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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五章. 可笑的残忍(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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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很快就上来了,不出意料,几乎都是晨媛爱吃的,自然也少不了鱼。午餐时晨媛爱不释口的那道清蒸东星斑换成了清蒸苏眉。晨媛知道这一桌菜都是谁为她点的,那道清蒸鱼一上来,她就夹了一块鱼脸肉放在了梁亦清的碗里,既亲热又贴心地说:“哥哥,你中午都没怎么吃,你尝尝,这道清蒸鱼一看就很好吃。”
梁亦清笑道:“你喜欢吃鱼,你就多吃一点,把好吃的夹给我干什么?”说着也给晨媛夹了一块鱼肉。
对面的陈然看了看桌上的几道菜,举筷在那道鱼上顿了顿,最终放下筷子改为喝汤。一直等到他们的声音静止下来,他笑着说了一句:“亦清,这顿叙旧晚餐的菜挺丰富的,让你费心了。”
“不知道你还吃不吃得惯中国菜,中午媛媛说这家的菜好吃,我就懒得换地方了。”梁亦清也一改此前在停车场的冷漠和嘲讽,口气熟稔地说。
晨媛听见说自己,立即笑嘻嘻地说:“好吃是好吃,但是中午你都没怎么吃。哥哥,你要是不喜欢这家的口味,我们就换一家吧,老吃粤菜也太清淡了,我又不像你一样挑食,只要有鱼吃,我就满足了。”
“你还以为你是猫儿啊,就惦记着吃鱼,你就是吃多了鱼才变成了一只馋嘴猫,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梁亦清好笑地看着她。
“哥哥——”晨媛不依地叫了一声。
梁亦清揉了揉她的头,又夹了一块鱼肚肉放在她碗里,一脸宠溺的笑:“能吃是福,这家的菜的确不错,你晚上多吃一点。”
晨媛恨恨地拿起筷子吃鱼肉。
陈然沉默进食,对近在眼前的亲密动作、言笑晏晏一点反应也没有,宛如那就是一对平常的普通的“兄妹相亲相爱”一起吃饭的画面。
接下来,晨媛一边吃饭,一边越发无所顾忌地喊着“哥哥”,和自己的哥哥讲起手里头那套别墅的室内设计,笑语嫣然,好像忘了对面还坐着一个人。梁亦清这几年一味纵容她,到了这时候越发由着她来,对着她的甜糯絮叨,总是宠溺的笑,像这世上最好的哥哥。
在那一声又一声甜蜜蜜的“哥哥”下,被排斥在外的陈然依然面无表情,大多时候维持沉默进食,看不出有任何异常。甚至在对面那无比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停下来的间隙里,他还能适时地和梁亦清谈起这次的合作案,口气也一扫早前的那点绅士的疏离,变得随意而亲切,就像这中间的五年不存在,他们还是多年至交老友那样。
那道刚刚让他放下筷子的鱼,后来他也没忘了频频光顾。在那道清蒸苏眉被翻过身来后,陈然抢先夹起鱼脸肉毫不客气地放在了自己的碗里,像他做的是多么自然的一件事一样,他还神态自若地絮絮叨叨:“这是鱼脸肉吧?我好像有段时间没吃了,上好的苏眉也难遇着。其实我也挺喜欢吃鱼脸肉的,这算是鱼身上最美味的部分,特别是清蒸出来的,原汁原味,又鲜又嫩。晨媛,是吧?”
再次被点名的晨媛抬头看着他,嫣然一笑:“对,不过我觉得鱼尾巴更适合你。”
“哦,为什么?是因为你也喜欢吃鱼尾巴么?可是你应该记得我不喜欢吃鱼尾巴,那还是让给你吧。”陈然说着话,手上也动作了起来,拿着筷子用力夹断了那只鱼尾巴,起身放在了晨媛的碗里,一脸笑容灿烂地看着她,“吃吧,这只苏眉鱼尾全部归你了。”
在他满脸愉悦的笑容下,晨媛想起了不久之前和陶夭夭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低头看了一眼,她脚下现在不是那双重要时候抛弃她的菲拉格慕,而是普通的宽口平底鞋。她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普通的浅色休闲针织衫和长裤。晨媛顿时非常后悔下楼吃饭前没有仔细照一照镜子,虽然她在酒店房间照了那么久的镜子,可是只在关注有没有皱纹,一直忽略了自己的妆容。她甚至记不起来,她下楼之前有没有梳头。她抓了一下乱糟糟披在肩头的头发,不久之前她还能说服自己何必介意是一身狼狈还是光鲜亮丽地见到他,可是现在他依然气定神闲、春风得意地站在她对面,人模狗样得不能再人模狗样,她不能不再次介意起来。陶夭夭说,连个屁都不是。道理谁都会说,也愿意想通,可是事到临头真正能够做到又有几个?那么多女人都不能做到,晨媛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晨媛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鱼尾巴,这是鱼身上她最不喜欢吃的部位,从小就讨厌吃,因为刺小又多,她又没有那么多耐心慢慢挑刺。即使是现在的苏眉鱼尾,她也不喜欢。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桌下的双腿也悄悄动了起来,把右腿交叉搁在左腿上,试了一下准头,慢慢地抖动右腿,抖着抖着,翘起脚伸长腿猛力朝前一送,一只鞋子如愿脱脚而飞。
