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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浮春 ...

  •   江南也有浮春,江南的浮春就是在烟雨弥漫的时节,三两个姑娘,撑着绘着各色花样的竹纸伞,从青石板的路上缓缓而来。
      烟雨来的时候,也是桃花梨花木槿一类的花热热闹闹的开的时候,桃红,梨雪,棉青,各种的花色在迷茫的烟雨之中,晕染成重重色彩,看不真切,却格外秀美。
      眼前就好像是浮春之景一样。面容隽秀清冷,眉峰凌厉的人。却长了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睛,没有江南之地常见的桃花眼之中的妖娆与放肆,却像是从冰雪之中雕琢出来的寒霜。他穿着身玄色的华服,并不是从扬州慢的客栈前的那一身玄色的劲装,冰雪样的人偏爱的也是漆黑的颜色。
      仿佛这一生并不需要其他的颜色的样子。
      他真的是一点都不适合出现在这暖风熏得游人醉的风流之地。

      紧张的查看着自己的穿着身十六赋桃花簌簌的深衣的女子点着额黄,绘着小山眉,风流恰似头上挽着的抱妆髻,妖娆不却眼角的杏花红。
      约莫就是扑萤了。
      而此刻华裳迤逦委地的呆愣的扑萤只是愣愣的望着眼前推开绘着大幅的绘满梨花胜雪图的纸栅门的人,朱唇微启溢出那人的名字。
      叶陵迟。

