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骨》微生林夕

11、第十一章

　　画是交给淮南的，信是交给秦萧的，赵婉怕连累秦萧，才说是给淮南的。
　　赵小姐，你还是放不下那人，不然，你何必要把希望寄托在来世呢？
　　我们都误会了秦萧，他爱的人还是你，不过，你太傻了，你想没想过秦萧醒来会怎样？
　　淮南给赵婉上了一株香，赵府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氛，淮南不愿再待下去。
　　秦萧是在三天后醒的，他醒的时候，赵婉已经下了葬，秦萧哭得声嘶力竭，谁也劝不住，跳下床就想往赵府去。
　　淮南用了浑身力气拉住秦萧：“秦兄，赵小姐已经下葬了，你节哀吧！”
　　“不会的，婉儿她怎么会死，她答应我过，要和我在一起……怎么会轻生！”秦萧推开淮南，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秦萧！”淮南去拉他，奈何秦萧力气非凡，竟把淮南推倒在地上，淮南顿时感到眼冒金星，甲子急忙把先生扶起来，，甲子气的大喊：
　　“秦萧，你竟敢推先生，你要死你自己一个人死，不要拖累我家先生！”
　　“甲子！”淮南怒喝道。
　　甲子缩了缩头，不再说话。
　　秦萧身子一震，慢慢跪倒在地，痛不欲生。
　　“为什么？为什么？婉儿，你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婉儿……婉儿，你先走一步，我马上就来陪你……”
　　啪！淮南怒上心头，抓过秦萧就给了他一巴掌。
　　“秦萧！”淮南气极，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你这个懦夫！赵小姐为什么临死也不肯对他爹说和你有关系，还不是为了保护你，你应该好好的活下去，才能对得起她，赵婉是想不开，但起码她比你有骨气，你现在要死要活的，难道让她在轮回路上犹豫不决，像水镜一样错过轮回的机会吗！”
　　秦萧的脸上泛起一个又红又大的巴掌印，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止住眼泪，呆呆的望着前方。
　　过了半刻，秦萧微微动了动，挣扎着爬起来，喃喃道：
　　“我要去求赵老爷，我要和婉儿成亲，她是生是死，都是我的人……”
　　“别傻了，你以为赵老爷能把她的女儿嫁给一个成过亲的人么？”
　　秦萧再一次绝望了，淮南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来。
　　“明天我去带你看看赵小姐的墓，她还未嫁人，又是寻短见，所以不能入赵氏的祖坟，她被葬在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看完，你就把她忘了吧，你们俩注定无缘，不能强求的，秦兄，你还是往前看吧……”
　　秦萧伏在淮南的肩上，哽咽道：“先生，难道……我这一生，都注定一事无成么？”
　　秦萧看了看自己伤了的左手，经过刚才的挣扎，已经有淡淡的红色渗出纱布。
　　“甲子，去请大夫过来！”淮南急忙道。
　　“不必费心了，先生，那把琴在你这儿么？”
　　淮南点头。
　　“明日带上它，婉儿生前最喜欢听我弹琴。”
　　“可是琴弦断了一根，要不我去请乐师修好它？”
　　秦萧苦笑道：“先生忘了，我就是乐师啊！”

　　翌日，天色不是很好，但秦萧还是惨白着脸来找淮南，淮南再三嘱咐甲子，让不要卖挂在墙上的画，甲子点头。
　　淮南和秦萧来到葬着赵婉的地方，赵老爷痛失爱女，肝肠寸断，奈何人已经去世，只好找了一个寂静，风景又优美的地方作为女儿的坟墓。
　　“赵老爷把这一片地都买了下来，连着这一片湖，还有那个亭子，这里就是你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
　　秦萧点点头说：“就是在这里，我弹完琴，一转身，就看到了她。”
　　淮南道：“赵小姐的墓就在前面，我和赵老爷打过招呼了，可以多待一些时间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多谢先生了。”
　　一片碧绿的草地上，凸起了一块坟地，这就是赵婉的长眠之地，坟前竖起石头做的墓碑，上面刻着爱女赵氏之墓，坟前还有未烧完的纸钱，阴风吹过，黑色的纸屑弥漫在空中，像黑色的精灵般飞舞。
　　淮南蹲在墓前，从怀里掏出纸钱，在香烛上点燃，风助火势，纸钱立刻燃烧起来，黑烟滚滚，直冲云霄。
　　“赵小姐，人死如灯灭，你莫要还惦记着往事，我给你烧些盘缠，是多是少你都收着，赶快去投胎吧！”
　　秦萧把身上背的琴放下，淮南一看，那琴弦竟还是断的。
　　“我……找不到合适的琴弦，它们放上去都不如原来的音色好……婉儿，我不能给你弹奏曲子了，琴弦断了，我的手指也断了，我们的缘分或许也……断了。”
　　“秦兄。”淮南道：“何出此言呢，你和赵婉相识一场，没有理由不送送她。”
　　“可是……”
　　淮南捡起树枝，腾出一块空地，在上面写着谱子。
　　“这是……”
　　“这是赵婉生前留下的曲子，可惜只做了一半，琴弦就断了，秦兄精通韵律，不如把曲子改一改，也把这曲子的下阕补上，至于只有一只手，只要不嫌在下驽钝，我可以充当秦兄的左手。”
　　“先生？”秦萧用空洞的眼睛看了看淮南。
　　淮南微笑的看着他。
　　秦萧点点头，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便道：“我想好了。”
　　秦萧在地上划了几下，一首崭新的曲子便出现在淮南眼前。
　　淮南仔细看了看，不禁佩服：“不愧是秦乐师。”
　　“婉儿会听见吗？”
　　“那要看你想不想让她听见。”
　　秦萧愣了愣，然后嘴角微微上扬：“开始吧，先生！”
　　淮南伸出手放在琴上，向秦萧点头示意。
　　秦萧用一只手也能弹得行云流水，反倒是淮南，应接不暇。
　　凤箫吟：
　　七弦焦尾悲五日，恍如驰隙流过，高山流水处，断弦断君，惊起鸥鹭。凤落梧桐树，凤鸣过、梧桐雨落。佳人不再见，对酒为伊泪落。
　　怅望，心事良苦，故人墓，几番凝伫。春风依旧误，相见不如初，邂逅相遇。朱砂泪一点，空自悔，断送今生。故人去，尘缘未断，莫负来生。

