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骨》微生林夕

10、第十章

　　第十章淮南的约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沉默的水镜却突然说话了。
　　“归一道长，你要收我我绝不反抗，但在此之前，我想跟先生说几句话，说完了，我束手就擒。”
　　归一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法器，摇头叹息。
　　水镜跪在了仿佛失了魂魄的淮南身前，她跪的笔直，即使她错的彻底。
　　“先生，水镜生前就不是什么软骨头，如今是真的要死了，才对你说这番话……当一个人是有多么好，可惜我在世时不懂得珍惜，身为妖了，还惦记着秦萧，错过了投胎的好时机，我错了，可是我不后悔，多谢您给了我这五天，让我相信秦萧是真心爱着赵婉，看到我爱的人幸福，我也就开心了，当年在苏州，我遇到了意气风发的秦萧，一点朱砂，倾了我所有的爱，在过去的五年我都不知道珍惜，这五天却……”
　　“水镜……”秦萧已泣不成声：“那幅画是我背着你偷的，我想让你重生，重新做一个人，忘了以前不愉快的事，即使没有我，你也能活的潇洒，水镜，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爱的人……”
　　“秦萧，忘了我吧，祝福你和赵婉能一起到白头！”
　　“水镜！”秦萧大喊一声，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淮南：“先生……救救她……我把画还给你……”
　　秦萧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塞给淮南，口中呜咽。
　　“先生……救救她……”
　　淮南眼神无光，推开那幅画，木讷的笑道：“师兄，你看今天的月亮……”
　　归一一怔，月亮？
　　归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倒退一步。
　　“今天，今天……”
　　五月十五，渡妖会，月亮明时，众妖渡时。
　　七年一次，这一天，任何人伤害不了妖。
　　亥时开始，子时结束，短短一个时辰，却寄托了妖们的希望。
　　归一明白过来，端坐在地上，道：“师弟，我可以等。”
　　“师兄。”淮南站起身来，嗤嗤笑道：“我陪你一起等……”
　　归一不解的看着淮南：“你还没放弃？”
　　“我是没放弃，七年前，我相信微雨，就等于相信了所有的妖。”
　　“她不可能转世的，你知道，她的妖气太重了，仅凭一个时辰，还到达不了那样的成就。”归一皱眉：“师弟，你回去吧，别以为我没看见那三只妖。”
　　躲在远处的三只妖，立刻冷汗连连。
　　淮南一笑：“我没想过她能转世，不过我希望一个人能帮帮她，飞升紫府，也不过就是那个人一句话的事。”
　　“师弟。”归一不满道：“你最好别异想天开……”
　　淮南仰天大笑道：“如果他还可怜我这七年翘首以盼，就该理解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师命难违，晏清泉是我师，也是上古的仙人，我更加不能背离他，可是他就不同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在这人间待的这七年他只过了七天而已，他是仙，他怎么能懂我和微雨的爱？”
　　“淮南！”归一大喝道：“住嘴！仙人也是你可以议论的？”
　　“仙？人？妖？这三者有什么不同，妖还有三分骨，可是仙呢，枉为仙，见死不救，你算是个什么仙，你把微雨带走七年，你给我一个信吗？给过我么！”
　　淮南像疯了一样，冲着天空怒骂，归一把他抱住。
　　“师弟，别说了，师兄求你，别说了，仙终归是仙啊，由不得我们这些凡人亵渎的！”
　　淮南也不理归一，依旧又吵又嚷，整个人已经癫狂。
　　秦萧哭得两眼通红，却在抬起头的瞬间，惊叫了出来
　　“月亮！月亮！”
　　归一正火上心头，听到秦萧的叫声更加生气，怒道：“你叫什么，给我闭嘴！”
　　秦萧连连摆着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水镜也抬起头，目瞪口呆。
　　三只妖急的也不顾捉妖师在场，蹦了出来，惊讶的大叫道：“月亮变红了，变红了！”
　　归一猛然一惊，抬起头，之间月亮上竟像弥漫着红烟一般，逐渐散开，刺眼的红色张牙舞爪的吞噬者月亮，直到那洁白的月亮消失不见。
　　淮南哈哈大笑：“赤磷，你来了，你被我骂出来了！”
　　“师弟！”归一喊道：“你……”
　　只是一瞬间，一团神火便把水镜包围了起来，秦萧大惊，去伸手拉水镜，却被烈火烧焦了手指，火光中，水镜的容颜显得更清晰美丽，女子笑颜如花，超凡脱俗。
　　归一哼了一声：“淮南，你小子行，师兄佩服你，她既成仙，我也不能捉她了，师弟，一别数年，你聪明了许多，再没人管你叫做呆子了！”
　　水镜在火中飞升，她最后俯视看看秦萧，竟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只是对淮南说了句：“先生，我水镜，忘不了你的恩德……”
　　水镜的画像在火中燃尽，把她所有存在过的痕迹一并抹去。
　　火光散去，地面还留着火的温度，秦萧痛苦的捂着手，望着水镜离去的方向，直到，红月退去颜色，重新明亮纯洁。

