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喜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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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九在一路行至西厢的路上并未多言，在前方带路的萍儿只觉得这位苏小姐定是受了大惊吓，因此便异常地沉默起来，于是有意打开了话匣子：“苏小姐，您是从扬州来的吗？”秦小九轻诺了一声，萍儿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当即兴奋起来，脸蛋红扑扑的：“扬州！奴婢早听府中人说过，那可是个好地方！有句诗，叫作‘烟花三月下扬州’……呀，奴婢只会这一句，叫小姐见笑了。”一回头，见秦小九一双剪水眸子带着笑意望向自己，饶是平时大咧咧的性子也不由略收敛，赞道：“小姐好摸样，也定是个有大学问的。”秦小九脑袋里学问倒有，问她扬州什么样却是着实不知道，也只好半掩了面，略带丝羞涩地报以一个淡淡的微笑。在萍儿看来，那一刹那真真是满园花开的惊艳！萍儿自小处在深院里，只知道赵姨娘的万般风情，又何曾见过这种清丽灵动的人儿？一时间也被唬住了，内心里满是对这神仙般苏小姐的崇敬，一时间两人并无多话，赶到了西厢房。
进了屋，在萍儿的服侍下略打理了下自己，秦小九便带了丝歉意地直言自己累了。她坐在美人榻上，噙了抹笑意看萍儿将房门仔细带好，就见床帏后飘悠悠、飘悠悠地钻出了一抹影子。那是个年轻的姑娘，脸蛋儿尖尖瘦瘦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自己——再加上妃色衣服上大块晕开的血迹，真是说不出的瘆人。
那姑娘盯着秦小九看了会子，开口说话了，那声音也是如小猫般细细的，一下一下往人心上磨：“人雄的娘，当初就是在这里将我勒死的。”秦小九暗自腹诽，赵姨娘还真是胆儿大，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给苏姑娘安排住在这个地方，是觉得她蠢不会发现，还是对自己的手段太过自信？姑娘抬眼打量了一下床幔，声音带了分哭腔：“人雄，他说要娶我进门的……他还帮着他娘骗我哩，把我骗到这里……”她慢慢、慢慢转过脖子，秦小九皱了皱眉，她似乎听到了颈椎生涩的摩擦声。
“崔晓蝶，”秦小九直视着她，平静地问，“你引我来此处，希望我怎么做？”
那姑娘正是崔晓蝶。
两粒泪珠子从眼眶中滚落，崔晓蝶的嗓子被勒坏了，她只能哑着嗓子用满是恨意的声音道：“黄人雄，他最不该践踏我用双手捧给他的心，用山盟海誓骗了我的身子，到最后却为了不让我这个青楼女子耽搁他的前程，做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她两只手扼住自己的脖子，目眦欲裂：“我用我轮回所有的因缘果，换他生生世世在自己想要的虚妄的荣华中，一朝梦碎、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如此强烈的恨意一下子从崔晓蝶身上迸发出来，本就虚浮的身子几乎要被撕扯成碎片。秦小九沉着脸，双手快速翻飞在她身上打下一个结印，险险将快要散开的魂魄聚拢来，向那八宝阁上的万年青一弹，崔晓蝶便暂时寄居在了其中。
秦小九本就欲取凡人因缘果修炼，而那因缘果便是人一辈子的气运，玄之又玄的“天道”也参与其中。她虽凭此求仙问道，与那些个残念极深的鬼魂的交易也是你情我愿，但秦小九却不愿见到这可怜的女鬼被一时的爱恨蒙蔽了心，一下子毁了自己的转世轮回的所有气运。秦小九往万年青中输了股纯白的灵力，柔声安抚道：“崔姑娘，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没必要将自己的生生世世都毁在这种人上！不若我用你下一世的因缘果，换得这辈子他在你面前的一朝梦碎、不得好死，如何？”但见得万年青上盘旋的气息沉寂了好一阵子，终于传来了极浅的波动，一些细碎的金色碎片鱼贯进入秦小九的脑内，意识海内传来一丝亲切的气息。许久，秦小九张开双眸，带了一丝凉薄的笑意：“……我定了你尘世缘。”
门外，萍儿的惊呼声传来：“啊呀，大少爷！苏小姐她在休息，要不您等会儿再来！”
黄人雄穿了一袭月白色长衫，腰间系了白玉环，一路走来叮咚作响。他本就肤色白，这么穿倒更是衬得他人模人样。乍暖还寒的天气，萍儿还披了件毛毡，黄人雄为显风流硬是在手中拿了把四君子的纸扇摇来晃去。呵，从竹华苑走到西厢房可是冻得他够呛！偏偏萍儿看不懂脸色，还硬是要在这里拦住他不让他进屋，黄人雄瞪了她一眼，禁不住冷得打了个哆嗦，刚要怒叱，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秦小九楚楚可怜中带了几分欣喜的面庞出现在他面：“是黄家哥哥吗？”一抬头，忽地对上了黄人雄的眼睛，不禁轻呼一声低下头去，面上顿时飞满红霞。
