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骨》微生林夕

8、第八章

　　第八章赵婉的绝唱
　　“少说废话，我问你，这几年见到老二了吗？”
　　“你说二师兄，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了……”半瞎子低下头：“咱们兄弟三人，真是各奔东西啊，你长年在漠北，我隐居在江南，不知二师兄又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哈哈哈，师弟啊，你可真是操心的命，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天下那么多人，你一个一个的担心下去，也不用干别的了！”男子毫不留情，把半瞎子说的面红耳赤。
　　“这……”
　　“据我所知，老二在陇右那边，活的比我们都潇洒，妖也不捉了，天天只知道饮酒作乐。”
　　“二师兄也真是的……”半瞎子不禁笑笑。
　　“你以后会看见他的，那小子看好了一个外域的女子，可惜师父不同意……噗噗，要是我，肯定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再告诉他。”
　　“二师兄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半瞎子道：“师父他怎么样了？”
　　“也还好……”
　　半瞎子叹了口气：“可惜我们三人都接不了师父的衣钵，让他还为我们担心……”
　　“师父新收了一个徒弟，师弟知道吗？”
　　“是吗？”半瞎子惊喜道：“我已经七年没见过师父，当然不知道，师兄快跟我说说！”
　　“呸！有什么可说的！”男子一拍桌子，茶杯震得当当响：“你知道那女孩才多大？”
　　半瞎子摇摇头，既然说是女孩儿，当然才十几岁。
　　男子竖起十根手指，最后又弯下三根。
　　半瞎子皱眉：“七岁？”
　　“对！”男子气呼呼道：“其实我和老二也很少回去，可是师父竟瞒着我们又收了个徒弟，毛还没长全，还去学捉妖，真是，真是……”
　　半瞎子急忙道：“师兄莫要气坏了，师父他一向是这样，做一些出乎我们意料的事，再说我们都不在他身边，师父一个人孤单寂寞，收徒弟也是很正常的……”
　　“哎！”男子站起身：“算了算了，你就会向着他说话，我还有事，今天就先走了，在那妖怪被收之前，我都会在苏州，有空就来找你。”
　　半瞎子也站起身，把男子斗篷上的帽子戴在他头上：“师兄要小心。”
　　男子不悦的推开半瞎子，打开门：“啰嗦……”

　　甲子刚从外边逛回来，一头撞在男子的身上，男子掀起帽子，对着小孩儿做了个鬼脸，甲子吓得大叫一声，躲在了半瞎子身后，露出了半个脑袋。
　　男子嗤了一声，把帽子遮好。
　　“小屁孩儿，冒冒失失的……”
　　半瞎子笑道：“师兄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男子摇摇头，迈着大步走了。
　　“先生，那是谁啊？”甲子见人走远了，才敢出来。
　　半瞎子把杯子收起来：“我师兄啊！”
　　“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师兄弟也好几年也没见了。”
　　“先生，你师兄叫什么啊？”
　　半瞎子瞥瞥甲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甲子摇摇半瞎子的手臂，央求道：“告诉我吧！”
　　柔软细腻的童声让半瞎子拉不下脸，最后被甲子磨得没办法，半瞎子坐下来。
　　“你想知道他的故事么？”
　　甲子瞪着闪亮的眼睛点点头。
　　半瞎子让甲子坐到身边来，娓娓道来：
　　“我有两个师兄，我们兄弟三人从小便父母双亡，是师父收留了我们，大师兄比我入门早三年，听师父说，师兄的血从小便能吸引妖，当年，他才六岁，被修行千年的妖怪追杀，师兄独自一人在森林里躲了三天，当时寒冬腊月，北国的冬天更是寒冷的刺骨，师兄被师父发现时，正蜷着身子在枯树上坐着，全身僵硬，但眼睛还在不停的转，他对师父说‘你是人还是妖？’师父说‘我是人’师兄听了才放松下来，一头栽下树来，普通人是看不到妖的，不过有很多人能感觉妖的存在，师兄就是这样一个人，师父把他收留了下来，并为他取名为归一，希望他能否极泰来，平平安安，师兄他脸上的疤痕就是那时被妖所害的，师兄说，遇到妖时，他脸上的疤痕就会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当年的仇恨，他是我们兄弟三人最有希望继承师父衣钵的，可是，七年前，他却想开了，不再去捉妖，而是去漠北居住，终日以砍柴捕鱼为生，所以他这次来，我很诧异，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妖会让他重操旧业……”
　　“先生，你师兄对你好吗？”
　　“非常好，他很照顾我，相反的，以前我却不怎么看好他，大概是因为他脸上的疤痕太吓人了吧！”半瞎子向归一走的方向望去，像是在回忆以前的事情。
　　甲子眨了眨眼睛：“先生，真的有妖么？”
　　半瞎子点点头。
　　甲子黯然道：“可惜我都看不见他们……”
　　“看见了也不是好事，看不见也不是坏事，我们兄弟三人都多多少少能感知妖怪的存在，可现在却不想再捉他们，捉妖师现在也是越来越少了……”
　　“那妖怪会不会有一天让大家都看到……”甲子天真的问道。
　　半瞎子苦笑道：“那世间就乱了……”
　　谁知甲子狡黠一笑：“乱了才好！”
　　半瞎子一怔，皱皱眉头站起来去泡茶。