      周围穿着各色深衣华服的男女具是交头接耳,隐约的能听见他们说的话。
      “枉死城的叶大人也来了?!”
      “这人不是常年呆在碧城里的么,怎么今日却来了,难不成是浮春之主邀请来的?”
      “不是说浮春之庭与枉死城是常年的老对头么?!”
      “哎呀呀,他们枉死城的人都是这么冷冰冰,俊俏的样子的么?”
      缓步而来的人却并没有理会这些细碎的声音,自薄婴如同盛满美酒纯酿的琥珀色的眼眸之中出现的人,推开梨花胜雪图的纸栅门,纸上的梨花枝便是悠悠的晃动,枝头上几片雪白的梨花,扑簌簌的落上他颀长而挺拔的身上。踏着一地的落花,朝着她们走来。
      嫩黄色的衣衫色上,绘着深深浅浅的水烟紫的海棠枝,身量未开的少女,匍匐在一地的碎瓷片之中,显得分外柔弱的模样。梳着双垂髻的面庞显得分外精致小巧。长发逶迤。玳瑁点银梳篦上的银流苏微微晃动。犹如枝上海棠,翩然坠地。
      叶陵迟用那双狭长的犹如被木桨拉开水面一样清冷的目光打量了一会儿乱作一团的人。薄唇弯出不让人察觉的笑意。
      一言不发的坐上了摆放着无数的蜀葵的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有两个位置此时还空了一个,扑萤赶紧将薄婴拉了起来,整理了她的衣裳发髻,约莫是个齐整的样子之后望着她嫩黄色的裙摆用手抖了抖上面的水珠。
      “幸好是酒水,不是菜汤什么的,没事没事,反正这里也不冷,横竖就是有点湿,反正里裳没湿,待会儿的就干了。”扑萤忙碌一番之后,坐在了薄婴身旁。
      薄婴也不介意的模样,横竖是件衣服罢了。
      只是却没看见一直在一旁的灵伏。
      高台之上的人用着眼睛随意的打量着堂中带着不同面貌表情与味道的人们,果然是汜廿的口味,这么一群在这里迷醉今生的人。坐在十六赋桃花簌簌的深衣姑娘旁的是那刚才狼狈不堪的女子,却是沉浸着自己的世界似得不与别人寒暄,妙目就像是是盛满美酒的玉杯仿佛轻轻摇晃就会倒出满目琼浆。
      还未看多久便看见那桃花簌簌的扑萤眯着画着杏花红的眼角,颇是有几分冷然的与他对视了几眼,然后侧过梳着抱妆髻的脑袋望向了桌面。
      薄婴扯了扯扑萤的衣袖,示意她看桌面,只见她用手指在桌案上写道:我在雾赋原上见过叶陵迟的。
      “阿婴,你能看见了?”
      沉吟如水的姑娘淡淡的点了点头。
      “还是不能说话?”
      依旧点点头,扑萤突然笑得极为调味的说道:“竟然就这样看见了,这就是缘分么?”
      薄婴小姑娘早就习惯了她的放荡不羁,低着头不回答她的话。引得扑萤哧笑了几声。
      “浮春之主来了。”扑萤的话音未落,只见隔着夹道两旁各四排双案的人都静默不语起来,绘满春庭之花的三十六根木柱上迤逦的的伸出一枝枝烛火灯盏。随着烛火的燃起,暧昧酥软的浮春气息之中霎那变得明亮通透。
      迤逦春天细雨的气息从栅门之外隐约传来,仿佛是有鸟雀的欢悦叫声。从庭鹊之深溅起阑枝之上,自绘满梨花胜雪图上梨花似雪扑簌簌的往下坠落,梨花枝上轻微晃动,水波之光映照纸栅门上。素手谦和,推开门扉。十六个雪衣深衣的姑娘,或是执扇,或是提灯,或是前因,更有一个青衣女子持着把素色纸伞撑过她们之间那个素衣男子的头顶,于是门上簌簌的梨花便滚落在伞面上,滚落着掉落下来。
      深衣一袭,迤逦多盼。
      所谓的浮春之主,便是在这欣然的春色之中出现了,明月遥托的名曰汜廿的岚亭之主。
      可是旁边的青衣女子,分明是——宁真?!
      白衣胜雪,名曰蒹葭的折绮深衣穿在那人身上,更显得眉眼悠然,风姿卓越,更是胜于那四个字:郎艳独绝。
      不多时候,那岚亭之主就已经站在了高台之上,坐在了叶陵迟的旁边,二人相□□头示意之后,只听见丝竹之声浮起,便只见无数舞姬从罗纱遮挡之中迤逦而出,丝竹音乐,美人如玉。
      “岚亭之主坐拥浮春数年了,极东浮春繁华圣地,他旁边的青衣女子传说是新收的徒弟,名唤宁真的小姑娘,浮春之主象征着极东的绝对统治权,但凡是在这附近的人,浮春之贴来了,必然得来,便如枉死城的叶陵迟也是来了的。”扑萤摸着下巴故作高深的样子。
      “那关于叶陵迟的呢?”桌案上纤纤细指又蘸着酒水写了一行字。
      “叶陵迟呀,枉死城的一翎主,关于他的委实太少了,他这类人就相当于你们江南呀中原呀的刺客一类的吧,寻常只能看看他的名号什么的,能见见也少,诚然且也是过于保密的缘故吧,只是死于他的手的除却那个一年要找他单挑几百次的苏妖娆,还有便是听闻到城的大刀式,听闻到城是古城十座里面的盛产银铁的地方,而城中大刀式则是刀术第一的人,那一战传言只是三式成名。”扑萤面上全然是向往。
      “弟弟曾听说哥哥一直在找一个女儿家,且找到了浮春之庭,不知此番可有那人的踪影?”汜廿望着台下的歌舞,淡淡的问道。
      叶陵迟亦是不动声色的说道:“就是在这里。”

