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7、(六十六)子规啼血 ...
-
(六十六)子规啼血
一曲天官赐福开了场,席间案上摆满了寿桃,大小八件儿上了桌,厉海棠粉墨登场。
兰花手,荷叶掌,唱念做打如流水,当真是旦旦须呼宾友,西园长宵,宴云谣,歌皓齿,且行乐。
厉海棠一个转身,卧鱼于台上,眼波流转,堪堪扫过上位的天子。
李蜒眸光深邃,紧盯着台上腰身婉转的厉海棠。
不知何时,复见楼坐近了凤燎,压低嗓音,略有惊疑的说,“凤兄弟,我怎么觉得,圣上看厉先生……”
凤燎错愕,旋即痴痴笑起来,“哈哈,你啊你,当真可爱的紧,”看着台上,凤燎也压低了声音,低头凑近了复见楼,“厉先生多大年岁了,陛下近日喜好教坊名姬,都是面容清秀的女子,你这想法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怕是要怄死了,哈哈……”
复见楼有一瞬尴尬,尚不及解释,月洞门外急急冲进一小厮,才近了天井,便普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已有几位席间宾客被吸引了注意,正待复见楼发问,却听那小厮抬头大声喊道。
“屠原申屠氏族长,申屠放,携礼前来贺寿!”
一时间,只闻咿呀唱腔,原本推杯换盏声,称赞嬉笑声骤停,众人四下面面相觑,未有偷窥龙颜者。
李蜒冠玉般的面庞顷刻间一凛,只一瞬,又恢复了清明,目光看向凤燎,略一蹙眉。
直直看向月洞门外,凤燎眸光闪烁不定,须臾,长舒出口气,抬头望天。
“复见楼,你可知我心中欢喜?”
听到一声低喃,复见楼侧目,一滴清泪,顺着凤燎眼角滑落,打在那如墨的发间,复见楼直觉心头猛然一颤。
眼前的凤燎,沉静的望着天,可是却给他一种近乎疯狂的感觉,那感觉炽热非常,灼的他移不开眼。
“啊——”阁楼隐隐传来几声抽气声,戏台上的锣鼓声骤停,复见楼回神,顺着周遭人眼神望去。
那男子如妖,款款而来。
一袭绛红长衫,身披轻薄赤色大氅,肤白胜雪,眉下一颗血痣,殷红妖冶。申屠放薄唇勾起,美得不似凡间之人。
“上苑梅花早,仙阶柏叶荣,恭祝老太君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申屠放径直走向复老太君,躬身行礼,气度天成。
申屠放抬手,身后跟进几个褐衣短打的年轻人,看模样,皆是练家子。
几人中,撑扶着两名衣着光鲜的男子,众人看清其中一人,有人惊诧,有人疑惑,那两人中有一人正是伏将军之子伏戏欢。
“大胆!申屠放,见到皇上为何不跪!”正德尖锐的声音响起,划破场中诡异的气氛。
“皇上?”申屠放略作惊讶,转身看向周遭,最后对上正位的李蜒,轻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这里有皇上?锦绣公子,皇上在哪儿呢?”
“呵呵,”李蜒一笑,抬眼对上申屠放,“申屠兄说的是,今日寿星最大,这里没什么皇上,我们都是来为复老太君贺寿的晚辈。”说着抬手,挥退了身后正欲上前的一众内侍。
申屠放浅笑,环视众人。
李蜒接着道:“申屠兄这是何意,为何还带了这么多人?”
“贺寿,这些自然是贺礼。”申屠放淡淡开口,只脸上带着笑意。
“你的寿礼是人?”李蜒笑开,盯着伏戏欢不住打量,不少人顺着李蜒视线看过去,频频皱眉。
这伏戏欢分明已经失了神智,呆愣的被身旁的人扶进了下首的座位,好奇的打量着案前的事物。
李蜒探究的看了一眼另一人,那中年男子被安排在伏戏欢身旁,眼神空洞,犹如提线木偶一般。
“你的贺礼倒是有意思。”收回视线,李蜒右手轻敲着桌案,饶有兴致的看着申屠放。
“都是故人,可惜了没请到海相,不然也算凑了齐整,”略一沉思,申屠放回身挑了座位径自坐下,直直问向上位之人,“锦绣公子可送了贺礼?”