晨媛得意地看了一眼对面,正好对上了陈然如期抬头看过来的视线,他定定地望着她,甚至在对上她肆意挑衅的笑容时,依然面不改色,接下来还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好像刚刚桌下什么也没有发生。
晨媛起初有点疑心是不是失了准头,要不要再扔一只鞋。可是下一刻,她发现他不动声色地也调整了一下坐姿,像面对什么重要场合似的,煞有其事地端正身体正襟危坐,然后夹起那块鱼脸肉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动作优雅而细致。他越是装模作样的正儿八经,就越是有鬼,明显是偷偷摸摸在掩饰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心事。
晨媛万分笃定那只鞋砸中了他。饶是他此刻一派风度翩翩、正人君子的样子,可是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剥下那身皮毛,他就是个……不要脸的赤身裸体的男人。对,陶夭夭说的没错,就是个衣冠禽兽。她要告诉陶夭夭,就算是没穿菲拉格慕,她也能够用鞋狠狠地砸他。
在做之前,晨媛什么也没有想,只是看着他的笑容和鱼尾巴就想到了,然后就做了。现在虽然没有如愿踢他两脚,再狠狠地把鞋子甩到他脸上去,仅仅是窝囊地把一只鞋子甩到了他的腿上,晨媛依然有了一种解气的感觉,莫名地觉得有一口憋了很久的恶气也吐了出去。虽然没有一吐而尽肚腹积压已久的所有恶气,可是什么都不做,她越发不会甘心,她不要做缩头乌龟,那也不是梁晨媛。
也许是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得太久,他又抬起头来定定地望了她一眼,仍然一脸正经,没有多余表情,甚至是面无表情。可是她不会再被他骗了,晨媛对他挑衅一笑,夹起那只鱼尾巴放在了梁亦清的碗里:“哥哥,你帮我吃了这个鱼尾吧。”
“你不喜欢吃的就喜欢朝我碗里放,什么习惯!”虽然嘴里这样说着,梁亦清脸上却没有任何不乐意。
“我知道哥哥喜欢吃鱼尾嘛。”晨媛笑嘻嘻地撒娇。
“好吧,虽然没有你想得那么喜欢,我还是会帮你吃掉。”梁亦清忍俊不禁,果然细细地吃起了碗里的鱼尾巴。他自然知道晨媛为什么给他吃,这块鱼尾巴是怎么来的,他也看得一清二楚。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对面,刚刚桌上的“暗流涌动”,甚至是明目张胆的“眉来眼去”,他自然不会迟钝到一无所觉,就是因为察觉到了才全程沉默,冷眼旁观。
陈然似是对耳畔的“娇嗔和宠溺”式对话恍然未觉,只低头吃自己的。他的胃口也好得不得了,在桌子上另外两人的亲密互动间,他虽然大半时间都保持沉默,可是他也没闲着,他动作迅速地扫荡了桌上一半的菜和两大碗米饭,像是难得回国吃到了眷念已久的中国菜,恨不得一次吃个够,弥补在国外空洞了很久的胃。
这顿饭接近尾声时,他也接了一通电话。手机铃声刚刚响起,他就动作迅速地掏出来按了接听键,亲热地喊了一声“婉兮”,然后捂着手机随意朝对面说了一句:“你们随便聊,我讲个电话。”
其实在他喊出那个名字时,他对面的声音已经戛然而止。晨媛低头在吃菜,他的那句随意的招呼只换来了梁亦清一声满不在乎的嗤笑。
陈然对他们的反应也丝毫不以为意。接下来不知那头说了什么,他一脸笑容地说:“正在吃晚饭,你怎么起来得这么早?现在那边才八点多吧?不是一直嚷着美容觉是要睡到中午的吗?那你今天不是要挂着黑眼圈……给我打电话?那也用不着啊!我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又不会那么早睡,你中午起床了也可以给我打电话……”越说话越多,声音也越来越温柔体贴。他就这样毫不避讳在场的另外两人兴致颇好地煲起了电话粥,话题从简单的吃饭、睡觉、美容扩展深入到晚饭吃了什么、早餐吃什么健康营养、我今天做了什么、你今天要做什么,总结概括起来,全都是围绕“吃饭、睡觉、工作”展开的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像是两个关系十分亲近的人面对面闲谈聊天。通话时,对面越安静,他的声音就越大,不时也朗朗而笑,显然这通电话让他的心情十分愉悦。
梁亦清早已放下筷子,闲闲地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摆出慵懒而惬意的姿势玩味地看着他,在那朗朗笑声里眼神里不时也有淡淡的嘲讽透出来,就像是在看一场卖力吸引观众的表演一样,到后来完全是叹为观止地看着他能演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