      只听见汜廿扬声说道:“约莫是几个月之前,浮春城的人在雾赋原上看见了被人歼杀的八百面鬼姬,与鬼姬一道的还有两个小姑娘,一个便是我身旁的宁真,另一个便是我托悬壶济世的扑萤医女照看了数月的薄婴姑娘。”
      薄婴只觉得在他这几声话语之中,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陡然之间便是深厚了几分。
      该死的!
      窸窸窣窣的话语交谈声音又起来了。
      “原来雾赋原上的事情是这么两个小姑娘做的呀。”
      “居然杀了八百面鬼姬。!?”
      “杀了雾赋原息姽大人的宠物居然还能站在这里么!”
      “哎呀呀,真是恐怖呀。看起来娇娇俏俏的江南小姑娘竟然这么可怕。”
      ……
      “不如二位都归入我浮春之城如何?”汜廿拢着手从桌案前站了起来,一旁的叶陵迟举着酒盏隐约一抬道;“恭喜。”
      还未等薄婴宁真回话,众人已经纷纷举盏相贺。
      大堂之上全然一副主和客庆的欢容景象。
      薄婴抿着唇望着扑萤,那么扑萤也是汜廿的人了。薄婴在桌案上写道:扑萤,我要出去如厕。
      “阿婴,你认识路么?”扑萤略有些疑惑。
      薄婴缓缓的点了点头。由于他们本来就坐的后面,此刻离场反倒方便了许多,扑萤见着薄婴招过了一个灵伏,缓缓离去才又重新将心思放回了宴会之上。
      而薄婴却是沿着竹廊慢慢的走,周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雪白的梨花园,却不是刚才走来的一路闻到的海棠苑,廊下的水池子之中盛开着婷婷袅袅的莲花,荷叶之中隐约游动着金尾的鲤鱼,巨大的梨花树,扑簌簌的落下一地的白雪。
      恍惚之中,看见从树下转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用着墨玉冠束发。穿着玄色的华服,广袖微扬,面色入玉面容隽秀清冷,眉峰凌厉,不是叶陵迟还是哪个。
      叶陵迟眉目清和,隔着一片清潭在竹廊下微微晃动的绘着梨花枝的灯笼下眉目未开的嫩黄色海棠花的姑娘也站着望向自己,叶陵迟朝她招了招手。
      薄家姑娘憋了瘪嘴朝着他提着长长的裙摆走去。穿过竹廊边一根一根的廊柱,穿过一盏又一盏的绘着花枝的风灯,木屐踩在竹廊上的浅浅的声音,脚下竹子微软的细微感觉。能感觉到那略嫌清冷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的脚步,细腻温润的模样。
      “薄婴。”叶陵迟的声音没有一丝粗狂,听起来很是温和清爽,不妖娆,不放荡,隐约只见能感觉到说话之人的认真。听他这语气仿佛是认识自己好久的样子。薄婴暗暗吃惊,抬眼望着眼前近看,容色更是森然独绝的男子。
      “你认识我?”少女声线稚嫩轻柔,一点都不像是用刀子杀了两只八百面鬼姬的感觉,叶陵迟只觉得有根羽毛悄悄的搔过心弦之上。身后是梨花树纷纷然然的飘落,他垂眼望着到自己胸膛一样高的姑娘。
      “我认识你好久了。”他微微弯着唇角,略微折腰说道。
      “这样呀。”十三岁的小姑娘抿着唇这么说。
      叶陵迟伸出缠着布条的左手摸了一下薄婴的玳瑁梳篦,清浅的声音响起在她耳畔:“如果有事的话,可以来找我。用鲤鱼就能找到我。”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想起了江南时从母亲之处修习得来的诗词,在距离中原江南这样遥远的云上,竟然还是用这样缠绵悱恻的传信方式,就好像从春秋时候起的古典意蕴在这片地方深深的存在着。
      分明是那样森寒的人,却用这样让她意外的方式靠近了她的身边,仿佛就这样可以成为她的依仗。
      这一夜,明月高悬,梨花似雪,纷纷簌簌而下。
      穿着玄色华服的男子与穿着嫩黄色海棠花的女子,便是用这样古朴而缱绻的方式认识了彼此。一目甚远。

