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燎》酱婶子

56、（五十五）又逢君

　　（五十五）又逢君

　　黑无一路直奔京城城郊，眼见东篱客会那偌大的园子就在眼前，黑无却停在原地，不再向前。

　　黑无知道，此次东篱客会，那个人也在，打从那一晚过后，黑无将自己置身于一片宁静之中，什么都不愿想，只是没过几天，便又开始心心念念，黑无自知，恐怕世间，从此便又多了一个软肋。

　　黑无等着，他想，若然东篱客会已然结束，想必客人早已经离去，就是不知道复见楼是不是也已经走了，正想着，黑无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这偌大的园子，那么多的客人，若然都已经送走，肯定还留有家丁看守，为何那园门紧闭？

　　黑无顿感是有蹊跷，提气快步上前，到了园墙外，黑无闭着气侧耳伏在墙上，想要感知墙内人的痕迹，可片刻过去，黑无面色越来越沉重，突然，一个跃身，向前一纵，黑无已然翻进了园子里，若然，偌大的园子内，人影全无，倒是处处可见东篱客盆景。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黑无一寻遍了整个园子，越发的心底发凉，甚觉这锦绣公子非同小可，短短的时间里，举办东篱客会的东家竟然能够将所有的人力物力倾囊收回，这实力实在不可小觑。

　　黑无有些受挫，原想着可以在东篱客会上有所斩获，谁曾想此处已然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留下，不知为何，黑无此刻想到的就是一件事，却令自己有些犹豫不决。

　　去找复见楼，一来，他参加了这东篱客会，跟申屠放相比，自然是见复见楼更为妥当，只是，去见他，恐怕......

　　不及细想，黑无又是一个跃身，自园子前翻墙而出，甫一落地，身边便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愣在原地。

　　“原以为有什么好戏可看，谁知道第一个碰上的竟然是你，黑无。”复见楼依旧一身倜傥白衣，就在园门外，黑无适才跃身而下的样子，堪堪收在眼中。

　　于黑无其人，现在的复见楼满是好奇，这样一个神秘的人，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未来，与他的，到底有何结果。

　　黑无转过身，想着世界之大，竟能心想事成，才想着这人，一回身其人便站在自己不远处，只是此刻，黑无有些忐忑，只觉得自那日别后，每每在暗处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有些与往日不同。

　　“你怎么在这里？”黑无看着复见楼渐渐走近，开口问道。

　　复见楼笑开颜，轻摇着头，对上黑无的眼睛，“这话，该是我问你的，怎么换你问我了？”

　　黑无不置可否，立在原地，看着他。眼前这个人，自己心心念念的总是想再多看几眼，只是每每都是在任务在身的时候，这是第一次，黑无有种想要自由的感觉，第一次觉得那个让自己景仰万分的男人，其实夺走了自己太多的东西。

　　“我适才刚离开东篱客会，只是想起有件东西落在此处，遂折返来寻，谁知道竟然遇上了你，你倒是该告诉我，你为何出现在此处？”复见楼直看着黑无的眼眸，对上他的目光，没有半点避讳。

　　那样的目光就这么迎着自己的探寻，黑无一刹那间知道了，那令人觉得异样的感觉，便是此刻的复见楼，有一种教人不敢亲近的感觉。

　　“你只径自看着我做什么，我问你话，怎么不回答？还是就要像之前问你缘何出现在白宣楼一般，哈，想起那时，你还会诸般推搪，用这种借口瞒着，难道如今竟连搪塞的理由都不愿多想了吗？”复见楼难得一脸揶揄，笑看着黑无。

