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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喜杀(七) ...

  •   黄老爷心中明白此事非同小可,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的愤怒,向着众人挥手道:“赵姨娘留下,其他人且先下去。”

      众人望着黄英沉得似能滴下水来的面庞,哪敢多话,纷纷告退;独留赵姨娘一人跪在黄老爷面前,捂着小嘴儿无声淌泪,浑身抖得像个筛子搬。

      黄英转过身去,见赵姨娘这般作态,好似自己亏待她许多的模样,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都怪你太过溺爱孩子,有失偏颇,现下黄人雄这个逆子可是闯大祸啦,你还担得起吗!”

      赵姨娘扑倒在地上,蹑嚅道:“是……妾身有罪,只是不知,人雄犯了何错?”

      黄老爷气呼呼地一甩袖子,回身坐到太师椅上:“你可知昨夜,有人偷拿了我书房的檀木匣子,里头……可装了五百两银子!这件事,府上可没几人知道!而今,你又如何向我解释黄人雄的去向呢?”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黄老爷现在想起仍是心疼无比!赵姨娘眼前一花,感觉自己的心肝儿又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黄人雄这死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又来唱这一出,这……这可怎么向苏姑娘交代啊!当即哭得梨花带雨,出口的声音娇嗔万分:“老爷……五百两银子是贵重,妾身就是变卖嫁妆也一定会填补这个窟窿的……只是钱再贵重,也抵不上你们的父子之情啊,老爷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黄府可都指望着您呐!”

      黄老爷斜睨了赵姨娘一眼,从鼻子里哼出口气来:“说得轻巧,你可知这笔银子乃是涠洲城商行的大老板杜子文放在我这里的订金,近日从他那里运出的茶叶已运到了北苏那边,茶叶的银子还没到账呢,杜老板早已催人问我讨要了好几次……说好今日就将订金付给他的,现下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家的银子又多半流转在外,一时半会儿撤不回来,又从哪里要来这五百两呢!”说着,黄老爷的鼻头上生出汗来,杜老板的为人老奸巨猾,且向来眼红他家的布匹生意,只怕这次是要大伤血本了……一低头,见赵姨娘还跪在地上怯懦地擦眼泪却毫无办法,眼前又闪过亡妻白素娘端庄温婉的面容,不禁悲从中来,一个巴掌挥过去:“孽障!”声音却不禁带了几分哽咽,转身掩面疾走。

      赵姨娘捂着面庞上的红痕,犹自不可置信地瘫坐在地上。黄老爷居然打她,这……这又是为了那个该死的白素娘吗?赵姨娘咬紧银牙,目中含恨,揪住帕子的双拳紧握,竟是生生扣断了左手食指的指甲。黄英!我到底有什么不好,值得你这般嫌弃!

      黄人雄从一夜美梦中醒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只觉一身舒爽。梦里苏越清丽的容颜在月光下更增几分娇媚,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风情,一举一动都仿佛烙在黄人雄的心上,令他魂牵梦萦。美人儿,美人儿,且先等着,哥哥考取功名定会将你风风光光地娶回家来……

      林间明媚的阳光透过层密的树枝,在窗帷儿上投下稀疏的光斑。黄人雄咕哝着掀开车帘,先前雇来驾马的老头儿正悠闲地靠在不远处大树下小憩;马儿被放了下来,倚在树荫下不紧不慢地啃草。一条细流儿从马车边淌过,透过清澈的溪水犹可见底上斑斓的青石,溪中鱼可十数头,日光下澈,怡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来者相乐。黄人雄端着闲心赏了会儿美景,捧起清凉的溪水草草洗了把脸,才哼着小曲儿晃悠着来到赶车人身边,伸脚踹了踹:“喂,起来,赶车啦!”

      那老者哼唧了几句,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看到黄人雄忙直起身来:“官爷,可是现在上路?”

      这恭敬的态度令黄人雄很是受用,他大笑了几句,方才志得意满道:“快赶路,尽早到桐乡,让爷好好休息休息,方好去拿了那状元之号啊!”那赶车的老者闻言越发神色恭谨,心下揣摩来者何人竟是好大的口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深鞠了一躬,便给马套上家伙,带着胸有成竹似已胜券在握的黄人雄上了路……

      黄人雄倒是悠闲地一走了之,只苦了黄老爷,带着黄人杰亲自来到无茗茶坊,此刻正陪着笑脸,向着上座细眉鹰眼的老者告罪:“杜老爷,这实在非小弟所愿……不若您再等两天,等北苏那边的茶叶货到付账,我连本带这订金一并儿付给您,再给您多一成利润,如何?”

