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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六十八)何处埋骨 ...

  •   (六十八)何处埋骨

      戌时三刻许,疾风骤雨落下,其间夹杂着细雪,温度骤降。

      幽鸣马车出了丞相府,雨夜缓行,一路伴着雨水,泉鸣叮咚。

      雨势不减,街上空无一人,马车慢慢驶出朱雀大街,小桑披着蓑衣,坐在车辕上,手中持着一根细短的乌黑马鞭。

      “吁——”拉紧缰绳,小桑将马车堪堪停在开源西街街口,穿过这条街,便是玄武大街,这条开源西街白日里便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此刻临近宵禁,早已闭户收街,一眼望去,整条街在雨雪氤氲下空荡清冷。

      看着空荡的长街,小桑持鞭抬手敲打敲打肩上的雨水,并不急着赶马车,只静静的将马车停在街口。

      约莫过了两刻钟,细雪在雨中渐多,凝成结晶刮在脸上,如细沙划过,割的人生疼。

      小桑抬头看了眼开源西街牌楼顶,轻微的瓦片晃动之声,惹得小桑皱了皱鼻,低声咕哝了句,伸手拍了拍马尾,安抚住突然有些躁动的两匹马。

      长街对面,突然出现一个黑衣身影,突兀的站在那里,小桑定睛看着,很快又出现几人,站在那人身后,不消片刻,长街对面已然站满了黑衣人,人数不可尽数,就这么看着马车,与小桑隔着长街对峙。

      “厉堂主大隐于市,数年时间便将魇刹堂经营如斯,申屠放佩服。”马车内传来申屠放的声音,穿过长街,传入对面每个人的耳中,声如洪钟。

      黑衣人中有一人自人群中走出,站在人前,看向马车方向,冷笑一声,大声喊道,“不愧是申屠族长,没想到你竟知道我的身份。”

      厉海棠一身黑衣,自身后腰间缓缓取下一柄短刀,刀锋凌厉,在雨雪中闪着寒光。

      “偶然获知,实出所料,却也在情理之中。”申屠放撩起车帘,一双眼饶有兴致的看向原处的厉海棠,“不过,最让我感兴趣的还是老莫口中所说的你的另一个身份。”

      厉海棠眼中寒芒愈盛,低沉着嗓音说道,“莫一是终归是老了,想当年他能想出那连环计谋,如今却优柔寡断,人如其名,莫衷一是。”

      “厉先生,敢问一句,独倚高楼难道就比戏楼听风更痛快?”申屠放当真一脸疑惑,细细观察着厉海棠,雨雪渐浓,已看不清他的表情。

      闻言,厉海棠持刀的手一动。

      “呵,申屠族长没有体会过戏子的生活就不要说这种话。”

      “我听老莫所言,起初相信你是逼不得已,不过看来是我高估了戏子心境,终归是下九流。”申屠放惋惜道。

      厉海棠咬紧后槽牙,短刀凌空一划,已有几名黑衣人飞速冲进长街,直直冲着马车而去。

      申屠放一笑,松开手,仰身靠回软榻,盯着车角的缎锦流苏,兀自笑开来。

      “蚍蜉撼树,痴人说梦,所以说你蠢。”

      话音刚落,长街两侧市坊楼阁屋顶瞬间闪出数条人影,斜冲向街中魇刹堂杀手中,刹那间兵刃相接,打杀成一片。

      “申屠族暗卫?呵,申屠放,看你能带来多少暗卫!”厉海棠讥笑一声,一抬手,身后又涌出大批黑衣人,皆是魇刹堂精锐。

      又一批杀手加入混战,不多时,开源西街满地都是混了鲜血的雨水,细雪化开,夹杂着血液顺着地沟流向街边。

      魑独身立在牌楼上,静观眼前酣战,目光紧紧盯着厉海棠的身影,眼见他堪堪躲过迎面一剑,转身对着暗卫颈间便是一刀,那暗卫轰然倒下,魑眯起双眼,正当街对面又冲入更多杀手之时,魑疾身自牌楼上冲下。