　　“就在这里说？堂堂的廷尉府公子，难道不请客人去府上说话？”黑无不答反问。

　　复见楼眉头一挑，原来如此！想来黑无是找自己有事，正好，自己也有太多的话要问他，正好借此机会问个明白。

　　“好，有请。”复见楼侧身，伸手邀黑无前往。

　　“你不是要找东西？”黑无看着他，恢复了面目表情。

　　“哦，就在刚才我突然记起，前几日出门未曾戴那东西出来。”复见楼答得轻松，径自走在前头。

　　一路无声，黑无跟在他身侧，时不时的侧首看着复见楼的侧脸，那人倒是走的认真，一直盯着前路，像是不曾察觉。

　　“复见楼。”黑无轻唤。

　　复见楼闻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立在原地不动的人。

　　“怎么？”

　　“那晚......”黑无看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到些什么，却连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带着期盼，眼中是深深的期待，也是是想从他口中得知那晚之后两人的关系可以不一样，又也许只是希望他......

　　“哈哈......你不提我也正想说，怎么你每次去一个地方，都是翻墙上瓦的，就从来没有走过正门吗？就好像上次一样，不过啊，上次大概是我太累了，该是我困极睡着了，所以你何时离开的我也不知，真是怠慢了你，不过今次一定补回来。”复见楼一脸坦然，看在黑无眼里，依旧是之前那个凡事讲究礼法，知礼知仪，甚至是可以说是迂腐的复见楼。

　　黑无只觉心下有什么东西，隐隐作痛，不过又有些庆幸，他什么都不记得，也好，事后想想，怪自己太过莽撞。如今，他什么都不记得，就当做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罢。

　　“这东篱客会何时结束，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黑无不想作答，直问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我也是刚刚知道的，今晨快到晌午时分，我是跟着申屠兄出门的，只是他回了将军府，我便自行回了府，谁知再回来，此处竟一个人都没有了。”

　　复见楼如是说，确也有些出入，自己实则是出了园子不久，就发现身后异动，这才折返，谁知半途遇到几拨人，自道旁林间穿行至园后，仿佛园内有人接应，纷纷鱼贯而入，又抬了几大口箱子出来，几乎是盏茶的功夫，客人都已离散，而园中事物，除了花卉，其余皆尽，丝毫不留有人来过的痕迹。

　　想想那些人的动作身法，各个都是训练有素，整齐划一，想来，该是那锦绣公子训练的家仆，若然不是，也该是请来的高手。

　　随后，复见楼便留在园子附近，想着此事与那锦绣公子颇有干系，再想想昨日他才出现，竟还认得凤燎，却在第二天凤燎失了踪迹，实在是诡秘的紧，只想着留在此处也许能有所收获，谁曾想，再折返竟看到了黑无。

　　此间事情，与黑无何干，思来想去，有锦绣公子，有申屠放，有凤燎，然而一切的一切，那便是凤燎了，如今看来，只要是遇到凤燎，那便有事发生。

　　复见楼想着，却未曾向黑无说明此事，只觉得他太多神秘，若此时告知与他，难保便错过了这次相遇相聚的机会。

　　黑无兀自想着，眉头稍皱着，哪里会想到此刻复见楼心中腹诽。

　　这余下的路程，两人皆无话，到了廷尉府，黑无将将拾级而上，身后便传来复见楼的笑声。

　　“呵呵......我廷尉府什么布局恐怕你清楚得很，只是，像这般从正门登门而入，你也是第一次吧。”

　　黑无显得有些不耐，回身边径直走了进去，好像进自己家一般。

　　复见楼讨了没趣，撇了下嘴角，面上却显得开心异常。

　　廷尉府中出了守门的家丁，便是由熙熙攘攘几个仆役丫鬟上前行礼，倒让黑无有些奇怪，就连那夜星夜前来，所见到的景象也不及此。

　　“每逢初一，奶奶便会去庵里斋戒茹素几日，此刻想必尚在山上，他们也不知道我今日回来，想来府里此刻也没什么人，不过招待客人倒也肯定不会失了礼数。”看出黑无疑惑，复见楼解释道。

　　“廷尉大人呢？”

