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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夜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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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时,太阳灼灼,人都蔫的起不来精神,街上空空的,晒的白花花的,只有不知名的草在茁壮的蔓延。医庙里也静,只有几个医女在煎药,其他的有的去采药,有的在抄医书和方子。
只有这时,空夜才出来,她在医庙的院子里采了很多草。白鸦在她的肩头为她唱着曲子。
药师佛笑嘻嘻地看着空夜忙,“空夜姑娘知道不知道这种草的来历,以前没有见过这种草。今年忽然长得很繁茂。”
“这是狞汀草,韧性非常好,如果编成很粗的绳子,一般的刀子都砍不断。”空夜停了一下,说,“这种草动物不能吃,会生病。”
空夜不肯多说,药师佛只觉得她深不可测,似乎看出什么端倪,却不愿意说。
空夜暗想,我在你们眼里也不过是个怪物,我告诉你们越多,岂非你们觉得我越怪。
她便没有说,这种草,已经绝迹多年,若不是有人带了种子到城里,绝不会生长。这种草会吞噬所有的植物,逼迫得城里的牲畜只能吃这种草,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些牲口发疯,它们会被大批地宰杀,血流成河,这种草的集聚会使得天气越来越炎热,那些血水漫入地下,滋养着地下被埋葬多年的瘟君,等到它强壮无比时,瘟疫就来了,这个过程,会很快。她,空夜,要在瘟疫来临前,离开这座城。
到了傍晚时分,医庙里人多起来,最近中暑的人很多,医女们忙忙碌碌熬煎着草药,藿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散播着人们不安的话语,最近太热了,好多人家的牲口都不好好干活,发起畜生的疯来。空夜就在这些话语中不眠不休编制着她的草鞋和软索。
潘赛心细如发,已经把最近进出城的人口筛了几遍,这半年来,外来的陌生人,只有那个叫空夜的女子。潘赛犹豫不定,她会是那个细作吗?林关的话加重了他的犹疑,“那晚,除了空夜,还有一个人,在黑暗中,那人很快,我几乎都没察觉。我不能确定,他们两个,是谁暗算了我。”
那么也许说,细作是两个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彼此呼应。如果是这样,在明处的这个,只有监视,而不能随意惊动。
邵权决定亲自再去探探这个女子,司空妙也同行。
他们在傍晚时分出门,空气中都是浓烈花草香味,闻得久了,会有点胸闷。街道整洁规整,两边夜市挑开了,人来人往,踏在白天晒得炙烫的青石板路上,狞汀草软滑地穿过脚趾缝,人们心情好像愉悦了些。
“大将军好啊,近日子没见到您啊。来碗馄饨啊。”馄饨摊子的张老五笑眯了眼。
“老五爷,改天我来吃啊,你外孙女的病都好了吧。”
张老五还没来得及答,刘大婶子揣着篮子过来,“大将军,我家今天宰杀了一只肥母鸡,正给您送过去。今年这鸡啊,不知吃了什么,养得好啊,长得又肥又壮,羽毛都是水滑的。”
“刘婶的房子修好了吧。”
“托大将军的福啊。”
小孩子们飞快地跑过来围住他,“将军爷,将军爷,我们要糖”。说话间,几个就攀三攀四的爬到邵权身上。
楚邵权这一路的招呼过去,耽误了很多时间。司空妙摇着扇子,晃着脑袋,“大将军可真是招人爱啊。我看走到今天晚上也到不了医庙喽。”
他一把从邵权身上拽下几个孩子,去,去的轰散开来。小孩子们骂着他,做着鬼脸,笑着散开。
司空妙阴阳怪气道,“我看你啊,是该成家了。”
邵权看他一眼,“你不说话只走路,很难吗?”
“不难,不难,难的是,今晚没时间见我们家红药了。”他在倚翠楼下,往上看了一眼,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望着楚邵权笑并招手,“唉,老楚,我们以后能不能尽量白天办事,你看姑娘们都在招呼我。”
却不妨楼上脆生生的声音下来,伴着笑,“我们都是等大将军呢,只要大将军一招呼,我们这倚翠楼的姑娘,排着队等他挑。”
司空妙气得直摇头,“想我司空妙这等风流人物,居然每次都比不过你老楚这糙汉子。”
邵权抬头看了看,冲她们笑笑,一低头,迎面却是冷若冰霜一张脸。
“呦,小娇月。”司空妙待要打趣,蓦地看见脸色不对,赶紧闭了嘴。娇月一身男装,俨然一个美少年,她抬头看看倚翠楼的姑娘,冷哼一声,“男人都一个德行,没一个好东西。”说罢,直盯着楚邵权。
“你们都喜欢婊子是吧,那为讨你喜欢,我有什么不敢。”这话刺的邵权生气,他低声怒道,“娇月!你胡说什么!”