　　淮南坐在地上检查着秦萧伤势，归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给秦萧简单包扎后，两个人背靠背看了许久的天。
　　秦萧道：“回去吧？”
　　淮南苦笑：“不然还能去哪里？”
　　“先生等了那人七年？”
　　“人生能有几个七年？”
　　“先生是痴情人。”
　　“你也是。”
　　秦萧笑笑：“先生的事情，秦萧不会透露一字一句。”
　　“没什么可透露的，无论是淮南，还是招隐士，世人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苏州有个半瞎子画画不错。”
　　两个人会心一笑。
　　秦萧道：“我以前从不相信有妖，更不信有仙。”
　　淮南道：“我以前也不信，自从知道我师父是仙，我就对仙没什么好印象了，他们脾气普遍都大，没有妖怪好相处。”
　　三只妖站出来：“先生，你可别再说了，您的大名我看已经响到仙界了……”
　　淮南摆摆手：“你们还有事么？”
　　“你不用我等送您回去了？”
　　“不必，我和秦兄一起回去。”
　　秦萧听着淮南一个人说话，就知道还有妖在，只是自己看不到，也听不到。
　　“先生，你是在和妖说话吗？”
　　“是三只很有意思的妖，他们帮了我许多。”
　　三只妖特有面子的挺起腰板。
　　“他们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淮南淡淡笑道：“他们长得都一样，分别叫做，莫问，前尘，往事。”
　　秦萧愣愣，明白淮南的意思，随即不再多问。
　　三只妖走后，淮南问秦萧有什么打算。
　　秦萧呲着牙扬了扬手，左手五指被神火烧的尽断，血渗出了白布，滴落在地上。
　　“琴弹不了了，萧也吹不了了，我回去就像婉儿提亲，反正我也肢体不全了，她要我也得要我，不要我我就露宿街头。”
　　“赵小姐似乎对你有了些误会。”淮南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我对你也……”
　　秦萧毫不在意：“我明白，先生是把我当做朋友来看，今日更是救了水镜，秦某就算赴汤蹈火，也难报先生的大恩，怎会责怪于先生，先生，秦某……”秦萧有些哽咽，刚止住的泪水又要流下来。
　　“大恩不言谢，再者说我不是帮你，是在渡妖。”
　　“先生渡了多少妖？”
　　“算上水镜，一共是三百七十七个……”
　　秦萧看了看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年轻人，要渡一万只妖，就是白了头发，也等不到他的心上人归来啊！
　　淮南站起来，拍拍秦萧：“今日找个地方住下，明日给你看看手再回去。”

　　二人在扬州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陪秦萧看手时，还听见有人说昨天晚上的红月之事，人们都说这是不祥之兆，有天灾要来。
　　淮南摇头笑笑，不语。
　　秦萧的手伤的很重，奈何昨天晚上医馆全都关门，秦萧只好忍了一夜，包扎好伤口，秦萧急着要回去。
　　“先生，你说婉儿还会要我么？”
　　“秦兄，你已经问我八遍了，缘是天定的，有缘，你就是断手断脚她也会不离不弃，无缘，你就是皇亲国戚，她也不会看你一眼。”
　　秦萧局促的直发抖，淮南只好让马车夫快一点，再快一点。

　　回到苏州已经是晚上，淮南说什么也不会想到仅仅一天，赵府门前就挂着祭奠死人的白幔，旁边秦萧大叫着就往府里闯，被人拦住。
　　“秦乐师？”
　　秦萧嘴抖得说不出话来，一紧张，竟把舌头咬破了。
　　淮南听着赵府里哭喊连天，奏哀乐的琴发出悲鸣。
　　“小姐过世了。”那人红着眼睛说道：“自尽的。”
　　“怎么可能！”淮南大吼道：“怎么会自尽，昨天还好好的！”
　　下人抹抹眼泪：“招隐先生想进就进来，但是，你！”那人一指秦萧：“你不准进来！”
　　秦萧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句什么，昏倒在地上。
　　“秦兄！”

　　淮南曾在秦萧未醒时又去了赵府一次，赵夫人在女儿自尽后大病不起，赵老爷也是闭门不见客，年近五十，终于得女，赵婉却如此想不开，赵婉是在淮南和秦萧在扬州那夜悬梁自尽的，她倒没有给秦萧留下什么，唯独那把琴弦尽断的古琴，下人把赵婉留给淮南的东西交给他，是一幅画和一封信。
　　画是蓝儿的画像，赵婉还是没有烧掉。
　　淮南把信拆开，里面只有短短几个字：
　　愿来生君似凤凰，我似梧桐，倾尽一生，惟愿与君同在。
　　赵婉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