　　“你要见我爹？”复见楼反问，却见黑无面无表情的向前走着，未曾理会自己，便径自说道，“就算他在，也定是关在书房，连我也不敢打扰他的，这几日朝中政事繁忙，听说边关战事又起，已然连着许久，我爹都在宫中不曾回来。”

　　“若有战事，该是将军着急，兵部的人吃紧，缘何你爹这般费心操劳？”黑无当真不解，出口问道。

　　“这你猜不到？既然战事肆起，头等大事便是平战乱安民心了，这平战一事，出了出兵与之相抗，不是还有还有一法吗，而这法子便要我爹安排，否则他一个主管宫中内禁礼仪牲响的官，岂不是毫无存在之理。”复见楼自打一进门，便一直跟在黑无身侧，就好像他是客，黑无是主一般，而那黑无倒也不觉，自己竟一路行至内院，尚不察觉。

　　复见楼眼见前方不远便是自己的住处，心下一跳，看向兀自沉默的黑无，一阵好笑，却不点破，一路跟着向前走去。

　　“你是说和亲？”黑无脑中思索，现如今若是和亲，那宫内该是无可远嫁之人选，当今圣上虽有佳丽众多，却因着年少，那最大的公主也才七岁有余，然圣上又无妹妹，怎能凭空冒出个和亲人选，这般想来，确是该廷尉大人一番忙碌了。

　　“是和亲，”复见楼顺着说道，只是气息不稳，接着便是一阵干咳，“咳咳......”

　　黑无回头，一回身就见复见楼满脸堆笑，想是忍了许久，面上有些涨红的看着前方，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黑无顿时僵在当场。

　　前头便是复见楼的住处，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此处，复见楼一路跟随却不曾提点，此刻的黑无，满脑子都是那一夜的旖旎画面，却又想着复见楼毫不知情，一时也是有些羞恼。

　　复见楼朗声大笑几声，顺势在黑无肩上一拍，边向前走着，边说，“我看你啊，就算是从正门走，也只记得之前夜探我府的路，也不问问，直直就走进来了，好在我府上没有女眷，若然有，你便要被我奶奶打出门去了。”

　　黑无不言，默默跟在他身后，进了复见楼的房间。

　　“也好，咱们就在这聊聊，反正这里你也比较熟悉。”复见楼说得揶揄，心下也是翻江倒海，那一夜的回忆，也重重的敲打着自己心尖。

　　不理会复见楼偏怪的说法，也不去想脑中的景象，黑无径自坐在椅子上，一手将紫刹横在桌上，问道，“你在东篱客会上可见了凤燎？”

　　“是，见到了，只是今早看申屠兄的样子，好像是凤兄弟不见了。”复见楼看着黑无的样子，想从他的反应里看出些什么，不过果然不出所料，那人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今日，过的怎样？”黑无问着，有些不自在，以为低着头，不曾看复见楼一眼。

　　复见楼一笑，依旧摆出往日客气的模样，“有劳你挂心了，虽然没有外头花花世界那般精彩，但是终归是在家里，过去还未曾觉得，不知这次是何原因，总觉得家中委实惬意温馨，想必是前不久奶奶与我说了成家立业之事，想来，能够娶得一方贤妻，持家有方，敦亲睦邻，若然日后还能得一......”

　　“砰！”

　　复见楼面上一惊，心下却满心欢喜的看着黑无，只见他将紫刹狠狠的提起又拍向桌案，若非这黄花梨木结实，只怕这一下，定然要支离破碎了。

　　“你这是怎么了？”复见楼佯装惊愕，直盯着黑无。

　　“你想娶妻生子？”黑无声音压得低沉。

　　复见楼的样子有些莫名，状似认真思考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黑无看着复见楼，静静的看着，然后不做声，低下头去，不知想到了什么，顺着桌案向地上看去，在床榻之下那处，凭的多了块绒毯，就那么突兀的摆在地上，黑无清楚的记得，那晚，就在那里，还是没有那绒毯的。

