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苏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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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从清辰帝君处出来，楼阁早已不知去向。我向路过的扫地大妈问了问，说是这个时间应该在书房跟着先生做功课。
做功课？这么大人了还做功课？
我虽然在冥界住过一段时间，但那毕竟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我问了人，又七拐八拐地找了半天才终于摸了过去。他正在书房里同什么人争执，声音好像一只被人踩着尾巴的炸毛小老虎。
……嘛，其实我也不知道被踩着尾巴的炸毛小老虎是什么声音啦，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就得了。
某老虎：“……你到底有完没完？啊？我是鬼君还是你是鬼君？都说了我今天有重要客人，停一天课会死啊？……会死又怎么样你不是早就死了吗！就这些破书有什么好学的？”，屋里传来用书拍桌子的声音。“什么为君之道，政治军事……老子是阎王哎！管几个死人用得着这么多弯弯绕绕吗？啊？你自己说，用得着吗？当初我爹把你带过来的时候我就不应该留你！应该直接下油锅炸了！炸了！”一大段话吼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
那听话的人却好整以暇，平静中又带些幸灾乐祸：“先王亲自请在下来做您的西席，在下蒙此厚爱，自然不敢马虎，况且每日读书不可荒废，这也是先王的命令，谁敢不从？”
楼阁颇不屑地“哼”了一声，似乎还想反驳什么，还未开口就被人用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抽在身上，我又担心又好奇地从门缝偷偷向内瞄了一眼，正瞧见一位灰色长衫的男子背对着门，一戒尺招呼在楼阁手上，说话的语气倒是和善，内容则不然：“在下劝您还是快点背书为好。要知道，傍晚之前背不出，就没有晚饭，睡觉之前仍背不出，还要打十个手板呢。”
楼阁呼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手背上清晰地印着一小片红：“你敢打老子？！”
“啪！”又是一下，“鬼君不要激动，请坐好。”
“你这只死笑面虎，老子早晚弄死你！”
男子低低地笑：“您也说了，我原本就已死了，如何再死一次呢？”
“你！”
我想着如果放任这两个人斗嘴，也不知要斗到何时去，于是干脆推了门进去。屋里的两个人听见声音，皆扭头看过来。
“那个……打扰二位了，不好意思啊。”
楼阁远远地瞧见我，眼睛“叮”地一亮，“小六儿，你回来啦！”
那穿灰长衫的先生见到我先是一惊，眼底瞬间汹涌起种种情绪。
此人眉眼细长浅淡，生就一副清雅的样子，眼底却透着精明深沉，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他缓缓踱至我面前，失神间右手竟颇自然地抚上我耳畔的碎发。“你……”
我还未来得及躲闪，楼阁已冲上来一掌拍开了那人的手。楼阁一脸紧张，嘴上严厉地呵斥着，眼色却似乎是在提醒暗示他什么。“放肆！这可是天界六殿下，岂是你一介孤鬼碰得的，还不快见礼！”，天界六殿下五个字刻意咬得很重。
灰衣男子一愣，眼中恢复了清明，连忙躬身施礼：“原来是六殿下，在下一时胡涂，唐突了殿下，还请恕罪。”
“……无妨。”我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心知自己绝非那种会令人不顾后果地冲上来轻薄的倾城之色。此人这样做，要么就是认识我，要么就是错将我当成了什么人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他的头尽管低着，却仍可见嘴边几不可察的一抹苦笑。“我是……苏方。”
我是苏方。
不是“在下苏方”，也不是“我叫苏方”，而是“我是苏方”。带着几分埋怨和提醒的意味。仿佛在说：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苏方啊。
苏方。
我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你……认不认得一个叫苏亦的人？”
他的头垂得更低：“那是在下生前家中排行最小的妹妹的名字……只是这世上名为苏亦的何其多，不知道是不是殿下认识的那位。”
他嘴上说着不确定，可他刚刚的行为却分明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我一时怔住，不知该作何反应。眼前这个人，我或许应该叫他一声哥哥，但那毕竟是我历劫期间的事，现在自然做不得数了，可是我又实在没法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他。