      搭起手,一声呼哨,紧接着“哐啷”数声,开源西街两侧不少店铺门面一霎时敞开,自店内闪身冲出数人。

      厉海棠及身侧一众杀手有瞬间惊赫,闪过一击,厉海棠定睛扫过冲出的众人,心头大惊。

      自福兴客栈冲出的是白日的跑堂,其后是后厨杂役打扮的小厮,庆隆丰里射出数枚暗标随即闪身出来的是称茶的店小二,二层阁楼自窗内跳下的几人是玉楼春的龟公和门迎。

      愈多的人自两侧店铺冲出,杀了魇刹堂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厉海棠打眼一瞧,那衣着俱是是西街附近的黔首百姓,春雨胡同的铁匠,东市茶棚的老板,甜水井巷的酒肆车夫,城门口皆零活的行脚夫,皆是往日里混迹最底层的小人物。

      正细想,突觉一阵疾风扑面而来,厉海棠收势闪身,那凌厉的杀气带着雨雪打在脸上,让他浑身一震。

      正视来人,那人一身黑衣,面容白皙稚嫩,面无表情,手中长剑铮鸣声未绝,划破雨帘,又直冲自己胸前刺来,身手之快,让厉海棠大惊。

      手中短刀堪堪接下三招,虎口震的生疼,厉海棠节节后退,眼中闪出一丝慌乱。

      身侧有几名魇刹堂杀手斜刺进两人之中,挡住魑的攻势,厉海棠回身向后退去,看着眼前混战成一片的两方人马,暗骂一声,牙关紧咬,就要抽身离去。

      身后突然传出一阵骚动,厉海棠眉心一皱,疑窦丛生,提气便冲入后方,眼前所见却让他脚下一个踉跄。

      地上一片狼藉,满地都是黑衣尸体,再后面,是仍旧殊死抵抗的一众黑衣人,这本是厉海棠为自己备下的后手,竟不料在后方被另一波人倾巢围剿。

      倒不是这死状凄惨,作为魇刹堂堂主,一手创立暗杀组织,见过的死人数不胜数,只是让他震惊的是那一众斩杀他魇刹堂杀手的人,身法一流,出手精准,他留下的杀手就像被人割韭菜一般轻易诛杀,速度之快,让人匪夷所思。

      抖着手紧紧握住手中短刀,厉海棠闭着气看着这帮人马,凝眉细思,这些人衣着不同,武器不同,武功路数皆不同,但,步步杀招,且皆不给自己留后路,之一味拼死斩杀对手。

      是死士!

      厉海棠灵光一闪,猛然想到日前手下得报,京中重臣家中异动,然却不得内幕,想到此,厉海棠凝神聚焦在那些人身上,突然,双目圆睁,身形一个不稳。

      有几人衣领处纹着常奉秦府的家徽,另有几人所用统一武器上刻有太尉府的标记,刑部中大夫府上的铭文,还有大宗伯府上的宗印。

      这些死士,分明都是各府中极为隐秘且得家主器重的贴身暗卫!

      “咻”的一声打断厉海棠的心思,一柄金楠折扇划破周遭气息,待厉海棠反应过来,折扇已然在自己耳边划过,打着转又滑向身后而去。

      雨雪夜,一抹绛红身影慢慢走出开源西街,一柄折扇倏然打在他手中。

      厉海棠看着执伞走近的申屠放,有一瞬想要逃,只是双脚已经沉沉定在地上,无法动弹。

      申屠氏族,自己还是小看了申屠氏,看来就连莫一是也没有全然渗透进申屠氏族,不然也不会不知道这些簪缨高官家中竟都有申屠氏死士,京中各处竟还有申屠暗卫化整为零隐于市井。

      突觉不对,厉海棠抬手扶向颈间,右耳下竟有一道细微的伤口,鲜血溢出,隐隐刺痛。想到先前海棠苑中被杀的几名手下,厉海棠瞠目瞪向申屠放。

      “是你!”厉海棠咬牙说道。

      “老莫糊涂啊,千辛万苦的寻到的前朝遗孤,如此蠢顿。”申屠放冷着眼,语气清冷,接着道,“一个戏子,突然知道自己是前朝太子流落民间的遗腹子,你就只想到利用一个女子的生死去设计覆灭凤氏一脉,你以为除了凤氏就可以斩断龙脉,就可以颠覆皇朝,就可以重登大宝?”

