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燎》酱婶子

66、（六十五）千秋岁引

　　（六十五）千秋岁引

　　申屠族暗卫接族长杀令，诛杀莫一是。

　　遍寻老莫无果，暗卫竟等来诛杀老莫的消息，具是一惊。老莫于申屠族，于申屠放，都是非同一般，到底什么事能让族长下令除去老莫。

　　魑隐隐觉得此事与老满爷送来的消息有关，那消息想来与燎哥亦是有关。

　　又一日。

　　三道黑影齐刷刷闪进京城城郊一座废宅内。为首的黑衣人，容貌稚嫩，面无表情。

　　不消片刻，又有数人扛着口大箱进了宅子。

　　魑看着来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口大箱，还有跟在大箱后的一年轻人，直觉有些面善，魑默不作声。

　　身侧另一黑衣人沉声问道，“为何引我们来此？”

　　那年轻人自大箱后走出，一身灰衣，面容普通，却是面上带着笑，笑的一脸憨直。那人对着魑挠挠头，自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样式的东西，举手亮在魑面前。

　　这东西魑并不陌生，乌金令牌，上书饕餮文，我主沉浮。

　　沉浮令。

　　魑心中一动，再抬眼看向眼前持令的年轻人，抱拳见礼。

　　“申屠族暗卫首领，敢问小哥名讳。”

　　那年轻人抱拳回礼，憨笑回道，“我叫阿贵。”

　　闻言，魑猛然想起这张脸，初入金城寻燎哥时，他见过这个人，正是胭脂铺前卖烧饼的阿贵。

　　想不到，阿贵竟也是沉浮门徒。

　　“门主交代，一旦得手，此人一定要交予申屠族人。”阿贵说着，抬手命人将身后大箱打开。

　　箱中赫然半卧着名白须白袍老者，身侧还横着两截断裂的蟒纹银杖。

　　那另两名暗卫看着箱中的老莫，再看那断成两节蟒杖，心中微颤，这是他们搜寻不到的老莫，更是申屠族的长老，就这么被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装在箱里带到眼前。

　　“自出了金城，我便一路跟着白半仙儿，近日将将得手，别看他年纪大了，可鬼的很，还熟悉你们的很，我见了几次他溜着你们玩儿呢。”阿贵傻笑两声，收了令牌向几人解释道。

　　“多谢。”魑复又抱拳。

　　“别谢别谢别谢，”阿贵忙摆手，急忙说，“门主说了，必须是你们动手我们才能动手，我们得谢你们才是，多谢多谢。”

　　一个水砚，一个阿贵，魑暗自咋舌。

　　将大箱抬回福来楼，魑不错分毫的将阿贵的话回禀给申屠放。

　　是夜，申屠放临窗感叹。

　　原来你早就知道，难道是怕我难过，才迟迟不肯动手。

　　那如今……

　　“去，告诉复见楼，就说京城该热闹热闹了。”

　　畅月初九，复老太君大寿。

　　凡京城贵胄，皆收到请帖，御书房御案之上，亦有一封。

　　是日，廷尉府门庭若市，家丁们牵了挂有各府家徽的马车进了侧门。

　　前院唱礼的管事喜笑颜开，各府的官家老爷带着女眷，各自被仆从丫鬟引着分头去了前厅后院。

　　高朋满座，廷尉府热闹非凡，复老太君高坐中堂，少顷，复见楼一袭月白直缀前来相请，惹得老太君频频皱眉。

　　“何必这般兴师动众，一家子坐在一起吃吃饭便罢了。”老太君一手拄着云头寿杖，一手搭在复见楼手上，不停念叨。

　　复见楼面上倒是一派悠闲，畅快道，“奶奶，这算什么兴师动众，若是依着南疆的礼，他们早该来给您贺寿了。”

　　老太君闻言握着寿杖的手一紧，步子一停，余光扫过身后一众仆役，见他们都低头不语，模样恭敬，回头呛骂道，“混小子，胡说什么浑话，这里是京城，你爹是当朝廷尉，你不可再提南疆。”

　　见老太君一脸肃然，复见楼也不多嘴，只扶了老太君继续往前走，复老太君见状微摇头，轻叹着，“不管你和你爹最近做什么，切莫折损了自家，咱们复家，可再禁不住折腾了啊！”似是想到什么，老太君目光深远。

