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未央》云水歌

4、 第一章 仙谷寻医（3）

　　（3）
　　“我所中之毒，名唤‘惊鸿’。”因为中毒的缘故，洛云景的声音极为虚弱，但他的话好似一道惊雷，炸裂在客栈的房间里。
　　惊鸿一毒，名取自《洛神赋》中名句“翩若惊鸿”，中了此毒的人双腿虽然失去知觉，但精神却陷入昏沉恍惚，使人产生幻觉，轻飘飘的好似在云端，宛若洛神轻盈如仙。既然名字取自《洛神赋》，那这毒与洛神府的关系一目了然。
　　饶是华烛习惯了波澜不惊，此时听得洛云景的话也不由露出惊诧之色：“既然是你们洛神府的毒，为何要千里迢迢来此地寻医？”
　　“华烛大哥你有所不知，这‘惊鸿’虽为洛神府所保管，我们却是没有解药的。”洛云裳面露些自嘲之色，这才将事情的缘由婉婉道来。
　　五十年前，洛神府的府主洛瑾是一个爱医如痴的女子，她曾游遍大江南北寻访各种珍奇医术。行至东海附近时，她误入一处山谷，谷中五行八卦、奇阵密布，当她绞尽脑汁破阵而出的时候，却为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奇阵之外，花开千余里，不同地域不同时节的花皆开在此处，且历久而不败，异香阵阵，恍若异世桃源。其中最为惊艳的便是被百花簇拥的一朵形似牡丹、花瓣层叠繁沓的黑色巨花，洛瑾靠近时，闻到隐约的香气，然后便觉得步伐沉重而百会轻盈，双腿逐渐失去知觉而脑中却翩然如仙。以她的医术自然知道自己这是中了奇花的异毒，然而此毒之怪异闻所未闻，洛瑾一时也想不出解毒之法。
　　俗语有言曰，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绝境之中洛瑾灵机一动，便以此为据，从簇拥毒花的花丛中寻找起来，竟果真被她寻到一味解药。只是此味解药只能解毒除花带来的飘渺若仙的晕眩感，而不能使她双腿恢复知觉。于是洛瑾便取了奇花的七片花瓣与三株解药，并决定暂居于此仔细研究。
　　然而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在百花谷外，体内的花毒已解，双腿恢复如初。她当时便心下了然，想来这百花谷中是有人居住，不想被打扰才为她解了毒并送出谷。只是她藏于怀中的三株解药不知何故已经枯萎，再无药效，而瓷瓶中的奇花的七片花瓣看上去也颓然了许多。洛瑾无奈之下，只好匆忙赶回洛神府，将七片花瓣炼制成了七枚毒丹以便长久保存，再慢慢研究奇花之毒与解毒之法。她将毒丹命名为‘惊鸿’，并将当日所取的三株解药起名为引路草，与那处神秘的百花谷一同记入自己的手札之中。
　　可惜直到洛瑾仙去，也未能将奇花的毒研究出个所以然。之后七枚毒丹中的四枚流落江湖，引起不小风波的同时，倒是让武林中人更忌惮了洛神府几分。剩余三枚，由历代府主收于洛神府的密室之中，除极少数人之外，无人知道‘惊鸿’藏于何处。