      申屠放斜着眼,盯着厉海棠一字一顿的道,眼中满是不屑与怜悯。

      厉海棠不怒反笑,反问道,“为了一个凤燎,申屠族长不惜暴露全族势力,值得吗?”

      申屠放轻笑,淡然开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余光扫了眼身侧的墙垣,厉海棠脚尖微转,正欲发力,却从墙垣外闪进数道身影,厉海棠一怔。

      来人衣衫尽湿,甫一站定,扫过眼前满地横尸,便转向申屠放,阿贵憨笑着对申屠放一行礼,“申屠公子,门主要我们尽力相帮,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不需要我们出手了。”

      水砚自一旁走近,笑对申屠放,“申屠公子安好。”

      申屠放微一点头,水砚复又笑吟吟开口,“沉浮门适才将海棠苑夷平,凡留守魇刹堂杀手尽数被诛,是故姗姗来迟。”

      申屠放看着已然僵在原地不知所思的厉海棠,略一顿,走到近前,沉声对厉海棠道,“你走罢。”

      厉海棠惊诧抬头,看向申屠放。

      “你不聪明,才会被李蜒套在连环局中,我不是个甘心做他人棋子的人,所以我放你走。”

      开源西街满目疮痍,雨雪冲刷着尸体上流出的鲜血,流不尽,冲不尽。

      厉海棠隐没在雨幕中,申屠放笑看着那蹒跚的背影,勾起嘴角,似是自嘲般低语一声可笑。

      抬头望向皇宫方向,轻抬伞沿,申屠放目光深邃,眼中思绪让人捉摸不透。

      黑无穿过暗巷,看着尽头的暗门,手中的紫刹宝剑握紧,稳步走进暗门。

      “将这几口箱子送到东陵渡口,切记,不要被人发现。”海湛吩咐过身边亲信,抬手命人将几口紫檀木箱抬出暗室。

      “相爷,小姐她......”老仆上前扶住有些佝偻的海湛身躯,欲言又止。

      “我会想办法将她救回来,是我低估了小皇帝。”海湛看着远处一处虚无,沉声说道。

      “相爷......”那老仆满眼不忍,欲言又止,却不知再如何开口。

      “老胡,我海湛能到今日这个位置,就是靠自己,不然今日我会像那几个蠢货一样被牵着鼻子走,我身边的护卫都是自己一个一个培养起来的,他们都只效忠我。”海湛说着,眼中闪过一丝自傲,随即挥退身边众人,独自靠在太师椅上,闭目长呼出口气。

      “就像我一样吗?”

      暗室另一侧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海湛一惊,自太师椅上弹坐而起。

      黑无站在暗室门前,看着那一瞬间惊慌的老者,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无儿?”海湛疑惑的看着延期那的黑无,复又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失了踪迹,你近日身在何处?”

      黑无没有像往日一样跪拜行礼,亦没有恳切的唤一声义父,只站在那里,握着紫刹的手慢慢收紧。

      “他们是否都与我一样,被你所救,为你效忠?”

      黑无冷然的语气让海湛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对上黑无的眼,“是,你们幼时皆为我所救,我教你们练功读书,让你们重新活在这世上。”

      黑无看着那双眼,片刻后突然笑了,先是轻笑,随即是放声大笑,声声震耳。

      海湛未发问,只是轻轻移动身体,挡住右手,在身后椅背一侧暗下机关,四周石门顿开,门内是十几名青年男子,“看来你是知道你与他们不同,哼,老夫从不回忆过往,当年的事,就让它随你而去罢。”

      海湛闪身至一侧石门,出门的一瞬,对那些男子下令,不留活口。

      有几人惊愕的看着黑无,黑无渐渐平复,收了笑声,面上却已满是泪痕,看向身侧对自己拔刀相向的众人,黑无闭上眼,惨然道,“我们本是兄弟,今日兵戎相见是我不曾预料,黑无的剑今日要向自己人动手,也依旧不会留情,诸位,动手吧。”说罢,睁开眼,手中紫刹已出鞘。

      一道白芒略过众人的眼,那几人一迟疑,随即拔剑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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