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亲人（五） ...
-
到了八月，天气越来越热。
往年这个时候，陈林风正和许多游客穿行在山林里，今年算是破了例，白天几乎连屋都不出了。
家里就那么点儿地方，抬头、低头，无非是一个姓陈的看见另一个姓陈的。
陈林风尽可能的躲着，可陈肖云经常在他面前晃悠，陈林风就开始主动搭话……
陈林风尽可能的不做肢体接触，可陈肖云总是让他帮忙，陈林风就当红领巾、当雷锋……
陈林风尽可能的不想过去，可陈肖云时不时的就提起点儿什么，那陈林风就也能绕开某一段儿跟着他一起聊聊……
陈林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原本只是分别做着自己的事，可一到演对手戏的时候，两个人就都变得低眉顺目，努力去合对方的意……
自己合的还总他妈是错的……
这感觉就像当初还一起在奶奶家住着的时候，他总是一副全世界对不起我的架势拧巴着做事，陈肖云就总是能知道，然后默默地给他搭台子，让他开开心心地唱自己的戏。
就是那么一来二去的，他才觉得陈肖云喜欢自己。
再左思右想，如果自己喜欢上陈肖云好像也不亏，慢慢的就真喜欢上了。
所以后来陈肖云说恶心他，他还不信。等清醒了才觉得，哦，原来都是自我感觉良好，太尼玛伤人了。所以现在自我感觉不怎么良好的陈林风，总觉得很古怪：陈肖云不是烦我么？想不明白。
陈林风向来不为难自己，要么也不会在陈肖云烦他的时候使劲儿地烦回去找平衡。想不明白就不想，琢磨点儿眼下的。
眼下陈肖云大半个身体没法排汗，坐不到几分钟就开始频繁地调整坐姿。不说也知道，正是难受的时候。陈林风说别总坐着了，你去卧室躺一躺，看个电影也行啊。陈肖云就乖乖地听了。然后陈林风磨磨蹭蹭也进了屋，晃悠一圈，往自己床上一靠，跟着一起看。
两人的床都在卧室里放着，开始是一左一右，电视挂在墙上正中，看它都得歪着头，怪累的。后来陈林风想想，干脆就把陈肖云的床再往旁边放放，自己的大床挪到中间去。
不远不近的，两个人半靠在一张床上，关了空调，开着窗。
陈林风一边看电影一边给陈肖云摇扇子。
陈肖云抬起手碰碰他，然后嘿嘿笑，说：“真舒服，好评啊哥！”
不说“谢谢”，听着就可爱多了。
只是这没有顾忌的样子真是……
陈林风回过神，眼睛一横，扫过刚放回去的扁平爪子，就特别想抓过来使劲儿地握一握。他觉得自己心里挺温柔的，说：“下回换你给我扇。”可话说出来，语气还是像个讨债的。
战争片，没演到一半，陈肖云就睡着了。
陈林风侧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还是那张挺好看的脸，嘴唇微微翘着，总像在笑，连睡着的时候也是。
其实陈肖云身上吸引他的东西很多，不管是以前还是瘫痪之后。
比如刚刚睡醒的那种表情，有点儿迷迷糊糊，撅着嘴，然后看到自己，眼睛忽然就亮了，嘴角也抿起来要笑不笑的。
那是信赖，温暖，还有一种缓缓流动的感情。
从小他就很喜欢。那是自己没有的东西，所以就盼着能从陈肖云那儿得来。
看着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陈林风扶着肩膀把人放平，又在他腿间夹上垫子。手在半空顿了顿，还是老老实实坐回去。
电影都是从电视应用里一个“经典影片合集”里随便点开的，大多都看过。
所以心思根本就不在看电影上面，他只是专业扇扇子一百年。
胳膊酸了歇一会儿，过几分钟继续拿起扇子开摇，心里有种熊熊燃烧的奉献感。
摆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
EX005——小娘炮的编号。
陈林风瞥了一眼，直接把手机扣过去。
然后指示灯一闪，过来一条短信：接电话，人家想你了~
不到一分钟，第二条：我到底怎么你了！
十分钟之后，第三条：说实话，你最近是不是又饥渴了？
十五分钟之后，第四条：别装了，小胖熊那事儿我都听说了，你就是想我了！
陈林风对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确实很饥渴。
估摸着下一条会是“约个时间吧”，直接回了两个字：没空。
果然小娘炮就没音儿了。
俩人分手起码有大半年，之后时不时的也会约个炮解决需要。