　　一曲终了，秦萧终于忍不住，伏在琴上痛哭。
　　“先生，把琴烧了吧，我看着它伤心。”
　　“你烧了它就能忘掉过去的事？”
　　秦萧呆呆看着淮南。
　　淮南苦笑道：“连能活千年妖怪都忘不了，人如何能忘了？”
　　“先生？”
　　淮南拍拍秦萧的肩：“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们不能活在过去，更不能只活在情与爱之中。”
　　“我明白……”
　　微凉的空气带了一丝雨的气息，淮南站起身，扶起秦萧：“要下雨了，回去吧，把琴拿上。”

　　“先生，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甲子往淮南身后看了看：“秦公子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回去了。”
　　“他好了？”
　　淮南摸摸甲子的头：“傻孩子，怎么会好，给他一些时间吧！”
　　甲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高兴的指着墙上。
　　“你瞧，先生，我把画像挂起来了！”
　　淮南往墙上望去，果然看到画里的蓝儿在对他微笑，蓝衣飘飘，竟像要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蓝儿，你回来了。
　　甲子扬起脑袋：“先生，总听你说蓝儿蓝儿的，蓝儿到底是谁啊！”
　　“蓝儿他是一只妖，七年前，他为了救我，魂魄散尽……”
　　淮南正想着，突然天上电闪雷鸣，乌云密布，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滴就落了下来。
　　甲子倒开心了：“先生先生，讲故事，后来淮南和微雨怎么了？”
　　淮南看看外面，道：“这雨真是大，甲子，把窗户关起来，别把画淋湿了。”
　　甲子蹬蹬蹬的跑去关窗，淮南起身把门锁上，重新坐好。
　　“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
　　旁边的甲子还在催着淮南快讲。

　　淮南今生犯过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喜欢上微雨，喜欢上一只妖怪，人妖殊途，人与妖相恋，天地不容，微雨每次都很小心的避开这个话题，他不止一次对淮南说，他不会在人间流连太久，让淮南把他只当做一个朋友来看待。
　　微雨是一只活了千年的妖，他的情欲早已被时间所磨灭，可是一见到淮南，微雨仿佛就有很多话想要说给淮南听。
　　淮南住的地方非常简陋，房间里最多的东西就是宣纸与墨汁，还有大小型号不一的毛笔，淮南是个画痴，但其实画的不怎么好看，甚至分辨不出画的是什么。
　　“呆子，就你这天分……”
　　淮南洋洋得意：“怎么，画的好看么？”
　　微雨取过一张纸，在毛笔上沾满墨汁。
　　淮南好奇的凑过来：“你会画画儿？”
　　“你仔细看着。”
　　微雨下笔，当真是笔若游龙一般，把淮南看的是深陷画中，看微雨画完，把笔放下，淮南才长舒一口气，把画轻轻拿起来看，不禁红了脸。
　　“你画我做什么？”
　　“像不像？”
　　“像……不像！”淮南赌气道：“你怎么不早说你会画画，那我还找白虹做什么，你教我不就行了？”
　　“不教。”微雨笑笑，轻凑到淮南耳边：“你太笨了，呆子！”
　　“你……”淮南气红了脸，可还是偷眼看着那幅画，心道，要是我也画的这么好就好了。
　　微雨画的正是第一次见淮南，他的样子，画上的淮南穿着淡蓝色长衫，背着画囊，双手抱着一个方盒，墨色的眸子闪闪发光，脸上洋溢着迷人的笑容。
　　“呆子，你的眼睛很漂亮。”
　　淮南的脸微微泛红，别过头去：“这个，不用你说……”
　　“那我教你画画好么？”
　　淮南诧异的回头：“你不嫌我笨啦？”
　　淮南也知道自己天分不高，画什么不像什么，听到微雨这么说，自然是喜不胜收。
　　微雨笑道：“没办法，你这么笨白虹才不愿教你，只好我来教你了……”
　　淮南一蹦三尺高，赶紧讨好似的给微雨铺纸磨墨。
　　“微雨师父，那咱们就快开始吧！”
　　“哎……”微雨道：“不急，让我教你也行，得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