　　眼看到了明华堂，老太君倚着复见楼的手施了施力，“你和你爹凭的徒劳也便罢了，做什么寿，如今这般岂不是坏了规矩，”愈说愈觉得不妥，老太君有些嗔怒，“哪里有在祖宗祠堂前厅摆宴贺寿的道理，打太祖开国以来又哪里来的儿女同席的道理，传出去，让那些个女眷如何见人啊。”

　　“奶奶，今日您做寿，就只管高高兴兴的，旁的什么都不用管，一切都有孙儿在，”顿了顿，复见楼轻拍老太君的手臂，郑重说道，“不管是复家，还是南疆王室，以后，都有孙儿在。”

　　复老太君身形一晃，复见楼抬手稳住，笑了笑，两人朝着明华堂走去。

　　前厅此刻热闹非凡，众多客人被引入座，客套寒暄，偌大的四合天井，有女客被丫鬟们引入对面阁楼廊下的座位上，一时间煞有人声鼎沸之势。

　　“周大人，您方才送的寿礼，可是价值不菲啊。”刘昶甫一落座，便对着身侧的治粟内史周大人淡淡说道，目视前方，却是未曾看周大人一眼。

　　周大人冷汗涔涔，万万没有想到他与这“鬼见愁”的刘昶坐在一处，日防夜防，就怕被这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御史大夫盯上，一本参上，鬼见了都发愁。往日里此人绝不参与任何官员宴会以避嫌，谁知今日这复家老太君寿宴，这人竟也在场。

　　“呵呵呵，刘大人，那，那是老夫内子娘家的陪嫁，她祖上传下来的，这要不是复老太君过寿，我，我也不会拿出来的。”周大人擦着汗，低着头小声向刘昶解释。

　　淡淡瞥了眼周大人，刘昶执起酒盏轻啜了口，瞧着眼前来往不断的仆从，幽幽开口，“娘家主财，周大人且又坐在治粟内史的位子上，倒真是有福了，不过我朝官家最忌贪腐您是知道的，官家的手段您也亲眼见过不少，周大人可要惜福啊，哦对了，听说那杜平已经在摘星监的祭台上快要风干了。”

　　周大人刚抬手执起酒盏，双手一抖，酒水溢出，溅了一衣袖，暗骂一声皇家走狗，面上却堆着笑，点头连连称是。

　　席间正要坐满，就见复容将复老太君迎了出来，跟着的是复见楼，老太君一身卍字团花红底紫绸大衫，满头银发梳理的平顺，额间配着条黑缎地平针绣一路连科攒金珠眉勒，大气祥和，身侧的复见楼腰间佩绶，头顶冠玉，笑意盈盈，容姿谦和，引得阁楼上几位小姐丫鬟侧目。老太君堆着笑，向凑上前行礼道贺的众人点头问好。

　　要说复老太君，不过一品的诰命，也并非泼天的富贵，可偏偏曾是南疆王室宗妃，入京后从未摆宴，与京中各家宗妇女眷鲜少来往，近日京城风云诡谲，此时，这老太君做大寿，宴请满朝文武，本就稀奇，却不想，竟座无虚席。

　　朱雀街主道之上，帝王御辇气派浑然，黄绫为顶，嵌金缀宝，仪仗威威，有内侍侍奉于辇驾两侧，徐徐前行。

　　御辇内，背作山字牙，嵌八宝妆云龙屏风，屏风下置龙床。

　　李蜒拿着请柬，晃到凤燎眼前，眼底戏谑，轻声说，“复容若看到朕会不会很惊讶，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纸请柬竟真请得动当朝天子罢。”

　　凤燎一身青衣，睨一眼面前的请柬，歪着头看向李蜒，上下打量一番，束腰革带的朱红大袖袍服，眉头舒展，笑弯了眼，“万一复大人就是知道你肯定会去呢，没准儿人家就等你呢，鸿门宴怎么办，那可是昔日南疆王啊 ，你怕不怕？”

　　“燎儿近日来甚是爱笑......”李蜒眯着眼，不顾发顶紫金冠，斜斜卧进凤燎怀里，深嗅一口，呢喃着问道，“朕今日着红，你可欢喜？”