但陈肖云来了，事儿就不是那么个事儿了。
那天小娘炮走之后陈肖云什么都没问，他也没和陈肖云解释。
没解释是因为陈林风觉得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明摆着，没必要多说。
不管从什么角度去理解，他都是站在陈肖云这一边的。而且是无所谓理由的，非常坚定的。
陈肖云应该感受到了，而且很可能感受得过于强烈，以至于两人的相处模式直接从别扭变成了和谐宽容、互相讨好。
挺囧的，不过，起码是一种进步。
陈肖云一觉睡到五点多，睡多了，吃过晚饭还是没什么精神，说要出去逛逛。
陈林风推着轮椅，走在广场上，晚风徐徐而来，真挺舒服的。
老人，孩子，夫妻，情侣，什么都能让人想到生活，想到安稳，想到家。
而他惦记的这个，就在嘴边，低头就能看见后脖子两道褶儿。貌似还挺幸福的。
但陈林风自己知道，这是眼看着却吃不着，白惦记，只能越来越缺爱。
每转一个弯他都很想和陈肖云敞开心扉好好聊聊。
最想聊的还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但又觉得挺没劲的。
谁还记得当初怎么想的呢？就算记得，这些年忍着、挨着的心情也早过去了。再说也只能剩下些干巴巴的话。
要不聊聊日记扉页画的是个什么鬼？这他也挺想知道的……
正走神呢，陈林风听见陈肖云叫了他一声，赶紧矮下身子把耳朵凑过去。话被广场舞的音乐声盖着，听着不那么真切。陈林风又绕到前面蹲下，抬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陈肖云扶着膝盖，表情不太自然：“能不能帮我买点东西？”
结果陈林风拎着一兜日用品从店里出来，就发现本应等在门口的陈肖云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掏出手机想打电话。边找号码，边左右张望着，就看到陈肖云和另一人在旁边僻静的小亭子里。
“什么意思？”
“到底知不知道他是gay？”
“哦，那就是知道了？”
大晚上戴个墨镜，也没别人了。
小娘炮抱着肩膀，每次开口都要伸手在陈肖云肩膀前虚晃着点一下。陈林风冷着脸放下手里的塑料兜，只想过去抽他。
“知道你还喜欢他！什么意思？”
…… ？
脚步顿住，陈林风当地石化。
“你就是找我来说这个？”陈肖云说着手就要往下伸。
“别走！”轮椅先一步被小娘炮拉住，“我都道过歉了，你好歹说句没关系吧。”
陈肖云立刻：“没关系。”
小娘炮愣了一下：“你这人……真……简直了！”
接着深吸一口气，他弯下腰，轻轻捏起陈肖云的手腕，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弟弟啊~你听话，我很认真的，你别被他虚情假意给骗了，他感兴趣的人可多了呢~你看看……”
陈肖云拧着肩膀挣了一下，小娘炮就“哎呦”着又往他身前靠近一点。
“你都瘫成这样了还闹什么闹啊，他肯定都不忍心喜欢你了……”
陈肖云抬起另一只手，立刻手腕也被轻易夹住。
“干嘛，我就跟你说几句话。”
“……”
“话说他给你买纸尿裤去了？让他干这事儿你也不好意思吧……”
说着小娘炮瞄了眼便利店方向，突然发现陈林风正站在几步之外的阴影里瞪着自己。
陈林风脑子里又乱又空，好像听见了几句话，又好像根本没听到两人之后说了什么。
小娘炮走了，他还在原地站着。
他看到陈肖云的手放在轮子上推了一下，轮椅没动。又试了一次，还是没动。然后就想起小时候自己摔破膝盖，陈肖云说要背他。可陈肖云那么小，哪背得动啊。试了一次又一次，他还没说什么，倒是陈肖云一直道着歉，把自己急哭了。
那现在是不是也挺急的……
陈林风有点儿迟钝地往回走了两步，拎起地上那兜日用品。
再走过去的时候在想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说点儿什么。
真等走近了，才发现，其实只是想抱抱他。
陈肖云偏头向后看，陈林风就把手放在他头顶揉了揉，说：“你傻啊，他嘴贱你不会骂他……”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亲人（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