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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十九)将在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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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将在外
京城,将军府。
“曲白生变,携图私逃,凤氏无辜,速至,余,莫问。”
一双满是老茧的手,将纸笺揉碎在掌心,片刻,将之扔进水塘之中。
一道洪亮的嗓音骤起,掷地有声。
“来人,备马!”
“是,将军。”
“告诉夫人,去相府接灵儿过府小住。”
“是。”
图园,湖心亭。
“复兄这是怎么了,连着几日都食不下咽似的,莫不是还在担心图大伯?”看着执著却不动手的复见楼,凤燎笑问。
“啊?”复见楼状似一慌,却面露霞光,速速的低下头去,嗫嚅着“没,没什么事......”
凤燎见状,可是乐坏了,忙打趣道,“我可没说什么,你如此紧张倒是为得哪般?”
“我......我,我......”
“哈哈,我看你是见水砚忧心,故在此有意取乐于她,是与不是?”凤燎调笑。
“啊,是,是是。”复见楼看向一边的水砚,自日前图夫人从牢中回来,便决口不提牢中之事,只是回房大哭了一场,并严令府中众人,从今以后,不准再提及图百川之事。
水砚浅笑,笑的温婉,“有劳复家小哥惦念,水砚已无碍。”
“你可有在想黑无?”突地,一声冰冷传入众人之耳,申屠放轻摇折扇,自连桥处缓缓走来,目光有意无意的看着复见楼。
仿若被那人看穿心思般,复见楼低下头,不予做声。
“若有朝一日,我与黑无相拼,你会助谁?”申屠放冰冷是声音又起,仍是看着复见楼,似是此刻不远放过他。
复见楼亦是语塞,只觉着看向凤燎,却听凤燎笑闹着,看着自己,说的不假思索。
“我定是帮着放哥的,复兄嘛,就去帮黑无好了,不然到时黑无一人,怎么也显得萧索了些。”
复见楼一窒,却不知想到什么,便沉默下来。
“已然九日有余,不知老爷可否安然到往京城。”水砚轻轻说着,任谁都听得清朗,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连日来,这是复见楼第一次听闻图夫人提及图老爷子,不免有些讶异。
“该是到了的,想必已然见过大司寇了。”凤燎说的轻松。
水砚敛眉,轻轻转过脸去,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一阵沉默,须臾,不远处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复见楼最先抬眼望去,便见一女子盈盈前来,体态轻盈且容貌姣好,正是前些日子众人救下的孤女。
“夫人,衙门派人来传话,说州牧大人有请。”女子微语轻声,说着。
“州牧?如今还请人过去作甚,老爷都已经被......”水砚欲言又止,心下却是在想,如今图百川已然押解进京,若不出意外,此刻已是被下了京城大狱,如何廉孝正还要请她过府?
正不解间,便听女子细声细语又道,“州牧大人还请几位客人一同前往,说是要宴请贵客,希望几位客人作陪。”说话间女子不时抬眼看着桌前几位客人,自那日相救至今,不时在府中相见,几位客人皆是世间俊朗,其中尤以那红衣男子为甚,不禁多看了几眼。
“嗯?”凤燎闻言,轻疑一声,心下却是狂喜。
想必,该是故人来人。
“好吧,你且下去罢。”水砚吩咐着,复家楼又看着那女子背影渐行渐远。
此刻,复见楼心下实在烦躁,只因见到那女子,却并未流连于那女子容貌身形,脸当初一点怜香惜玉之情也断然无存,只偏偏想起那时那刻,与黑无并肩而立,那人在身后说过的每一句话,更甚至,想起在房内那一番谈论,此间种种,皆让复见楼心生异样,却在自己初心未定之时,那人却不辞而别,莫不是,当真去寻了那心仪的女子?
“复家小哥?复家小哥?”突然被人声打断,复见楼回神,却见图夫人有些微讶的看着自己,凤燎更是一派揶揄的眼神扫过来,倒是申屠放,依旧自顾自品茶。
“啊,实在失礼了夫人,”复见楼万分抱歉,说着,“不知夫人刚刚说什么?”