　　“先前四枚‘惊鸿’流落江湖时，中毒之人皆双腿残疾而脑中翩然，更可怕的是，中毒后无人活过百日，且死后尸身都变成了那异花一般的黑色。”洛云裳想起自己出发前所看的府中秘籍的记载，不禁泪如雨下，“我们只能按洛瑾祖师的手札所记，找到百花谷，寻到那味可解人晕眩的花，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惊鸿之毒，那下毒之人应当极好找……”华烛道，“能有机会进入密室偷取毒药的人应该应该不在多数吧。”
　　“的确有三人是有机会的，但他们根本不可能偷药。”洛云裳说的极为笃定。
　　“为何？”
　　“那是因为……”洛云裳面露难色，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因为母亲查看‘惊鸿’时，发现三枚毒丹一颗未少。”洛云景面上极为平静，一句话说完他又轻咳了几下，断断续续道，“先前的四枚的确是已经被人食用，不存在了。而我所中之毒，无论脉相还是毒发的表现，都确是‘惊鸿’无疑。此事的确诡异，母亲担心有人又寻到了百花谷，或者谷中隐居之人带毒花重出江湖，所以不敢轻举妄动。裳儿与我这次，除了寻找谷中的引路草外，更是为了查探此事。”
　　毒花之毒至今无药可解，若是真的被带出百花谷，恐怕会引起一场武林灭绝的浩劫。从纸窗透进的阳光铺满地板，屋内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沉静如水的空气中，屋外一丝微弱的声音传来。
　　“谁？”华烛闻声，警惕地对着门口道。门口那人应当是在偷听，听得华烛的声音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便慌忙逃跑。华烛听到门外的人呼吸一紧，而后是慌乱的脚步声，便知那人并非客栈小二，于是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洛云裳看着华烛远去追人的身影，脸色一变，对洛云景道：“大哥，我觉得这藤山镇，有些不对劲。”

　　偷听之人反应极为敏捷，他只慌张了一瞬，很快调整好了步伐，几步便不知去向。华烛追出来的时候，只见街道上稀落的人来来往往，并不见可疑之人。而客栈的大厅里，昨日站在柜台里面的卢振远不知所踪，只有一个小二打扮的年轻人坐在大厅的一角，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小二，可见有什么人从这里出去？”华烛朝小二问道。
　　“没有没有。”小二很不耐烦地答道，抬头看见华烛那张没有一点表情的冷脸，回想起昨日被他惊起的冷颤，不由得恭敬了许多，小心翼翼地继续道，“除了…除了客官，再没看见人进出这大门了。”
　　华烛闻言不再多问，仔细打量起这小二来。藤山镇中，多为隐居的武林人士，虽不能算狷介之士，也不应当欺善怕恶市侩至此。且观这小二，似是一点武功修为都没有的。
　　小二被华烛探寻的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良久才鼓起勇气颤颤悠悠地问道：“客、客官，还有什么事吗？”
　　“无事。”华烛收起目光，走上楼梯。
　　直到华烛离开许久，小二才像重新活过来似的深呼吸一口，背后的冷汗已经打湿了衣襟。

　　楼上的客房内，洛云裳不知做什么去了，只剩洛云景一人倚坐在床边，面朝着床的那扇窗户打开着，大概是洛云裳打开透气的。醒来以后，洛云景便一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似乎是野兽正在盯着它的食物，而他们便是那被暗中觊觎上的食物。
　　“华兄，你是否也觉得这客栈老板的态度值得商榷。”洛云景的眼睛没有焦距，从窗口似是落在远方不知名的地方。他听见华烛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便出言道，“这么明显的破绽，想必华兄应当早就注意到了。”
　　方才洛云裳将昨日他们初入客栈时与卢振远的一番交涉告诉了他，洛云景便察觉到了异常。卢振远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他们很多事，比如隐居的神秘高手目的难测，比如藤山镇旁边的确隐藏着一个神秘山谷，比如这一切与十年前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出发前，曾将藤山镇的事情打探了个七七八八，而剩下那些蒙着纱的，却是无论如何查探也不能再进一步。而这卢振远似是知道些什么，且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的武功不如我。”华烛冷言道。
　　洛云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华烛的意思是即便卢振远想耍什么花样，他们也不必怕。
　　“华兄，敌暗我明，小心为上。”洛云景无奈道。华烛此人虽冷心冷情，不易相交，然而相处的久了洛云景发现，他只是不善言辞，说白了就是有些木讷。
　　木讷的性格偏偏生在了一张俊美冷然的脸下，倒是给人几分孤傲清高的感觉。且华烛武功修为之高，在当今武林当属前十，而至今他依旧默默无名，怕是与那不善与人相交的性格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