司空妙不敢笑,忙闪到一边,打着圆场,“小娇月,喜欢婊子的是你妙叔叔,你楚大叔只喜欢良家妇女。”
娇月啐他一口,“你个老妙儿,就不是好东西,为什么老不说人话,谁说他是楚叔叔,他是谁的叔叔?”
司空妙知道戳中她痛处,但那痛不足以让她醒,只让她怒,忙用扇子捂着自己嘴,“啊,小娇月,我是说,我的叔叔。”
邵权无可奈何,转头看着司空妙,“老妙,你能不能先别说话,站到那边去。”看司空妙走远了,他对娇月柔声道,“月儿,你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小时候一般随意,要有分寸。”
娇月怒道,“什么大人小孩,我才不感兴趣,”说罢,一把挽住邵权,“走啊,我看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你必须带着我。”
楚邵权气娇月不懂事,又疼她可怜,再顾及她公主的身份,只好甩脱她,冷冷道,“男女有别,尊卑有序,娇月公主愿意跟我们去便来,只是别拉拉扯扯。”言毕,拂袖而去。
娇月气得一路跺脚,跟在后面不住唠叨,皇兄要是来了,怎么怎么治你们的罪。吵得司空妙都闭嘴了。
楚邵权看医庙里这样繁忙,大为惊异,“最近有这么多人生病吗?”
药师佛陪在一旁,道,我也觉得很怪,大概是今年天气热得太早,好多人不适应吧,中暑的人很多,大都胸闷、呕吐、发烧。
邵权看了看空夜的房间,黑着灯,静悄悄的。
药师佛道,“人多时她不出门的,怕吓着别人。这里的医女背地里也总叫她怪物,她大概也知道,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嗯,其实,她确实很怪。她,跟我们真的不一样,她似乎懂些邪术,看出了什么不对劲的事儿,却不告诉我们。”
邵权望着那个房间,比夜色更黑暗的地方,那个女人,在这黑暗中干什么呢?
司空妙眼睛骨碌碌转着,“药师佛,我们要去那个房间看看。”
房间里其实是燃着一小根烛火的,空夜已褪了黑衣,穿着医女的衣服,脸上依然罩着一层黑纱。她靠在窗前,眼睛看着窗外,月华透过窗淡淡洒进来,给了她一点淡白的光泽,她裸露出来的皮肤,手和脖子,众人才看清了,明晰白腻的,如美玉莹华的光泽,在月色中轻轻摇曳,她似乎用手指触了触窗纸,极纤长的手指,牵动了几许清风,在她柔嫩的颈间呵气,所以又带了如兰的幽香,即使看不清脸,她的意态美妙婉转,与那日又完全不同。
可惜呢,司空妙意动心摇,暗暗可惜,可惜那张脸毁了。
邵权看着她的手指拂动,好像撩动他额上的那只鹰飞到她手里,他蓦然失神,一阵子觉得非常渴。
娇月很吃惊,仔仔细细盯着她看。
药师佛也微微吃惊,不过半月,伤好得这样快。蹊跷。
空夜心里却警觉得很,这几个人突然造访,必不怀好意,自己可要再四小心,不能漏了自己的盘算,再有三日,她便可出此城了。
屋里静了一下子,各人心思转动。
邵权轻咳一声,柔声问道,空夜姑娘好些了吗?说话间,却把房间仔细观察,才发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整齐码放了很多晒干的草,还有编织好的一双草鞋和半条软索。
空夜淡淡笑道,还好。便不再答。
邵权笑道,看来空夜姑娘果然伤好了,还编了草鞋和软索呢?
空夜心里暗暗一沉,此人果然精明。她自明晓那个预言后,就格外防备额角纹鹰的这个男人,她听别人叫他大将军。
空夜于是不在意答道,“一个人没事做,出去也怕自己样貌吓着大家,做点手工玩。”
邵权本一味要试探她,听了这句话,却心酸起来,不知如何再问下去。
司空妙不管不顾拿起草鞋来看着,笑道,“好手工啊,编的密密实实的。这截软索也不错。”他把软索拿在手里测试,发现软索轻,却十分强韧,居然是件利器。
他还想鼓弄这软索,蓦地觉得小臂极为吃力,似有千钧之力压在上面,迫得他手臂不断低垂,最后不得不松手放了软索。他心内大吃一惊,抬头看空夜,她依然淡淡靠在月色中,他却感觉到那幅黑面纱后,一种可怖力量,在暗暗控制着每个人。
司空妙心知不妙,此女莫测未知,若真为敌,实在可怕,务必打探详实,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