与他喝酒聊聊。
　　承欢说，一切都尚早，你上次已经吓到他。
　　父亲说，男孩就要主动出击，不然喜欢的女生就会被他人夺走。
　　承欢说，爸，你跟我说这些干嘛。会很没面子。
　　父亲说，我等你带他回来。
　　承欢说，好。也许过段时间。

　　刚与父亲结束完通话，谢宇衡打来电话。
　　承欢疑惑，今晚不上班，谢宇衡为何打来电话。
　　她接下来听，说，宇衡。
　　谢宇衡说，你方便过来吗。
　　承欢说，我下午没有课，可以过来。有什么事吗？
　　谢宇衡说，我要保持神秘感。
　　承欢笑着挂上电话。

　　中午早早吃过饭，便赶了过去。
　　午间就餐的人渐渐散去，店堂显得空落。谢宇衡在与几个服务生在柜台后聊天。
　　承欢走过去，问，什么事，电话里都不说。
　　谢宇衡从柜台里，拿出一只纸盒，说，是老板给你的。放心我没有看。
　　他又补上一句，我不敢看。
　　承欢笑他说，你一会老板，一会又梁先生，别做势力相。
　　谢宇衡说，我总不便直呼他老板吧，显得我很粗俗。快去打开吧，看看梁先生赠送什么礼物给我们宋小姐。
　　承欢接过手来，在一个墙角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打开纸盒，是一双Ferragamo的平跟小皮鞋。黑色鞋身，脚面上有金色蝴蝶结。简洁素朴的款式。承欢翻到盒中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寥寥几个字，不必那么辛苦。
　　承欢笑起来，稍后，她收起卡片，将鞋子重又装了回去，盖上纸盒。走到宇衡身边说，帮我还给梁先生。
　　宇衡说，为什么？
　　承欢笑，太过贵重，不便收下。
　　宇衡说，若有人送我礼物，我收还来不及，还要退回去。
　　承欢推给他。宇衡又推回来，说，我只负责送出，不负责退回。你不想我工作都丢掉吧。
　　承欢想想，又收了回去，横了他一眼，说，胆小鬼。
　　宇衡抱拳说，多谢。
　　承欢说，他近日可来？
　　宇衡说，抱歉，我不是他秘书。不负责他的日常行程。
　　承欢笑，那我回学校先。
　　宇衡偷偷凑过来，有任何新动静，记得告诉我。
　　承欢推开他，我从不知你这么八卦。

　　承欢走到店门外，打电话给梁文泽。
　　他接过电话，承欢便出声笑起来。
　　他问，那么开心？
　　承欢说，我想到先前接你电话，一直以为你是有大把时光，无聊到骚扰人的男子。
　　他说，那么现在你不怕打给我？
　　承欢仍然笑，说，是，见过本人，我已放心。要谢谢你的礼物。
　　梁文泽说，不客气。
　　承欢停止笑，说，可是我不能收。
　　梁文泽奇怪，送出的礼物还会被退回。他问，不喜欢吗？
　　承欢说，很喜欢，但我真的不能收。
　　梁文泽说，我对那晚让你摔倒很过意不去。猜想你不习惯高跟，所以。。。。。。
　　承欢与他异口同声地说，不必那么辛苦。
　　梁文泽在电话那头也笑起来。
　　承欢说，卡片我已收下，鞋子只能退回给你。
　　梁文泽说，告诉我地址，我来找你。
　　承欢说，我即在餐厅门口。

　　十多分钟后，他开着一辆黑色商务车过来。
　　他对承欢说，上来，我们换个地方。
　　承欢上车，说，我们不是做坏事，梁先生，你不必担心影响形象。
　　梁文泽说，他们喜欢无事生非，还是眼不见为凈好些。
　　承欢说，其实，我放下便好，你无需载我出去。今晚不上班，我待会要回学校。
　　梁文泽说，男友会来找你？
　　承欢笑笑说，是。
　　梁文泽说，他很紧张你，我一眼看得出来。

　　梁文泽带她去新天地商场的三楼。在升降电梯里，密密挤了多个人。承欢站在梁文泽旁边，隐隐闻到他身上传递而来的香水味道。他今日穿着一件洁凈的蓝色衬衫，未配领带，看上去清爽舒适。他是与嘉明不同的男子。同样的高大，也许是经常健身，看上去魁梧有力。承欢自觉站在他身边如同幼童般矮小。
　　走出电梯时，承欢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拐角处，同样是一间娜塔利餐厅。原来梁文泽开得还不止一间店。服务生见到他进来，立时站立点头喊梁先生。梁文泽亦微笑点头答应。承欢跟在后面，如同是学校时受老师批评跟进办公室。
　　一样的装修风格，但要比原先那间要大上一倍的空间。正中央同样置了钢琴，等待有人来弹。梁文泽带着她坐了下来，问，我不再出主意帮你点。想喝什么？
　　承欢说，我喝柳橙汁。
　　梁文泽喊来服务生点了一杯柳橙汁，自己要了杯冰水。
　　承欢说，你平日都在这里？
　　梁文泽说，也不是。还会去其他地方。
　　承欢瞪大眼睛，你还有店？你要那么多店做什么？
　　承欢说过后，兀自尴尬地笑起来。当然是为赚钱，问这般幼稚问题。
　　梁文泽却说，其实并不属于我所有，是家里做了很久才扩展起来。我只是帮忙经营而已。
　　承欢说，那也很不错。
　　梁文泽说，你想到这边来工作吗？这里空间宽敞，没有那么局促。
　　承欢摇摇头说，这里比较远，嘉明会不方便接我。
　　梁文泽问，他叫嘉明。
　　承欢脸红了红，说，是，他叫顾嘉明。
　　梁文泽转过话题，又问，你手好些吗？
　　绷带已经拿掉，手背上还留有印痕。也许要过很久才会消隐褪逝。
　　承欢说，已经好很多。
　　梁文泽笑，会担心留下疤痕吗。
　　承欢想，手上的疤也许会消掉，但心里的疤痕却一直都会在。
　　梁文泽见她难过到不想应答，于是起身说，我送你回学校。
　　承欢急急起身说，我自己回去便好。
　　梁文泽也不勉强，说，那我送你到楼下。
　　承欢说，好。
　　她在楼下与梁文泽告别，决定步行回去。她说，顺便可以健身。
　　梁文泽说，不必那么瘦。
　　承欢笑起来，朝他挥了挥手。
　　梁文泽注视着承欢的背影，良久才回转身上楼。
　　在餐厅的落地窗边，他看到她在街头张望，正等待红绿灯过马路。在人群中，她看上去那么瘦弱，那么小，却又那么惹人眼目，仿佛她的身体里能发出光来。
　　他初次见她，是她第一次来娜塔利弹卡农。穿黑色小礼服裙，裸露洁白纤细的双臂。弹奏有出错，她亦不惊慌，脸容澄澈到不曾浸染世间浊事。有时，弹到喜悦之处，又兀自微微笑起来。
　　那晚，他一直凝望着她，凝望着她周身散发出的灼热光耀。他感觉到炽热，却又不敢闭上眼睛。害怕睁开后，她会失去踪影，悄无声息地走远，不再回来。
　　她是意外落入他生命中的种子，在他的心底渐渐生出根，发出芽，长出花。

　　他渴望再次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