      待薄婴回去的时候,已是月半十分,扑萤表示颇能理解像她这样的冰冰凉的姑娘对于这么宴席的讨厌感,躲出去也无可厚非,却是极其猥琐的趴在她的肩头说:“你走出去不久之后,叶大人也离席了呢,有没有遇到风骨决然的枉死城的一翎主叶大人呀?!”
      薄婴望着殿中歌舞,心情颇好的点了点头道:“遇到了,而且我还能说话了呢,扑萤。”
      扑萤愕然继而恶狠狠的说道:“说!是不是和冷傲独绝的叶大人以天为被,以地为枕的干了什么坏事!这才一下子能说话了!”
      扑萤这一番话,着实将正小口的抿着酒水的薄婴吓得一呛,咳咳咳的不绝,引得众人纷纷来看,扑萤甚是护犊子的将小巧的薄婴往自己满是桃花脂粉味的怀中一按。素手轻轻的拍着她纤弱的背,薄婴在扑萤怀里渐渐的缓了过来。
      看官须知,咱家扑萤美人有着中原与漠北的血统生的比寻常女儿家高大了不知一分,便是与一般的男子的身高也无处其外,又喜欢着红妆,那真是红颜女王,于是咱们的薄婴一把被搂进怀中也是情有可原的。
      宴会颇憨,洗盏更酌。
      身为浮春之主的汜廿早在薄婴避出去的时候便说身体微恙,借由宁真扶着早早的离场。而原本应该在高位之上的叶陵迟也并不见他的身影。明月将落,众人才三三两两的结伴相互作揖着离开了浮春之庭。
      薄婴搀扶着微醉的扑萤呆立在殿中,因为这要回去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根本不认识路。
      “出梨花枝栅门之后走最左边的那条路,然后自然有送我们回去的海棠阑枝在那里,然后现在你自己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人来接我,反正你也拖不动我。”扑萤闭着眼睛说完这些话之后直接伏在桌案上一动不动的躺尸了。
      薄婴便那样坐在她身边。
      没过多久就看见一个素衣浮春仕从一侧内室出来,扶着醉倒的扑萤向里转去,未同薄婴说一句话,薄婴待看见他们走远之后,深深呼吸了一下。其实怎样照顾你的人到最后也会被照顾她的人接走吧。
      天已经蒙蒙亮了,她从一片狼藉的大殿之中迤逦的走向门口,拉开绘着梨花雪的纸栅门,看着上面残余的灵魄依旧在感知有人之后微微晃动枝条的顽强,轻轻的从宽大的嫩黄色浅紫海棠花的袖口伸出细长的手指,用指尖微微的触碰着那一朵朵的梨花。每碰一下,梨花便轻轻的抖动。
      然后抿着唇轻轻的笑出了声音。
      透过外面的日光,莹白的纸栅门上映出一个高大的阴影。薄婴一惊,纸栅门宛然而开,而她从袖口伸出的指尖却未触碰到柔软的梨花瓣,反而触碰到来人垂在胸前的发丝上,带着露夜凉凉。
      “薄婴,该回去了。”叶陵迟显得极为淡定,他看着她一副强装镇定的模样,晨曦透过薄红的耳垂,莹色细腻。
      “嗯。”薄婴镇定的回答,镇定的收回触在他胸膛上的指尖,然后镇定的将手拢回宽大的衣袖之中。
      他转身带路,薄婴小小的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三步的距离。

      穿过扑簌簌的海棠林之后,才终于看见了海棠阑枝的模样,所谓的海棠阑枝就是一根巨大的海棠花枝,上有芙蓉帐一样的帘子,帘子上绣满了扑簌簌的海棠花,隐约还有一股子海棠花香。

      芙蓉帐的四周悬着四串小巧的银铃铛,随着海棠花枝的升起,银铃铛便摇晃着轻轻作响。叶陵迟不知什么时候换回了初见他的一身玄色精装,坐在帐外的阑枝上。隔着绣满海棠花的帘子看见他坐着仍然挺拔如同松竹的背影以及纷飞的墨发。
      传说中的叶陵迟原来就是这样一个摸样呀。看着他的头发,藏在宽大衣袖之中的中指莫名的竟然有些灼灼的意味。
      传说之中月半的浮春之宴便这样结束了。

      远远的望见青翠欲滴的山峰,半山挺拔的松竹,以及山顶上那胭脂雾色一样旖旎的紫色,开不败的海棠花就在这绵延的群山之中等待着属于它的人的归来。
      从浮春之宴上回来,约莫是要开始真正的进入云上了。
      风卷过帘子,薄婴细白的脖颈微微低垂,生出几分优雅细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浮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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