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零]黎明之前-Before Dawn》弘轩

3、第 3 章

　　*003

　　瞭望台的灯光影影绰绰。

　　大西洋的长风从西面吹过来，混杂着海盐、礁石和牧草的味道，扑面的凉气。临时修建的瞭望台在风里仿佛摇摇欲坠，窗户是金属质地有一层深红的浓锈。

　　锥生零摆弄着手中的□□手枪望向对面。

　　那是几天以前的战场。漆黑的夜晚看不见远方，但是他似乎能看见那天他是站在哪块后来被炸断的枕木边，像一只猎豹一样伺机而动。那辆废弃的战车仍是幢影朦胧，黑得宛若受伤匍匐的巨兽。再然后，是记忆中棕发男人的出现。

　　□□的枪身总是那么凉。

　　零记得当年他第一次握枪时的感觉，不是什么战栗难耐的兴奋，而是害怕。是的，害怕。他对着十几米开外移动着的模拟人像，无论如何也扣不下扳机，虽然理智告诉他那他妈只是一个假人。

　　他的狙击教练叼着烟大骂蠢货快给我开枪。

　　眼前是一片虚浮。耳畔有诡异的声音，像是心电图再也探测不到简谐振动时发出的焦躁的「滴滴滴」。零当时觉得一旦他开枪，他就再也不会有退路可走了。

　　站在悬崖之巅，前方是染血的深渊，后面是挂满风铃和鲜花的苹果树以及大片干净的草地。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总得有人的手沾上鲜血是不是？

　　然后他跳了下去。

　　他扣下扳机。枪声震耳，人像的头咕噜噜滚下来。

　　这是锥生零第一次的懦弱，也是最后一次。

　　现在想来果然是有点可笑的，战争让他不得不放弃慈悲。为了生存他得练就所有士兵都必须具有的一个技能——边对着敌人的鼻孔连开两枪边想着今天晚上我要和汤姆睡还是杰克睡呢。

　　好吧，开个玩笑，对不起了莫名躺枪的两位。

　　当然，战争是残酷的，这种连精神病人都知道的话，真正知其原因的怕是不多。不光是要应付敌军的威胁——因为你永不可能知道自己会在何时被爆头——己方的内部也不会给任何人放水。

　　住在隔壁的支葵千里是个很好的例子，这几天他和锥生零轮流守夜。天知道这个有着酒红头发一脸面瘫的美少年曾是军队里数一数二的技术员，擅长监听与远程操控，扣几下键盘就能知道对方的王牌飞行员在哪辆战机上。

　　不幸的是，一年前他的失误使得Austro损失了三个小镇。总统愤怒之下一纸文书下来「换人！要长得老实靠谱留胡子爱笑的那种！」

　　支葵就被降成了和零一样的二等兵。所以说总统先生你对胡子到底是有多大的执念啊。

　　「滴滴滴」瞭望台的红外线探测器发出了警报，然后是一阵没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锥生零警觉地拉开了□□的保险。

　　三个人，他们有三个人。

　　正在他思考如果来者是敌要如何开枪才能不给对方可趁之机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呀」的声响。

　　「啊哈……晚上好，亲爱的先生。」为首的是前几天在Reward Ceremony上搭讪他的红发少年，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伸出手把探测器的警报声掐掉。

　　「别挡着我，雅格，你这蠢货。」紧随着的身形更为强壮的男人推开他走进屋内，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落在零的身上。

　　肩章上是三颗星，左脸有一道很深的刀疤，饱经风霜的脸坚硬而深沉。

　　秃鹫。

　　这是对方的代号，没有名字。零知道这个人，是迈伦手下的得力干将，曾经肩扛炮弹冲进敌人火力中心大喊Austro万岁的猛男。

　　哼……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抓紧了手中的枪。

　　秃鹫察觉到了零手上的动作，发出轻轻的一声嗤笑，然后掏出腰间的枪旋转一周放到桌上很远处。

　　「年轻人别总是这么浮躁，来场男人的和平谈判如何？」

　　「抱歉，我想我没这个兴致，长官。」锥生零蹙眉斟酌片刻，最终收起了自己的□□。

　　「Wow，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和秃鹫讲话的人耶！」红毛的雅格咂了下嘴。

　　……美国佬的语气都是这么夸张的吗。

　　「叫你闭嘴。」秃鹫白他一眼，脸上的刀疤显得更加狰狞可怖，「那很遗憾，我不得不说正事了。迈伦上将想要见你。」

　　「我在值班。」

　　「这点我已经想到了，所以让雅格来换你。」

　　红毛少年表示很无辜地耸耸肩。我真的不是同谋啊不是啊漂亮的锥生君。

　　「我可以拒绝吗？」

　　「我以为我们的后辈都很明白违抗军令的下场才对。」

　　三十秒。锥生零至少沉默地盯着秃鹫看了三十秒，然后他勾起嘴角哂笑。

　　「制定军规的那家伙一定没想到他辛苦创造的条令会被用到这种地方。」

　　「上将不会亏待你。不过，你有选择抱怨的权利。」

　　但是那也无济于事对吧？

　　锥生零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他如果要逃可以有两条路线。一是直接破开窗户从五六米高的瞭望台跳下去，二是绕过秃鹫和红毛之间，奔到门口再顺便把另外那位被无视的打趴下。技术上来说，这两种都是可行的，当然，技术上来说。

