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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六十一)醉落魄 ...

  •   (六十一)醉落魄

      红墙金瓦,夜色下,鎏金的琉璃瓦闪着诡异的光。

      太极殿内烛影摇红,正公公挥退一众内侍,自己躬身退至一侧暖阁。

      夜色愈深,又一队御令卫自殿前巡哨而过,四周随即陷入沉寂,暑热不消,夏蝉鸣叫声更显得明亮。

      测殿宫墙旁,一颗梧桐枝叶繁茂,在整个太极殿显得孤单挺拔。

      枝叶葱茏间,一抹绛红色身影掩在其中,高处横打出的枝干上,斜倚着一人,衣带倾泻,随夏风飘动,腰间是把金楠折扇,手中是一小坛陈酿花雕,就这样倚在在树枝上,悄声喝着酒,姿态肆意。

      窗牖内间或若有似无的传出阵阵呢喃□□声,倒是不影响树上之人饮酒,只是那语声渐渐夹杂着隐忍和痛苦,突的手一顿,喝酒之人握着白陶酒坛的手指渐渐收紧。

      静了半晌,喝酒之人耳周轻动,将殿内之人的讲话悉数听来。

      “燎儿真是天下间难得之人,脑子好,身体,更好。”说话之人喘着气,说话声有些沙哑。

      听不到对方回答,安静了片刻,又传来那人声音,“想想你这一路上的作为,真是精彩绝伦,我原还担心你料理了姜尉图百川后便无法平安入京了,谁承想竟能让人引你入京,就连那个老狐狸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更是自顾不暇了……燎儿,你说你这般厉害,我怎么舍得把你拱手让给他人呢。”

      “你说了只要我回来你便不会对他……”

      “嘘……燎儿提他作甚,你放心,我何时不依你,只是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殿外变故突生,原本寂静的大殿外,有兵器相交之声,说话之人笑道,“你且歇着,我出去看看。”

      斜倚在桐树上,申屠放看着适才突然自宫墙外闪身进来,但片刻间就被一众天子近卫包围住的黑无。

      申屠放摇头,心道可惜。

      黑无与内卫正缠斗,殿门打开,自内走出一男子,束发金冠,身上赭黄袍却敞着,施施然走出殿外,饶有兴致的看着阶下几近困兽之斗的男子。

      黑无未曾想,宫中侍卫功夫竟如此高,在被几人又一次挡下杀招后,就见几人招式猛然凌厉,几不得全身而退。

      肩上痛感愈深,肩上的伤口已然绽裂开来,左臂颓然落在身侧。

      “退下。”

      殿前人扬声道,几名内卫闪身散开,黑无粗喘着气迭跪在地上,抬首迎上那人打量的目光。

      “原来是受了伤,难怪如此差劲,我还以为海湛那老狐狸养了只废物。”那人讥笑道。

      自看到那人面庞后,黑无便心下震荡,此人正是杭州州牧衙门内见到的可怕之人。追查了数日,一夕探进宫,果然,是他么。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你查了我真么久,如今所见,既已知我身份,你可还满意?”殿前人问着,嘴角噙笑。

      见黑无不言语,那人又是一笑,说话间对着身后的内侍监点头示意,“我本不想留你,只是手下人探你底细的时候回禀了些有趣的事,甚觉杀了你可惜,正德,你把知道的都告诉他。”

      正公公上前,看了黑无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建丰二十六年,澜沧江一带有神兵出世,时任西南巡察使的海湛,欲寻得神兵献给先帝,铸剑师言神兵乃为故友所托打造,未允,先帝听闻惋惜之,却也未曾再寻。然海湛私欲,操纵江湖人将铸剑师故友一家杀害,令铸剑师将神兵与另一神剑相溶,铸成不世出的紫刹宝剑,名曰无常。”

      黑无神情巨震,身体不住的颤抖,握着紫刹的手距力收紧,手上的青筋暴起。

      良久,黑无颤着声,问道,“铸剑师呢?”

      殿前男子接口道,“剑成之日,满门被灭,铸剑师之幼子为海湛收留,并赐其无常,教其认贼作父十数载,你说说,是该骂海湛此人丧尽天良还是骂那孩子愚蠢呢?”

      “噗----”黑无一口鲜血喷出,再无力气支撑,伏倒自地上,只仰着头,眼眶赤红,咬牙问道,“是谁灭口?”