　　“你在看什么？”复见楼转过身，走到那绒毯一侧，又说，“怎么，你对我这毯子感兴趣？看你这般喜欢，我命人拿条新的来送你便是。”

　　“喜欢它做什么。”黑无默默的说着。

　　“那你一直盯着它做什么？”复见楼低着头，走近黑无，静静的看着。

　　黑无未曾察觉复见楼近身，突然头顶一暗，抬头便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一脸的疑惑看着自己。

　　黑无一惊，身体微微后倾。

　　“只是没想到你竟也想着成家了，我没记错，上次见你，你还是闲云野鹤般的游历在外不是，如今......”

　　“你上次见我，分明是在这间房里。”复见楼轻笑着说着。

　　黑无不说话，只别过了眼神，不曾再看那处。

　　“啊，原来在这里啊，我还一直在想，是放在房里那个位置了呢。”复见楼突然别开身体，朝着另一方向走去，黑无顺着他去的方向看去。

　　只见复见楼在房内一侧墙壁的挂台之上，于最上一层，取下一个黑盒，不大，也不过是手掌那般长度，尚且不足手掌之宽，有些扁平，那盒子漆黑，上面也无其他刻纹坠饰。

　　黑无盯着那东西，复见楼将之置于手心，来回翻看把玩，却不知那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你何时竟也爱这些饰物。”黑无对那黑盒并不感兴趣，只多扫了一眼，便又折回目光。

　　复见楼又是一阵轻笑，举着那黑盒走近黑无，将那盒子在黑无眼前晃过几下，说着，“这盒子可是墨玉，且未经雕琢，所以看着枯燥了些，可确是委实名贵之物啊。”

　　见黑无依旧无动于衷，复见楼却反而更高兴，将盒子收回怀中，不紧不慢的接着道，“不过跟这盒子里装着的东西相比，这盒子委实不够珍贵，这里头装的，可是定情信物。”

　　复见楼说到定情信物时，又缓又慢，眼睛定定的盯着黑无，很满意的从他脸上看到些微异色，只见黑无眉头稍皱，随即化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迅速的扫过自己怀中位置。

　　“定情信物......”黑无重复着。

　　“是啊，就是定情信物，是我心仪之人赠与我的，我在想，若不是此物，我也不会萌生安家之意。”复见楼说着，抚向那盒子在怀中位置，那样子，就像是睹物思人，确是让黑无相信真有其人，让他牵肠挂肚。

　　“虽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般有幸，那就恭喜了，”黑无说着，起身拿起桌上的紫刹便要离开，“我有事在身，不再打扰了。”

　　见黑无转身欲离，复见楼也不阻拦，只在他身后问道，“这才相逢，不是还未曾把酒相叙，你这就要走？”

　　黑无站住片刻，却始终未曾说话，出得门去，一脚踩上门外廊柱，一个挺身，便要施轻功离去，只是才及内墙，便听身后一声疾呼。

　　“黑无！接着！”

　　黑无直觉回头，便见面前飞来一黑色事物，自复见楼那处所掷而来，一伸手一转身，黑无人已然立在墙头，手中，确也抓着那黑盒，便是方才复见楼当做宝贝的墨玉盒。

　　黑无皱眉，正欲相问，便听复见楼喊道，“你我难得一聚，这宝贝我便借与你看看，待下次相逢，你可要还给我。”说罢，复见楼竟转身折回了房内。

　　黑无握紧那黑盒，手指紧紧扣着那盒子，墨玉的沁凉传到手心，黑无只觉心下也是一片透凉，有那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将那东西狠狠扔出去，可是，这是能博那人安心定性之人所赠的信物，是定情信物，与私心，黑无也是想要看看的。

　　想着，黑无反手将那黑盒放入怀中，转身跃下墙垣，不见了踪影。

　　房内，窗边看着黑无离去的复见楼，嘴角轻扬，一派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