“有。”不待李蜒说话,座席中一个轻快温和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凤燎神采奕奕的站出身来,眼中闪着光。
“老太君,复大人。”凤燎又向寿星行了礼,复容神情一震,随即恢复如初。
不知何时,凤燎手中多出一卷轴,慢条斯理的打开,此刻的他正站在天井中央,一举一动都让所有人看得清楚。
徐徐展开卷轴,将卷轴正面朝向复老太君。
一只赤红色羽凤翱翔在半空,作势俯向身下大片水面,水汽氤氲出浩瀚烟波,远处是群山巍峨,气势恢宏,笔法遒劲。
“好画,好字。”石怀安拈须喟叹,不少人纷纷点头应和,唯有李蜒,自凤燎起身拿出卷轴,便神情一凛,面目肃然紧盯着凤燎。
看了儿子神情,老太君稳了稳心神,目光打量在那副卷轴之上,画纸一侧,是五个大字。
——凤伏江海图。
挥毫写意,落笔成势,落款处,只一枚梧桐院士的印章,红的刺眼。
“小哥,你这画……”复老太君慈目盯着凤燎,开口问道。
“老太君,这画可是个宝贝。”凤燎果真献宝一般的将画往前凑了凑,语带欣喜。
“宝贝!宝贝!爹爹,喜欢要宝贝!”座中的伏戏欢听闻宝贝,作势便要起身去抢,还未离座便被身侧带他来的几人一把按住,伏戏欢一脸委屈,撇着嘴缩回座中,神态似是个孩童。
“你也想要?”凤燎笑着问向伏戏欢,却是作势一收,将画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好孩子,这画是何人所作,可有出处?”复老太君神情愈发温和,笑呵呵的看着凤燎。
凤燎也笑,笑的眉眼弯弯,青衣淡然,乌发如墨,仿佛此刻是世间最美好的时刻。
“有啊,此画旁人大概不知,我便替大家掌掌眼,”凤燎说着,徐徐转了一圈,又向阁楼方向举了举,接着笑的愈发灿烂,两只眼几乎眯成一条缝,缓缓开口,“传闻,此图乃一藏宝图,所藏宝藏,可倾倒国库。”
凤燎说的又轻又柔,语气间的喜悦让他的声音更温和,更亲切。
可这话才出口,却引得在场众人为之一震。
倾倒国库,那是怎样一笔财富啊。
“一幅画,能让世人趋之若鹜,积极钻营,想方设法的得到,恐怕也只有这幅藏宝图能做到了,说它倾倒国库,恐怕都是小看了它。”
凤燎举着画,一步一步走着,一点一点向众人展示着,走到伏戏欢身旁,对上申屠放带来的另一人,盯着他空洞无神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
“曲二叔,你不妨说说,这藏宝图如何厉害?”
此人正是自杭州图园被俘的管家曲白。
曲白闻言,怔愣了一瞬,僵硬的抬起头,看着那副图,喃喃开口,“富可敌国,颠覆国朝,得图,得图可得天下。”
庭院中已有不少人躁动,隐隐传来小声低语。
凤燎扫视一圈,将那些眼中变了神色的人一一看过去,随即自嘲一笑。
“那,该怎么得到这幅图?”凤燎接着又问向曲白。
“杀了他,杀了他们,再没人知道,杀,杀光他们,放一把火,烧掉所有人。”曲白似乎能看到口中所说的画面,额头上慢慢沁出汗来。
已经有人感出不对,众人均疑惑的看着凤燎,复老太君眸子中闪过一丝慌乱,侧目看了儿子一眼,只见复容紧蹙双眉,眼中满是隐忍。
“是什么人告诉你们这是藏宝图?”凤燎笑意不变,缓缓倾身向前,盯着曲白的双眼。
“是莫,莫一是,申屠一族长老,莫子是。”
场中哗然,众人都看向座中的申屠放,其人依旧怡然坐在位子上。闻言也只是轻抬了眼,瞥了眼凤燎。
“莫一是。”凤燎重复着莫一是的名字,打眼看去,定则申屠放的目光中。却满是柔情。
申屠放神色淡然,轻吐出句话,“莫一是乃我族奸细,其人出自魇刹堂,如今已被送往申屠族刑堂。”
江湖近年来风起的杀手组织,魇刹堂,在场的达官显贵,有听闻者皆一颤。
主位上的皇帝早已眯着眼,将戏台上的厉海棠拂袖掩唇的动作收在眼底,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凤燎盯着申屠放,目光像一把钩子,紧紧抓着申屠放,后者淡淡一扫,撇开了脸。
李蜒突然笑叹一声,看着凤燎,却是对着申屠放发问,“看来申屠族长掌家严厉,此人包藏祸心,不知申屠族长作何处置?”
“这是家事。”对上李蜒投来的目光,申屠放展颜一笑,却是不答。
“老太君,此图,是家父所作。”凤燎又看向复老太君,轻声说道。
“你……”复老太君早已眼眶含泪,颤抖着手想要拽过凤燎。
凤燎深吸一口气,转身对着众人。
“家父,乃邰阳凤氏一族族长,凤鸣。于数年前,因此画殒命于邰阳,我凤氏,除去我凤燎,无一生还。”
凤燎朗声说着,场中以前沉寂,凤燎随即抬手高举此画,那双手有些颤抖。
“家父于数年前结识几位好友,志同道合,遂结拜为兄弟,时常把酒言欢,我父重情,曾于家中当着我的面作了此画,题字时说道,‘为父之大幸也‘,他将自己与几位好友之名题于画上,著就这幅凤伏江海图。”
“这几人如今,在场诸位都识得或听闻,便是车骑将军伏水殇,金城太守姜尉,当朝宰丞海湛,杭城首富图百川。”
【注:子规啼血:典出《史记·蜀王本纪》,言望帝禅位后化为杜鹃鸟,至春则啼,滴血则为杜鹃花,其声声啼叫是对恋人的呼唤,常用以形容哀痛之极;另传说古代蜀国王杜宇死后变为一只杜鹃鸟,每年春季,杜鹃鸟叫唤人们“快快布谷!”啼得流出了血染红了漫山的杜鹃花。这便是成语“子规啼血”的来历。古往今来有关‘子规啼血“歌谣、诗词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