      “那十三位江湖人皆是海湛所派,此事过后,还为他们安排后路,将其送往边关好友处投军。”

      “卸、甲、十、三、郎!”黑无一字一顿念出那名字,最终体力不支,晕厥过去。

      “带下去。”那人一挥手。

      殿内,极品佳楠的香气萦绕满室,细嗅之下,却仍有一丝麝腥之气。

      凤燎起身披了外袍正要下榻,殿外之人便又进来,上前按下他的身体,“歇了吧,刚料理了一个蠢货。”

      不待答话,那人便觉得手下之人身体剧烈一颤,一双星眸圆睁,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身后。

      那人顿感一惊,猛然回身。

      竟不知何时,自内室门外走进一男子,一袭红衣,神情自若,怀中抱着一墨色六棱囊匣,姿态翩然。

      那人暗自吃惊过后,面上却是一派欣赏之色,旋即坐在榻上,一手楼上凤燎的肩,看着来人,兴致盎然。

      “申屠族长,竟是你。”

      来人正是申屠放。

      “锦绣公子,别来无恙。”申屠放径自坐在窗前一架金漆龙纹嵌玉石栏杆罗汉床边,向床榻边看来,“你果然不是什么暗帝,原是我朝正大光明的皇帝陛下,只是方才这杀人诛心的手段,未免有失身份。”

      那男子挑眉,冠玉似的脸上浮起一丝兴味,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东篱客会出现的锦绣公子,亦是当朝天子,李蜒。

      “他替海湛做走狗,本就该死。”李蜒侧头看着怀中人,漫不经心。

      “是死还是生不如死?”将墨色囊匣放置在小几之上,申屠放始终盯着李蜒。

      “死有何惧,自然是生不如死,才最是致命。”

      闻言,申屠放看定李蜒,唇角一勾,“甚好。”

      李蜒被这一笑晃了神,眼神自申屠放眉目流转至唇角,兀自流连,形难自拔。

      “看来你偏爱借刀杀人,只是有没有告诉过你,杀人的刀,都不应太锋利,否则,容易伤到自己。”申屠放说着,终是将目光落在凤燎身上。

      榻上的凤燎,早已红了眼眶。

      “放哥......”

      “凤燎,”打断凤燎的呢喃,这是第一次申屠放直唤他的名,“不论你因何舍我来此,我只问你,此刻我便带你回屠原,你可答应。”

      回屠原,与放哥纵情此生,多好啊。

      凤燎想着,泣不成声,“放哥,我、我不......”

      李蜒打趣的看着两人,最后看向申屠放,“申屠族长玩笑了罢,你如此快的猜到我的身份,且一人轻松探我寝宫不被发现,我自佩服你的能耐,只是带走燎儿,呵,”语气转冷,李蜒眯着眼,“申屠族长真当此处是你家后院。”

      申屠放不答,只从腰间抽出折扇,凤燎却大惊,将李蜒身躯挡在身后,疾疾开口,“放哥不要!”

      申屠放眼中寒意乍起,紧盯着榻上的二人,身上那抹杀意迫人。

      李蜒看了眼身前的凤燎,抬手撩起一缕凤燎的乌发,放在鼻翼轻嗅,随即笑出声来。

      “笃”的一声,只觉颈间一阵寒凉划过,手中的发丝陡然断裂,再回头,只见半截小指粗的烛台立钎插在榻柱之上的抱肩榫上,入木三分。

      “申屠放!”李蜒大怒。看向申屠放,其人将将收回横打的折扇,小几上的烛台硬是被折扇拦腰斩断,李蜒心中大惊。

      好精准的内力。

      “我不光可以带他走,取走你的项上人头,亦是易如反掌。”

      李蜒一哽,不做声。

      “我原以为他以我性命要挟与你,你才舍我而去,如今看来,你既不愿随我而去,又不愿我伤他分毫,很好,凤燎,你好得很。”申屠放盯着凤燎,几乎咬牙切齿的说罢,那沉郁的神色,让凤燎身躯一颤。

      凤燎紧咬着唇,隐约尝到一丝血气。

      申屠放眸光一闪,撇开脸,看了一眼墨色囊匣,语气冰凉,不带任何感情,“犹记当日你将此物交予我手,说生死交付抵命相依,原来只是我申屠放一厢情愿当真罢了。既如此,凤燎,此物今日便物归原主,我申屠放手中再不留你凤氏任何一物,即日起,我申屠一族与你凤氏,再无瓜葛。”

      说着,申屠放“哗”地开扇,又淡淡开口,“念你与我一夜情义,我便不杀他,日后,自请珍重。”

      说罢,转身离去。

      凤燎目不转睛的看着上书“凤栖梧”三个大字的扇面,听着申屠放的话,不可置信的对上他最后撇来的一眼,心下一瞬有什么被硬物撞开,仿佛横亘在心中的桎梏突地被解开,却又茫然一片,眼中满是深深的探究和不可思议。

      看着凤燎神情惶惶,李蜒起身走向罗汉榻,自囊匣中取出卷轴,回身问向凤燎,“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罢,这图是我当初救你之时捡来归还与你的,我也算是他半个主人了罢。”

      凤燎似是没听到他说话,眼神空洞的盯着申屠放离去的方向,口中喃喃“放哥......”