　　「别想了，你逃不掉的。」秃鹫看破了他的心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往后退了一步，迅速地伸手去拿桌上的□□。

　　离枪身还有十厘米的时候，锥生零敏锐地感觉到一阵危险的气息。

　　黑色的枪口正对着他的额头。

　　「年轻人就是太浮躁。」秃鹫嘲讽地笑笑，单手点起一根烟，「刚才忘记说了，我一般都带两把枪。」

　　「啊哦。」雅格遗憾地叹了叹。

　　「把他带走。」

　　**
　　一条很暗的走廊，锥生零注意到。

　　两边是黄色的壁灯，是那种浑浊的奶酪色。可以看到墙上贴了很多军队里的条规，根据阿道夫希特勒统治德军的军中法度改制，当然，对外肯定不能这么宣扬。

　　他走在秃鹫的后面，□□被拿走了，对方显然也觉得他再玩不出什么花样。

　　让我想想。

　　也许他该考虑的是怎样在见到迈伦以后撂倒他，锥生零对自己的格斗技挺有自信。但问题还在于没有武器，况且他相信那位上将官大压人实力绝对不差。

　　又或许他可以学着某部电影里女主对她前男友那样大喊「Stop！**是得不到快感的！」

　　啊，愚蠢死了。

　　锥生零决定赌一把。

　　他停下了脚步。

　　秃鹫转过头来望着他。

　　零在赌对方是不是真的会开枪，虽然他的十根手指中只有半根告诉他不会。

　　「哟，看来你真的不怕死。」秃鹫饶有兴味地笑了，「我带很多年轻人走过这里，他们尽管不愿，但从没有人敢拿性命开玩笑。」

　　「所以呢？」

　　「我想知道原因，我觉得被男人上也没什么。」

　　「是没什么。」锥生零望了眼走廊尽头的房间，「但是很遗憾，我这人最讨厌向别人低头了。」

　　哦，无法驯服的兽类。

　　「那么，我也很遗憾。」秃鹫缓缓地举起枪，「迈伦上将一向惜人，我不会杀你，只是给你个教训。」

　　然后——

　　意料之中的枪声没有响，零只看到对方突然毫无预兆地倒到地上。

　　「嗨，又见面了，这位先生。」隐在暗处的棕发男人走出来。

　　锥生零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很无语，特别是在看到对方俯下身探向秃鹫的脖颈时。

　　「只是麻醉针。」

　　「你很闲？」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家伙总是无处不在？

　　玖兰枢轻笑一声。

　　「这是对一个救你两次的人说的话么。」

　　「……嘁。」零走向秃鹫，摸出自己的□□配到腰间，「你把他弄晕了，这责任会归到我头上。」

　　「不用担心，我会去和迈伦沟通。」

　　表面上来说，这是个很可靠的男人。哦，表面上来说。

　　「介绍一下，我是玖兰枢。」

　　「……锥生零。」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是亲耳听到的话，这感觉也不错嘛。

　　「你欠我两个人情，锥生君。你会报答我的吧？」

　　不遗余力。

　　「哼，谁怕谁。」

　　玖兰枢觉得很自豪。这充分证明了他是个很好的垂钓者。抛下诱饵，等待天真的鱼群来撷取，几乎是一劳永逸的办法，然后用小鱼垂钓更大的鱼。

　　他享受阴谋家的感觉。

　　「你军衔很高？」零说这话的时候想的是他得快点离开这里，当然也不想和这个棕发男人多待。判断一个人的强弱可以通过脚步，而他在方才完全没有发现过玖兰枢的存在。

　　可见，这个家伙很强。

　　「为什么这么认为？」

　　「你说话的语气似乎并不把那位上将放在眼里。」

　　「哦……怎么说来着，」棕发男人忖了忖，「暂时没有Myron高，不过……罩你绰绰有余了。」

　　玖兰枢有项特长，他可以把所有的话都说得真诚无比。就好像只要你看着他的眼睛，就再也不会有被背叛和欺骗的感觉。

　　锥生零不得不承认这件事。

　　至少在这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