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ret Romance》韭菜分子

10、亲人（完）

　　回去的路上，陈林风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如果陈肖云说点儿什么道歉后悔、或者其实一直都很喜欢自己之类的话，他一定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给他。
　　但陈肖云什么都没说。

　　陈林风想想，也对，如果自己是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因为说什么都挺不要脸的。

　　到这会儿根本也不需要解释了，前前后后的态度，一目了然。
　　陈林风终于想通，这些年是自己想错了。
　　或者说是他终于相信了自己假设过无数遍、又推翻了无数遍的那个猜想。

　　因为软弱，所以沉默，软弱又加上了自卑和不信任，所以就把自己推得远远的。

　　广场喇叭里换了首歌：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真他妈一首好词……
　　陈林风简直给跪了。

　　曾经关系再差，心里再难过，他和陈肖云也还是亲人。抱着这种徘徊在底线的保障，陈林风已经习惯了。
　　可现在陈肖云说喜欢，他心中阴暗的角落里就萌生出一股凉丝丝的恨意。
　　他恨他太懦弱，太自私。

　　面对哥哥的突然表白会害怕，是理由，因为自身残疾会害怕，也是理由。
　　但陈肖云转身一声不吭着逃跑的时候从来也没有想过，他陈林风比他大六岁，可以帮他扛、帮他分担。
　　或许也没有想过，他的懦弱会带给陈林风什么。

　　到了广场外一块灯光亮点儿的地方，陈林风忍不住停下来，非常想痛痛快快地骂陈肖云一顿。
　　可走到陈肖云面前，看到他发着抖的两只手，立刻就泄了气，什么都没了。

　　还是不忍心啊。
　　陈林风心里苦笑，他不行，对着他能说出来的最难听的，也就是个“烦”字。
　　在陈肖云面前，他只是面镜子，会加倍奉还的唯有陈肖云给出的光亮。

　　“冷了？”
　　陈林风说着蹲下去，把陈肖云两只发抖的手拢在掌心里，稍后顺着胳膊摸上去，一片冰凉。
　　“冷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谁也没带外套，陈林风又摸摸他的腿，起身就要把自己的T恤脱下来。

　　“不用，哥。”
　　陈林风衣服已经脱到一半，忽然听到陈肖云声音有点哽，停下一看，倒是乐了：“怎么着，眼里进沙子了？”
　　陈肖云抿起嘴唇。
　　陈林风挑挑眉毛：“被人欺负的？生气了？”
　　陈肖云摇头。
　　陈林风慢慢地收起表情：“还是你觉得对不起我了……”

　　陈肖云几不可闻的“嗯”了声，一瞬间眼睛里的液体就积少成多。
　　陈林风赶紧抓住他的手：“别哭。”接着就看到陈肖云咬着嘴唇，眼睛也瞪着不敢眨，可没过一会儿，眼泪还是滚珠儿似的掉下来。

　　上次见到他哭还是刚瘫痪的时候，也不出声，一哭就憋得喘不上气儿，给陈林风难受得不行。
　　他真是想不到，时隔四年多，竟然还能看见陈肖云在自己面前哭。
　　边重复着“别哭别哭”，边给他顺气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越这么说倒哭得越厉害。

　　陈林风叹了口气，说：“你这哪是我弟弟，你就是个小祖宗啊，淡定，淡定，别打嗝了，我错了还不行么，再不行我可要给你做人工呼吸了，老太太得杀了我……”

　　…… ……

　　嘟嘟囔囔的好一阵，直说到陈林风满身大汗，陈肖云总算平静下来。
　　他看着陈林风，疲惫又带着期待的眼神，睫毛上还挂着没掉下来的泪珠，就像沾了晨露的花瓣。

　　陈林风悬着颗心，与他隔着一拳的距离。
　　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按着轮椅背后的把手，很用力。
　　然后轻轻吻上了他的眼睛。

　　隔了二十几年的一个吻。
　　情绪复杂，小心翼翼。
　　等到睫毛也干了，他抵着他的额头，说：“以后别哭了。”

　　回家之后，陈林风给小姑家的堂妹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上午，一边帮陈肖云打包东西，一边说：“我假期还剩一个星期，你早回去几天吧。”
　　陈肖云欲言又止，陈林风继续：“反正电话我打完了，下午就来接你。”