      杜老爷身形消瘦,肤色暗淡,身上偏偏罩了一件富丽堂皇的正红色褂子,倒有些不伦不类,惹人发笑。现下他却很是得意的坐在上边,丝毫不在意身侧他人的眼神,将目光向下首的黄英扫了扫,冷笑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好不容易定了今天还钱,到了儿却又推三阻四,莫不是想欠钱不还?”偷偷看了眼周围的人,故意放大嗓门儿:“想不到黄老爷竟是这种人,这让众人如何相信你,还怎么做生意啊!”

      黄人杰攥紧了拳头,起身肃然道:“杜老爷与家父乃是生意场上多年的至交好友,家父的为人,杜老爷最清楚不过!难道竟要因这一点小事,两家之间产生误会,折损了两边的利益吗!”

      杜子文眯缝了下眼睛,总算放缓了声音:“贤侄莫要激动,我哪有这个意思?大家都平静一下,我们坐下来,有话好好说……来,来,请跟我往雅间……”

      老狐狸!黄英腹诽,有话不早到雅间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嚷嚷,感情是故意摔他的脸呢!面上却仍是笑眯眯地不露分毫,欠身向前,与杜子文哥俩儿好地挽着手行至楼上……

      却说那杜子文在众人落座后万分唏嘘地感慨,这笔银子若是今天不到账将会给他带来多大的损失,他当初是担了多大的风险才与黄老爷合资这笔生意云云,黄家父子感动得皆是热泪盈眶,信誓旦旦将来一定回报杜老爷;杜老爷泪眼朦胧万分激动道他家娘子对贵店的云娟念叨了许久,他是否有幸能入股黄家的青云坊,这样两家好更亲近,黄英折断了一根胡子笑着道好说好说于是一拍即合;杜子文拿了凭证后笑眯眯地道五百两到时连本带息还他,就定不计较,改日登门来访啊,回见,回见!

      一席话罢,杜子文在众家仆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打道回府。

      黄老爷的笑容在杜子文转身下楼后终于挂不住了。

      “黄人雄这个孽障!”黄英一个老拳砸在桌上,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这两个字。他瞪大了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明显气得不轻,肥胖的身躯看上去摇摇欲坠——忽然间,便毫无预兆地瘫下了;一旁的黄人杰见势不好,当机立断一个箭步上前,勉力支持住黄老爷的身躯,向外吼道:“老爷晕倒了!快备马车,去请医生,快,快!”一片混乱自不再提。

      黄英这下还真是被气晕的。

      要问青云坊是何处?那可是他家最大的一间布匹店,黄家的银子每年近有七八成都在其中周转流动,可以说是黄家的根本。涠洲城的众商家对黄家的布匹生意都是眼红不已,如今杜子文这个奸商趁机在其中插了一手,可以说是肚里头吃进口虫子,让人怎么不揪心?黄老爷念及此,原本因发妻早逝引发的对黄人雄的不满,更是演变成了对其毁黄家百年基业的愤怒!要不是黄人雄卷走的那五百两,五百两……黄英喉头一甜,竟是真真昏了过去。

      黄人雄一路上顺顺当当来到了桐乡。

      这天恰好是个大晴天,黄人雄别过赶车老汉后,掂了掂怀中的银两,晃着折扇很是潇洒地逛进了桐乡中最大的福来客栈。小二见眼前这位公子锦衣玉袍,拇指上一枚硕大的祖母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心道大生意来了,忙乐呵着迎上来,搓了搓手道:“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黄人雄抛下五两银子,颇趾高气昂地指使:“给爷一间上房,住两宿。”小二接了银子,眼睛更是笑眯成了一条缝,麻利地躬身在前头带路,点头哈腰道:“是,是,公子上边请!”

      进了房后,黄人雄向小二要了盆热水,便把自己抛在了床上。像这么舒坦地独身一人出游,黄人雄可以说是平生第一遭;平日里,在黄人杰优秀的光芒的遮挡下,在黄老爷刻意的漠视下,黄人雄可以说是一直灰溜溜地跟着二人打转,而这次,他可总算是明白了钱财的好处!这次乡试他花了大价钱,是志在必得;就等着回黄府后,去挫挫黄人杰的锐气,让黄府众人为他们当初的看走眼付出代价!

      越想越得意,苏越那娇滴滴的容颜在眼前仿佛唾手可得,黄人雄早早闭上了眼,嘴边衔着丝笑意尚未收敛,就等着同美人儿梦中执手相望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喜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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