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骨》微生林夕

4、第四章

　　半瞎子像疯了一样摇着甲子：“你把画卖给谁了，谁！”
　　甲子从没见到过半瞎子这样，早傻了眼，话也说不清。
　　“先生……我不知道，是个女的，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不行！”半瞎子喊道：“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半瞎子冲出小店，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怒目而视甲子：“你……你给我出去！”
　　甲子一怔，还未等反应过来，便被半瞎子推出了门外。
　　“先生！”甲子边在外面使劲砸着门，边哭喊道：“先生，不要丢下甲子，甲子会把那人找回来，先生……”
　　半瞎子用力顶着门，不管甲子在门外的哭喊，过了好一会儿，门外没了动静，半瞎子把门打开一条缝，门外，已经没了甲子的身影。
　　半瞎子瘫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胸前，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身子站起来，把铜钱扯了下来，点燃三支香，大声喊道：“妖！”
　　香烟飘散之后，屋里站了三个妖，贪婪的闻着香的味道。
　　半瞎子喝道：“还记得我是谁么？”
　　三只妖互相看看，笑道：“记得你，怎么才想起我等来？”
　　半瞎子表情严肃，一点都没有与他们玩闹之意，三只妖也吓了一跳。
　　“先生，怎么了？”
　　“蓝儿的画像不见了，你们帮我找，找到了，从此就两清了，怎样？”
　　“先生，这可是你说的？”三只妖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齐惊叫道。
　　“是我说的，不过要快，画不能有损伤。”
　　“那没问题，交给我等了！”三只妖说完，各自散去了。
　　半瞎子舒了一口气，嘴里轻呼道：“蓝儿，蓝儿，我会找到你……”

　　傍晚，甲子并没有回来，半瞎子静下来想了想，也不怪他，毕竟他还是个孩子，要怪自己没嘱咐好。
　　半瞎子披上衣服，戴好了铜钱，准备去找甲子。
　　湖边，甲子已经躺在凉亭里熟睡过去，头枕着旁边一人的腿上。
　　半瞎子走过去，对那人微微一笑，却惊了一下，失口道：“蓝儿？”
　　“什么蓝儿？”
　　半瞎子愣了愣，眼睛又黯淡下来。
　　“没什么，甲子，是我的小徒弟，今日与我闹些别扭，跑到这里来，多谢公子照看……”
　　半瞎子把甲子轻轻抱起，转身要走，却听见那人道：“先生，招隐先生，我认得你，我想求一幅画，不知道可不可以？”
　　半瞎子道：“不好意思，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请公子改日再来画芦找我吧！”
　　那人一急，就要站起身来，谁知腿被甲子枕了半天，早已经麻了，那人腿一软，就要倒下去。
　　“哎！”半瞎子眼疾手快，腾出一只手及时的扶住他：“小心！”
　　“没事没事……”那人尴尬的笑了笑又坐在石凳上：“不好意思，先生，您要是有事就走吧，我改日再来……”
　　听他这么一说，半瞎子倒不好意思走了，毕竟那人照看了甲子这么久，而且，这人……真是像极了蓝儿。
　　一身傲气，剑眉轻佻，眼角朱砂，竟与当年的蓝儿如出一辙。
　　半瞎子低头看看甲子熟睡的脸庞，心底泛起一丝怜悯。
　　“好吧，你跟我回去。”
　　那人一喜：“真的？”
　　“嘘……”半瞎子竖起手指在嘴边，生怕怀中的甲子被吵醒。
　　那人声音放低了些：“如此，有劳先生了。”