水砚欣然笑笑,柔声道,“州牧老爷有请,方乌小哥与申屠公子都应了邀,却不知复家小哥缘何兀自心事重重?”
接连几日,复见楼心思愈甚,脑中自是不断浮现那人身影相貌,心中更是有一个声音想要告诉自己些什么,有些东西,几近呼之欲出,复见楼不敢想,听闻夫人言及过州牧府,只觉心间一阵揪紧,那是那人夜探过的地方,不去的话委实不妥,只是前去,便又是徒增心中困扰......
“复兄近日来气色不甚好,不如便歇在园中罢,州牧大人也未曾说过要我们悉数前往。”凤燎话音甫落,复见楼只觉深提着的一口气,顿时放下。
“也是,复家小哥连日为我担忧,府上突遭变故,委实招待不周,还望复家小哥莫要见怪。”水砚低一低头,向着复见楼见礼。
“夫人言重,言重了。”复见楼惶恐,急忙说道。
“还好没吃多少,那我们这便去罢,不然去晚了廉大人该以为我们为着图大伯的事情故意推脱呢。”凤燎说着,起身便要离去。
申屠放不言语,只是跟着一同出了六角亭,水砚看了眼复见楼,便也一同去了。
亭中,又剩了他一人,独自哀怨叹气。
州牧府,内堂。
满目珍馐,酒香四溢,想不到看似清廉的州牧大人,却也拿得出百年陈坛的好酒,想必单这小小一壶,便要纹银数百罢。
水砚静观桌边众人,只觉气氛诡异。
上位坐着一人,虬髯剑眉,虎目圆睁,未开口,便已有凛然之威,想必此人便是州州牧大人之贵客了。只见此人自水砚一众进入内堂起,便一瞬不瞬的盯着凤燎,目不转睛。
再说廉孝正,正襟危坐在那人身侧,却未尽地主之谊相互引介,只是那人不曾开口,自己也不敢多言,只在之始替那人斟满了酒杯,便不再言语,足见其对那人之忌惮。
反观申屠放,一如往常,入得内堂不曾见礼,径自坐下,自斟自饮。
倒是凤燎,一改往日嬉笑,亦是正襟危坐在椅上,只是未曾面露惧色,与那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席上无人言语。
“许久不见,凤燎贤侄别开无恙啊。”那人突兀的说着,当因洪亮,犹如洪钟,水砚只觉震耳欲聋般。
“许久不见,伏二伯依旧骁勇啊。”凤燎终是笑了,笑容浅浅。
“原来二位相识,难怪将军要下官请来图园客人作陪。”廉孝正见状忙说着。
见水砚状似迷糊,凤燎转向水砚,笑着说,“这位便是当年横扫嘉峪关匪寇如今为当今天子亲封的车骑将军,伏水殇,副将军。”
听闻,水砚连忙起身,向伏水殇一行礼,“民妇图氏水砚,见过将军。”
不待伏水殇开口,便听凤燎语带笑意,“图夫人这般多礼,可是见外了,”说着,竟不顾礼法,一把将水砚扯回椅上,笑看伏水殇,面上甚是喜悦,“伏二伯,这位可是图大伯的新夫人,算下来,水砚,你该喊一声二叔呢。”凤燎转过头,对着水砚眨眼。
水砚惊恐万分,直直看向伏水殇,却见那人依旧盯着凤燎,片刻,转向自己,水砚惊得立刻低下头去,却听得那人震耳如雷之声响起。
“大嫂莫要惊羞,论资排辈,你我二人是该叔嫂而论,我伏水殇粗人一个,不懂那太多礼数,只望嫂嫂莫怪。”说着,伏水殇执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水砚此时已是万分惊恐,言语断断续续,“二,二叔......二叔多,多礼了。”
凤燎欣然一笑,接着道,“伏二伯,这位......”