　　水镜已经好些天没见人影，秦萧也没有来找过半瞎子，转眼五天过去，半瞎子有些担心，终于决定去秦萧的住处看一看。
　　把甲子安排好，半瞎子独自一人去了勾栏院，却被告知秦萧已经辞去了乐师之职，不知所去，勾栏院的老鸨子气得火冒三丈，大骂着秦萧欠着债还敢跑，简直不想活了。
　　半瞎子越想越不放心，干脆又找到赵府去。
　　“招隐先生，怎么是你？”赵老爷见到半瞎子，很是惊讶。
　　“我来问一下，近些天见过秦萧吗？”
　　“上一次见面不是和您在一起吗？”
　　半瞎子叹了口气，果然没来么？
　　“我能见见小姐吗？”
　　“能能能，正好也请先生看看，小女的身体恢复的怎样了。”
　　“好说好说……”
　　又一次来到赵婉的闺房，赵夫人上前敲敲女儿门，门里转来几声急促的声响。
　　“婉儿？”赵夫人担心道：“怎么啦？”
　　赵婉娇弱的声音传来：“没事的娘……”
　　“前些天给你治病的招隐先生来看你，你把门打开。”
　　过了许久，赵婉磨蹭着把门打开，见到半瞎子，微微屈膝。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赵夫人道：“我去吩咐下人给您沏茶。”
　　“有劳了。”半瞎子又向赵婉说道：“赵小姐，我是秦萧的朋友。”
　　赵夫人走开后，赵婉走到房前的石凳上坐下：“先生认识秦萧？”
　　“认识不久。”
　　“我已经好些天没看到他了……”赵婉黯然道：“他的琴还在我这里……”
　　半瞎子走到赵婉对面坐下：“小姐认识秦萧多久？”
　　赵婉凄然笑道：“我知道先生来意，很抱歉，那幅画不能还给您。”
　　“我知道，我并没打算要回来，只要小姐能好好保管画，我就放心了。”
　　赵婉摇摇头，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把画烧了。”
　　半瞎子大惊，失声喊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把画烧掉，我要忘了秦萧……”
　　“可是画中之人并不是秦萧！”
　　“我知道……”赵婉低下头，苦笑道：“他当然不是秦萧，半月前，我从先生画芦路过，第一眼见到这幅画时，就知道不是秦萧……可是，这两个人像的出奇，使我不得不认为，这就是秦萧，所以，我让丫环把画买了回来……”
　　“他叫蓝儿，是我的一位故友……”
　　“长得很像，不知道性格像不像？”
　　“不像。”半瞎子答得果断：“一点都没有相似之处，赵小姐，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既然你不能好好保管那幅画，那就请您还给我。”
　　“秦萧走了……”赵婉没有直接回答半瞎子。
　　“走了？”
　　赵婉悲痛欲绝：“他以前的妻子并没有死，她来找他了，秦萧跟她走了，我想他不会再回来了……”
　　半瞎子看赵婉哭得那样伤心，不禁动容，秦兄啊秦兄，你不论选择了谁，另一个都会为你心碎，这是你的命啊……
　　赵婉回身暗自擦擦眼泪，进屋子里把琴取了出来。
　　“他答应让我做他一辈子的知音的，天地为证，他怎么可以不管我……”
　　“赵小姐……”
　　赵婉把琴放在石桌上，轻轻去抚摸琴弦，发出杂乱无章的韵律。
　　“先生识谱么？”
　　“略微懂些。”
　　“可我不懂，我向他学琴，却只关注于他的人，从来没有学到过琴的精华，我记性不好，就简单弹一首曲子，先生为我记下琴谱，怎样？”
　　半瞎子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赵婉轻抚着琴，当真像极了秦萧，无论是弹琴时姿势还是手法，都学得恰到好处，半瞎子自愧不如，这哪里是没有学到过琴的精华，赵婉悲凉的琴声，连草木都为之动容，甚至远远超越了秦萧。
　　只听赵婉幽幽开口：“七弦焦尾悲五日，梧桐不凡琴声迟，高山流水遇知音，不见断弦不见君，昔日汉皇何安在，无人听我佳人曲……”
　　一曲未完，赵婉已哭做泪人，琴声戛然而止。
　　“先生，你说我自比梧桐，是不是太猖狂了？”
　　“诗经有言，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赵小姐当然不是梧桐，因为您引不来凤凰。”
　　赵婉苦涩笑道：“先生为人直爽，您可别想婉儿一样，傻的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小姐多虑了，向来只有我骗别人，别人骗不了我……”半瞎子站起身，恭敬的朝着赵婉鞠躬：“赵小姐虽比不上梧桐，但却有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的内心，在下望您保重身体，我会给您讨回来个公道！”
　　“先生……”
　　半瞎子已甩着袍袖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