　　半瞎子把门打开，把甲子轻轻放到内屋的床上，盖好被子，沏了壶茶。
　　外屋的男子在看画，看的很认真。
　　“这些都是先生画的？”
　　“不错。”
　　“可是这价钱……”
　　半瞎子一边铺纸一边磨墨道：“这些画都是有主儿的，公子不必介意，敢问公子贵姓？”
　　“嗯。”男子不好意思的笑笑：“看我，竟忘了介绍自己，在下秦萧，是……咳……一名乐师，家住苏州城南。”
　　“那秦公子要我画什么？”
　　“小时候的朋友……”秦萧神色黯淡下来，似在回忆故人：“她已经故去多年了……”
　　半瞎子磨墨的手一顿：“秦公子是个有情人……”
　　“不不，先生误会了”秦萧怔怔：“在下并没有爱慕她的意思，她只是在下的一位朋友，因病去世，我非常想念她，所以……”
　　“哦”半瞎子道：“原来是我误会了，那秦公子可否回忆起，故人的样子？”
　　“她……”秦萧坐下来，手拄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竟傻笑道：“她像个仙子一般，不惹凡尘，不经风月，她一笑倾国倾城，她一颦惹人怜惜……”
　　“几乎每个人都这样形容女子。”半瞎子冲秦萧微微一笑：“她最出众的一处是什么？”
　　“蓝色？”秦萧紧皱眉头，思索了半天才想到这么个词。
　　“这是什么话？”
　　“我在蓝湖那里遇到她的。”秦萧补充道：“先生，我是不是……太不会说话了？”
　　半瞎子点点头：“确实不会说话，但情至深处，往往使人形容不出来所爱的人的容貌，我来试着画画，公子见笑了。”
　　秦萧安静的坐在一边等着。
　　片刻过后，半瞎子停笔。
　　“秦公子，你来看，是否满意？”
　　秦萧走到近前一看，一蓝衣女子宛然出现在画面之上，千娇百态，竟像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秦萧大喜过望，捧起画纸，禁不住的勾起嘴角。
　　“先生，您……太神了，就是这个样子，我……”
　　秦萧从怀中左摸又摸，把身上的三吊钱一股脑的推给半瞎子。
　　“先生，都……都给您……在下佩服，佩服……”
　　半瞎子擦了擦手，把画纸帮着秦萧卷起来，连着铜钱一齐还给他。
　　“你救了我的小徒弟，我把这画送给你，怎样？”
　　“不不不，先生为我作画，费时费力，这些本是不够的，但是……”
　　“画赠有缘人，秦公子不必介怀，收下就是。”
　　秦萧还要再推辞，最后见半瞎子板起了脸，这才作罢，秦萧千恩万谢，拿着画欢喜的去了。
　　半瞎子刚喝了一口温热的茶，只感觉到清风袭来，茶杯在桌子上颤了三颤。
　　半瞎子走到内屋，随手把门关上，这才摘下铜钱，三妖正坐在半瞎子的摇椅上晃的起劲。
　　“查到了吗？”
　　一妖笑嘻嘻的站起来，装模作势的拱拱手：“当然，先生之命，我等必竭尽全力，我等查到了，那幅画就落在一姓赵的人家，就在城南，先生到那一打听就知道，是个大户人家，画没有损坏，反而被那家小姐放在闺阁里，先生尽可放心，蓝二爷安全的很，嗯，暂时……”
　　又一只妖接过了话头：“不过先生可要尽快去要回来，我等这次遇到个女妖，好像对那幅画很感兴趣，虽然我们对人间之物不感兴趣，但也不是绝对的。”说着，那妖猥琐的笑笑：“谁让你把蓝二爷画的那样好看？”
　　第三只妖又说道：“那女妖妖气很重，先生切不可摘下铜钱试着与她交流，取了画回来便可。”
　　半瞎子微微皱眉：“妖气重的妖，我还真没见过几个……”
　　“哎！”那第三只妖道：“他们大多数都是有点故事的妖，妖气重，成不了人，只好在人间流连，他们也是可怜，大多数都会吸引捉妖师的目光。”
　　半瞎子点头：“好，我知道了，多谢你们了，咱们两清了，你们走吧！”
　　三只妖互相看看，其中一只站出来，犹豫道：“其实，我等还想问问老大的事……”
　　半瞎子刚想开口，只听内屋有人小声道：“先生？”
　　半瞎子一惊，那三只妖急忙化作一缕风，从窗户飘走。
　　半瞎子一边奔进内屋，一边急急忙忙把铜钱戴好。
　　“甲子！”

　　甲子到底是小孩儿，窝在半瞎子怀里哭了一通就算完了，半瞎子连哄带骗，最后还得道歉，说自己不该赶甲子走等等……
　　甲子去洗了把脸，回来眼睛还是肿的像个水蜜桃一样，半瞎子给他换了身衣服，道：“甲子，跟先生走一趟吧！”
　　甲子立刻道：“先生，画找到了？”
　　“找到了，先生要把它拿回来，你跟不跟我去？”
　　甲子从床上跳下来：“当然要去，先生休想丢下我！”
　　半瞎子摸摸他的头：“好，不过你先吃饭，吃完了咱们再去。”

　　一个时辰后，赵府。
　　“走走走，都说了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画……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
　　甲子实在看不过去，冲上前去：“就是一个女的，长得很漂亮，就是她买走了画……”
　　那下人不耐烦的推了甲子一下，小孩儿踉跄着后退两步。
　　半瞎子见状急忙护住了甲子：“在下只是想见一下你家老爷，一问便知，麻烦兄弟通报一声……”
　　下人气呼呼的‘咣’的把门一关：“走开走开，我家老爷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甲子狠狠的踢了大门几脚，被半瞎子拦下。
　　“先生，怎么办，进不去……”
　　半瞎子也无法，只好带着甲子先回去，人家不给开门，也不能硬闯啊！
　　正当半瞎子和甲子焦急之际，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笑。
　　“哎，先生，咱们这么快就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