无论清辰帝君还是这个人的出现，都使我感到自己距离真相实在是越来越近了，这种感觉使我愈发地狂热、急切并且欲罢不能。
我们苦苦地寻求着某样东西，付出时间，忍受痛苦。求得了，便得了圆满，求不得，便成了执念。
觉察到我的失神，楼阁试探着在我的肩头轻轻拍一下。“小六儿，你不是有事要同我说？”
“……唔。”我被他拍得稍清醒了些，含糊地应了一声。
楼阁忙不迭向苏方挥了挥手：“先生，你先下去吧，我同公主殿下有话要说。”，便将他支走了。
我的视线一直追着那抹灰色的身影直到门外，才回转过头来对楼阁说：“继续之前没讨论完的话题——如果我请你帮清辰帝君还阳，代价是什么？”
楼阁闻言挠了挠头，不知何故又脸红起来：“就留，留下来陪我几天如何？”
“……哈？”
哥们儿你这么说很容易让人往不怎么好的方面联想你知道吗？
感受到我探询的视线，他的脸越发烧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我的意思是，是，最近冥界事务太过繁重，想让你留下来帮几天忙，你不要想歪啊……”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又故作疑惑地问道：“那你觉得‘我想的那样’是哪样？”
“……”
“你自己不先想歪怎么知道我会想歪？”
“……”
“你这个……多大了还没个正形！”他大窘之下，拔腿就走，“不，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从明天早晨开始记得来我书房干活！”，急匆匆出去的时候，还被门坎绊了一下。
我很久没有像这样地欺负人了，心中不免暗爽。不过这要是换成夏凉那种脸皮厚得世无其二的，恐怕就没这么好对付了呢。
……啧，怎么又是夏凉啊，还没完没了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模模糊糊地觉得床边站了个人，修长手掌从宽大的灰色袍袖里伸出来，轻轻地替我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立在原地呆了好久方才离开。
我一直装作睡着，等他走了才睁开眼，盯着床顶看了一会儿，翻个身往被里缩了缩，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到书房去的时候，楼阁和苏方两个已经在那里了。我的目光不经意地从苏方脸上掠过，他就像没事人一样，安静地对我颔首笑了笑，便埋首去做自己的事情。
楼阁坐在主位上，挽着袖子忙得鸡飞狗跳。一会儿提笔飞快地写下一行字，一会儿拿着几乎有脸那么大的玉印盖得“嘭嘭”作响。我瞧着挺有意思，就凑到他跟前去看，结果被他一把揪过去摁在座位上，一大摞的公文丢过来：“别偷懒！”
真的要干活啊……
在一堆堆什么“王二狗生前作恶多端需要加重处罚”、“李翠花阳寿未尽申请还阳”之类莫名其妙的公文里，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小丫鬟敲门进来询问是否用膳，楼阁这才伸了个懒腰，放下手中的毛笔，十指交叉掰得骨节咔咔作响。
“啪！”我甚至没有看见那人的戒尺是从哪里抽出来的。“别掰了，会伤害指骨。”
楼阁一下子就火了：“那也没有你这一戒尺伤的深吧？！”
“我不过帮你长长记性罢了。这么激动做什么？”
“长你大爷！”
“啪！”
“不许说脏话。另外我没有大爷。”
“你！……”
两个人于是又开始斗法，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只是苏方的单方面暴力碾压罢了。
我看着我那莫须有的便宜哥哥面上带着愉悦满足的笑容，像逗猫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鬼君殿下逗得七窍生烟团团乱转，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微妙很大胆的设想。
吃饭的时候，我试探性地问楼阁：“你对那个，呃，就是说，断袖之癖……有什么看法？”
楼阁想了想，斩钉截铁地答道：“恶心。”
“……”我仍不死心地追问：“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男的和男的，想想就不能接受吧？果然还是香喷喷软乎乎的女孩子最可爱……嗷！”
最后那一声惨叫自然归功于苏方先生的戒尺了。
“食不言，寝不语。”话是对着楼阁说，漆黑的眼睛却瞧向我，别有深意。
我一口米饭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苏方你要死啊！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下油锅给炸了？”只剩下事实上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楼阁气得跳脚，大喊大叫。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苏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