      “申屠放在殿外想来看到了不少好戏,不知你我燕好之时他在不在?”李蜒邪笑一声,探寻的看着凤燎,满意的见他失了分寸般,泪如雨下。

      “你放心,我既答应你不杀他,就不会食言,遑论他武功如此超群,我的手下还没有能动得了他的人。”随即想到什么,接着说,“不过你别妄动,如果你乱来,我的人依旧可以让申屠一族没落。”

      “你是说老莫?”凤燎看着他的眼,淡淡开口。

      “原来你早就怀疑他,只是不知申屠放若知道,自己一向待之如亲人的长辈,竟是申屠一族的毒瘤,会不会也被诛了心,呵呵。”

      “你到底要什么?你救我,我报了仇亦替你除了佞臣,你说我们各取所得,你还要什么?”凤燎喘着气,低吼着,唇边绽出点点血丝。

      “他们杀你全家,你报仇是天经地义,我救了你,你报恩亦是无可厚非,既然报恩,自然是我要什么你给什么,我要的是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不然怎会忍痛留在这,不和你的情郎回去呢。”

      李蜒说着,展开手中卷轴,细细看着卷轴上那气吞天下的画作,眼神不落下一丝角落。

      “这么久了,燎儿可破出此画中之隐秘?”

      看着背对自己兀自赏画之人的背影,脑海里是适才申屠放轻摇的折扇,凤燎茫然的眼神逐渐清明,刹那间精光乍现,唇畔一挑,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只那笑,宛如地狱修罗,透过烛影看去,嘴角渗出的血丝,更添一抹阴煞之气。

      李蜒若有所感,怔忪间正欲回头,殿外传来一声惊呼。

      “陛下!”

      正德小跑着进来,不待近前便跪倒在地,急道,“陛下,黑无被劫走了!”

      “怎么回事?”李蜒皱眉。

      “禀陛下,御令卫还未将人押到御令司地牢,半途就被一黑衣人劫走,御令卫的人说,来人身法如影,还未看清身形,便失了黑无。”

      “一群废物!通通给朕杀了!”正德一颤,皱眉称是,跪伏着后退离开。

      将军府。

      申屠放意味不明的看着前来请罪的魑,笑骂,“多管闲事。”

      魑依旧面无表情,余光扫过榻上满身是血的人,沉默片刻后,解释道,“燎哥说过,黑无挺有意思的,死了可惜。”

      闻言申屠放眼角微挑,想起方才太极殿内孱弱的身影,随即冷哼一声,只是夜色中,唇角上扬。

      是夜,太极殿。

      身边人已然睡去,望着头顶绣着仙鹤如意云纹的明黄承尘,凤燎长舒口气。

      放哥,你终还是来了。

      【注:赭黄袍:赤黄色的袍服,也称作“郁金袍”“柘黄袍”,始于隋文帝。皇帝常服,因隋旧制,用折上巾、赤黄袍、六合靴。若不是大型的祭朝会,皇帝都穿此服。唐代沿用此制。《新唐书·舆服志》载:“至唐高祖,以赭黄袍、巾带为常服。”

      罗汉床:古代家具中卧具形式有四种,即榻、罗汉床、架子床、拔步床。后两种只作为卧具,供睡眠之用;而前两种除睡眠外,还兼有坐之功能。中国古人睡觉有大睡和小睡两种,大睡就是晚上正式的睡眠,小睡指午休等小憩,榻和罗汉床用于小睡,可以用来待客,而架子床和拔步床用于大睡,不能用来待客。自唐至五代《韩熙载夜宴图》以来,通览历朝历代的绘画作品,频频可以见到古人以榻或罗汉床为中心待客的场面。

      抱肩榫:指有束腰家具的腿足与束腰、牙条相结合时所用的榫卯结构。也可以说是家具水平部件和垂直部件相连接的榫卯结构。从外形看,此榫的断面是半个银锭形的挂销,与开牙条背面的槽口套挂,从而使束腰及牙条结实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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