“申!屠!放!”不等凤燎说完,便听伏水殇狠声念道,盯着申屠放,眼中俱是杀意。
众人惊异,连凤燎也是一愣,就见申屠放微一皱眉,抬眼看向伏水殇,“将军,识得在下?”
伏水殇难掩怒气,“嘭”地一声拍案而起,桌上酒杯中酒水飞溅。
“当然认得!你害得吾儿好惨!!”伏水殇胸膛起伏,双手握成拳,看似隐忍的微微颤抖。
“你儿子是谁?”申屠放只觉莫名,状似不经意问道。
“喜欢!是喜欢!放哥你忘了,儿时咱们一同玩耍过的,那时咱们还一同换他‘喜欢’呢,你说‘戏欢’略显轻浮,不如叫做‘喜欢’反而讨喜啊。”凤燎稍显惊喜的说着,向申屠放解释着。
“只是......”复又看向怒气未消的伏水殇,“伏二伯,‘喜欢’怎么了?”凤燎也觉讶异,儿时玩伴,如今多年不见,只怕稚童也如放哥这般年岁,儿时记忆,也不过短短旬月,便再未曾相见,不知为何与放哥牵连。
伏水殇沉了口气,缓缓坐下,像是依旧隐忍着,拿起酒杯,又是仰头一饮而尽,身侧廉孝正急忙满上。
“此时不提也罢,我来,便是带凤燎贤侄入京,如今你无处可去,图百川遭难,你与我进京,以后便住在我那里罢。”伏水殇又执起酒杯,说得一派自然。
“虽说总觉得这般有些唐突了,不过如今也只好这样,其实燎儿也实在是想念诸位叔伯,倘能够与伏二伯住在一处,也是好的呀,还能见到不少故人,”凤燎别有深意,也未曾寒暄推脱,径自答应着,“只是放哥是一定要同行的,可否也同住进将军府上?”凤燎问道。
“还有何人,你且一并带上。”伏水殇状似慷慨。
“硬是没了吧……”凤燎低头沉思着,嘴上念念有词,“黑无早就走了,复见楼嘛,该是到了京城就回家的,老莫……”
“老莫?”
凤燎尚自言自语中,就听伏水殇一声陡然提高相问。
“是,老莫,其人已为申屠氏族效力半生,怎么,伏二伯认得?”凤燎侧目看向伏水殇,却见伏水殇突地板起脸。
“不认得。”
“……哦。放哥说老莫有事先行请辞了,不知道去了何处,该是会后与我们汇合的罢,”凤燎说着转向水砚,“水砚,如今图大伯关押在京城,曲二叔又不知去向,图园中只余你一人料理,只怕孤单萧索了些,你也与我们同往可好?”
水砚闻言,欲言又止,抬眼看向伏水殇,嗫嚅道,“若,若伏将军不嫌,水砚也愿一同前往,住在京城还好时常探望老爷。”
“那便正好,伏二伯,你说可好?”凤燎笑的欢心,看着伏水殇。
“明日启程。”伏水殇眯着双眼,看着凤燎,语气不容质疑,说罢,起身便要离开内堂。
“伏二伯,”凤燎轻声叫住伏水殇,“伏二伯所言,既是前来接燎儿,伏二伯为何不直接来图园,怎的跑到了廉大人这里?”凤燎略显疑问,直问向伏水殇。
伏水殇瞥一眼水砚,答得丝毫不含糊,“图百川已然无力回天,图园之地,嫌隙颇深。”
凤燎看着水砚,低眉不语的样子,使人心生怜惜。
“哎……”凤燎叹气,随即眸中精光一闪,旋即看向伏水殇,“那……伏二伯可知,文臣武将不可私交甚深,如今伏二伯一来杭城便入了州牧府衙,人言可畏,伏二伯当真不怕遭;了天子大忌?”
只见廉孝正正待举起酒杯的手一抖,抬眼看向伏水殇,不敢言语。
伏水殇闻言,转过身来,瞪着凤燎。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说罢,转身离开。
申屠方难得一挑眉,看着伏水殇离开的背影,凤燎笑得一脸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