　　“呵呵......”凤燎轻笑出声，但笑不语。

　　朝着辇外打眼看去，不远处便是廷尉府大门，印着诸公卿侯爵族徽的马车帏轿尚未分散，已有仆从望见御辇折身冲进府门里。

　　收回视线，凤燎神情肃然，转瞬即逝。抬手抚上怀中人的鬓间，轻轻摩挲，似是好奇的打量着手底下的这张脸，笑意直达眼底。

　　有家仆在复容耳边禀报之时，明华堂山门外，正公公已然高唱皇上驾到。

　　前厅一片惊诧，准瞬间跪倒一片，在众人山呼万岁中，李蜒阔步走上主位，不待众人行大礼，便喊起身。

　　“众卿平身，老太君大寿，朕自当讨杯水酒。”李蜒笑看复容，眼见他头戴明冠，威仪频显，早没了平日里谦恭温和的廷尉大人模样，李蜒笑意更胜。

　　众人重新落座，凤燎在主位边寻了座位，径自坐下，扫一遍桌上茶果酒水，抬眼侧目看向身侧不远处的复见楼，那人也正不错目光的盯着自己。

　　“凤兄弟，一切可安好？”

　　看他一脸殷切关怀，凤燎笑着回应，“都好，都好。你与家人可也均好？”凤燎说着眨眨眼，看得复见楼一怔，随即两人相视笑开。

　　“看来海相的病还没好啊，这嘉礼也不来参加，甚是可惜啊。”有内侍验看了案上茶酒器具等一应事物退下身去，李蜒摇着酒盏，扫向一众宾客，口中似是自言自语的感叹。

　　庭前有一刹那宁静，随即又是一番恭祝盛世，庆贺寿礼的场面。

　　天井中央，建有一楼台，台面平阔，四面朝人。李蜒盯着这楼台半晌，开口问道，“复大人，此台是作何用？”

　　复容起身，俯首作揖，朗声回道，“家母爱听戏，这是小儿为他祖母命人连日搭建的戏台，专做今日堂会之用。”

　　“哦？开了堂会？”李蜒挑眉，目光扫向复见楼，笑了笑，直问，“可是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

　　复见楼躬身行礼，微一顿，看向父亲一眼，随后答道，“已请了海棠苑，点了《蟠桃会》《百寿图》，余下的还请圣上钦点。”

　　“这复家的酒，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喝的。”席间，当朝太尉石大人突然出声，却也只是让身边几人听到耳中，只刘昶面无表情，其余几人或有吞咽口水，或频频擦汗。

　　“厉、海、棠。”李蜒轻念着厉海棠的名字，饶有兴致的看着复见楼，见他面上无旁的情绪，抬手抚上桌案，轻敲几下，随后接口道，“听闻这海棠苑主厉先生，有一出名段是《贺后骂殿》，就连伏将军都曾流连不已啊，今日不知可否借老太君堂会，一饱朕的耳福。”

　　座下闻言皆是一震，阁楼上更是传来轻呼声。

　　天子近前，何人敢点贺后骂殿。

　　“呵呵，那可真好啊，复见楼你快去安排啊，看看厉先生准备好了没有？”一阵轻快的笑声传来，众人看向主位一侧的位置，凤燎不顾众人打从他进来便三不五时投来的探究目光，眉开眼笑的说着，“要是准备好了，就开场罢，马上过午了，好戏就得开始了啊。”

　　一时间，帝王欣然，满座惊叹。

　　【注：治粟内史：指秦和西汉初期管理国家财政的官吏。主管国家田租和各种钱物的收支。汉景帝时改称为大农令。秦汉时期国家财政与皇室财政已有明确的区别，治粟内史所执掌的财政事务为国家财政。当时地方郡县有出钱者，置铁官长丞主管。铁官亦属治粟内史管属。
　　堂会：堂会戏，指个人出资，邀集演员于年节或喜寿日在私宅或假饭庄，会馆，戏园为自家作专场演出。旧时，京都官僚富豪或有钱人家举办喜庆宴会时，请艺人来演出助兴，以为体面荣光，以此招待亲友，谓之堂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