　　两家和小姑家一直不算亲近，陈林风甚至常常想不起来堂妹到底姓什么，半生不熟的聊了聊家里的近况，她先下楼。

　　陈林风拎着背包在门口等了半天：“陈肖云，你干什么呢？”
　　陈肖云推着轮椅从客厅到门口，肩膀耸起落下，和在机场接他的时候不太一样。
　　除了别扭和孤单，还加了一点儿不情愿。
　　他抬头看着陈林风，陈林风掏出钥匙，说：“走吧。”

　　陈肖云手扶门框，怎么看都像是被逼迫的。
　　陈林风暗自叹气，把他虚勾着的手指从门框上拿下来，陈肖云就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我有话想和你说。”
　　陈林风还是站在门口，“嗯”了一声：“那现在说吧。”

　　一秒，两秒，又或者一分，两分。

　　陈肖云低声说：“对不起。”
　　然后抬起头，带着笑意和忐忑：“对不起，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陈林风咧咧嘴：“什么机会？你说清楚。”

　　“就是……”
　　陈肖云上扬的嘴角收住抿了一下，挺为难似的。
　　但很快，就试探着用掌心盖住了陈林风的手背，一边小酒窝又露出来：“就是在一起的机会呗，谈恋爱那种。”

　　脑残，而且无耻。
　　但也是终于鼓足了勇气的无耻。
　　陈林风心里发酸，为对方终于迈出这一小步而感到小小的安慰。

　　各怀心事的沉默。
　　陈林风紧紧绷着下巴，忍着那股想要立刻说爱他的冲动。
　　风水轮流转，看着陈肖云那紧张样儿，想笑。

　　手机响，按掉，陈林风对陈肖云“嗯”了一声。
　　陈肖云脸涨得通红，竟然没明白，还很认真接着问：“那我们试试在一起……”

　　陈林风干脆打断：“行。”

　　…… ……

　　结果陈肖云还是面带纠结地上了堂妹的车，关门之前问：“你不会后悔吧？”
　　陈林风倚在门边撇撇嘴，然后很潇洒的回了句：“放心，你不后悔就行。”

　　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整理一下过去遗留的负面情绪，而且陈肖云的情绪也很不稳定，静一静最好。
　　在十一之前装修完，然后国庆假期回到老两口那儿好好谈谈，把人接过来住。陈林风暂时是这么打算的。
　　但往往计划没有变化快。
　　半小时不到，堂妹就打来电话，说陈肖云在车上吐了。

　　半路返回，堂妹去刷车。
　　陈肖云说小事，陈林风坚持去医院。
　　结果确实也没什么，就是低烧。

　　陈林风看了眼输液瓶，再看陈肖云：“喂……”
　　陈肖云没什么精神地抬眼看他，似乎连眼睛合上的速度都放慢了。
　　看来真是困了，陈林风笑笑，站到他身边，伸手扶住陈肖云的脑袋靠在了自己身上。

　　陈肖云有点纳闷儿地“恩”了一声，要抬头。
　　陈林风胡乱揉着他的头发，说：“别动。”
　　然后就看到陈肖云的脑袋小动物似的，就着自己的手掌蹭了蹭，老实了。

　　陈肖云回去的事儿，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尾）

　　国庆节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回了老头儿老太太的家。
　　老两口不知道怎么好，反倒弄得都像客人似的。
　　等晚上陈肖云睡觉之后，陈林风一家三口详谈，这才知道，二老是早就知情的。

　　陈林风无语：“您就这么把您儿子给出卖了。”
　　老太太瞪眼：“你敢说你不乐意？”

　　答案不置可否。

　　两人脾气本来就不对路子，同居两个多月，吵架的时候自然有。
　　比如陈肖云有时会患得患失，但陈林风偏受不了他那自卑感。

　　最后一次吵架，陈林风说：“我就是嫌弃你你满意了吧，想亲一下还他妈得撅着个腚。”
　　陈肖云听后愣了半天，陈林风还以为是自己话说的太重了。
　　正准备道歉呢，结果陈肖云说：“你到底会不会吵架……”

　　老太太接着问：“然后呢？你怎么说？”
　　陈林风说：“什么都没说，我换个姿势亲了他一下，那之后就彻底把他征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