黄人雄面对如此绝色当前看直了眼，吞了口唾沫，方才故作潇洒地长揖下身：“黄某拜见苏小姐。”眼睛却是控制不住往上偷瞄，心中暗喜这苏越果然不知他是哪个“黄家哥哥”，顶好将他错认为黄人杰方好行事。
秦小九也是盈盈拜倒，面上止不住绯红：“奴家这厢有礼了。”心里却恼那登徒子将恶心油腻的眼神一直往自己身上粘，偷偷白了他一眼。
黄人雄不知，打开纸扇靠在胸前摇了摇，越发做出一副体贴的君子模样来：“黄某听闻苏姑娘远道而来，怕下人招待不周，特来看望。不知可叨扰了姑娘？”
你已经叨扰了！秦小九面上的笑容越发温婉可亲，望向黄人雄的眼神柔的都能滴出水来：“黄公子客气了，能被公子惦念，也是……越儿的福气。还望公子莫要嫌弃，进来喝杯越儿亲手泡的茶去去寒气。”说罢，娇羞一笑，当先侧开身子请黄人雄进入室内。
“妹妹先请。”黄人雄颇有风度地让到一旁。
秦小九回眸一笑，心内估算好了距离，走到门槛边时故意装作弱不禁风被绊倒的样子，娇呼一声向身侧黄人雄倒去。这一下可是结结实实砸在他胸口上，听得黄人雄闷哼一声，心下冷笑，转头却是满脸的惊慌失措：“黄……黄哥哥，你没事吧？”
黄人雄被这一下也是砸得狠了，暴戾的性子刚要发作，一低头看见美人目中含泪，小脸儿惨然失色，满是对自己的担忧关心，身子都酥了半截，赶忙款款含情地扶起了美人儿往内室走，一边揩油一边嘴上关心道：“妹妹莫急……哥哥没事，可有伤着何处？”
秦小九红着脸轻轻摇了摇头，却是两只芊芊玉手紧紧攥着黄人雄的袖子，埋首在他怀中不肯抬头。知晓美人儿这是害羞了，黄人雄极为上道地一笑，吩咐呆立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萍儿退下。赵姨娘虽心狠手辣不是好人，但这么多年来黄府中她一人独大，没有莺莺燕燕间的争风斗醋，自然没有过旁人后院里那些阴私勾当，萍儿是家生子，心内也就单纯些，见了这一幕当下愤愤难平，心道原以为苏小姐是个好的，自己还为二少爷高兴呢，没想到苏小姐一来就勾引自己的大叔子，这……这忒不像话了！她一定要告诉老爷去！主意已定，萍儿跺了跺脚，狠狠心便向外匆匆跑去……
秦小九将这一切偷偷看在眼里，她现在需要萍儿去黄老爷那里添一把火，来加大黄人雄的心理落差感，方好采取后续的动作。心内却感叹萍儿这单纯的个性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后院最容易当枪使，却也明白现在不是滥发同情心的时候，因此很快收拾好了心绪，抬头柔柔一笑：“黄哥哥……”
却见黄人雄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两臂发僵地搂着她，脸色惨白地直直盯着她身后。秦小九心念一动，感到设在崔晓蝶身上的结印有些松动，心里暗道要坏事，一回头果见一道飘渺的白影从八宝阁上发散开去……碍于黄人雄在场不好施法，秦小九心内着急，满目期艾，声音愈发委屈：“黄哥哥，这是嫌弃越儿了吗？”黄人雄脸色呆呆，猛地惨叫一声，才似回过神来向门外跌跌撞撞地跑去……
这就跑了……秦小九郁闷不已地坐回美人榻上，那她之前可算是做的无用功了吗？转头看见崔晓蝶目光发散，泪盈满眶，灵魂一端虽系在万年青根部却也是虚弱不已，知晓黄人雄与别的女子亲热的场景深深刺激到了她，因而小九也很是好心地没有责怪她，而是好言相劝道：“崔姑娘，早告诉你黄人雄不是好人，你这辈子白白耗在他身上实在是太过可惜了！你下辈子的因缘果已经没了，那就争取下下辈子投个好胎，重新做人！”
崔晓蝶的眸子亮了一瞬：“秦小姐……我，我可以跟在您身边修炼吗？”
秦小九顿了一下，缓声说道：“怕是不行……你死去多时，七魂六魄散去太多，只怕难成正果。”
崔晓蝶目中闪过失落：“如此也罢，人各有天命……等报了仇，我就等着下辈子安心做人吧。”说罢，向着秦小九释然一笑，本就娇美的容颜越发动人。秦小九心内唾骂黄人雄有眼无珠，娇滴滴的大姑娘怎么不懂得好好珍惜！却是心神忽地被牵动，赶忙侧耳凝听，转眼间又露出轻松的笑颜，手中光华乍现，一封信纸凭空落在了案几上。不慌不忙地拆开信纸，秦小九以指代笔在纸上抹去字迹又添添改改，不过多时又将信变走了。
崔晓蝶目露好奇之色，秦小九耐心解释道：“我在黄府内外的草木上都下了阵法，刚刚是用大门口的那株老桃树代替我的眼睛耳朵，知晓黄府已经派人往苏越的姨母和苏家老爷那里送了平安信，当然得先截下信删改一番才好蒙混过关……”说着掩唇一笑，娇俏无比，“……时候未到，我怎能让黄府发现我这个苏小姐是个冒牌货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喜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