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阳梦之迷阳往事》东西玉

4、公主

　　将军府上备了戎州城的特色菜肴，鲜美的榛蘑、野菜、獐子、狍子，还有浓烈的西川红烧酒，但是众人吃得都极谨慎，曹督军还要拿腔作势，大将军也只默默陪着，大家还在回想刚才议事厅中的争论，各怀心思。
　　忽听得外面娇笑嗔骂，“狗奴才，本公主找你们将军，还要你们通报。”旋即院外便叫起来，“权哥哥，权哥哥。楚邵权”
　　这样子直呼大将军名字的，只有一个人，公主。
　　众人互相对望一眼，大将军勉强笑了笑。
　　司空妙立时笑着迎出去，“娇月公主驾到，早说差人去请你来，不知这当差的又溜到哪里，回来一定好好赏几大板。”
　　娇月笑道，“小妙儿，你少鬼扯，谁不知道你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必是楚邵权背着我召集你们吃饭，哼，哼，你又来打圆场，当我不知道。”言毕，司空妙笑盈盈陪着一美貌少女进来。
　　那少女肌肤白腻，眉眼灵动美妙，娇俏动人。她一进来，见大家早早站在当地敛眉恭敬迎她，不由大为自得。一路走到楚邵权那里，拽着他道，权哥哥，你们吃饭干嘛不叫我。
　　元康搓着手，憨笑道，娇月妹妹，还记得我吗？我是元康啊，你是越来越美啦。
　　娇月笑着过来拽元康，不妨旁边又扯出一只粗大的膀子，叶天放豪生大笑，小娇月，记得你天放哥哥吧。
　　娇月见天放，又惊又喜，娇声道，天放哥哥。天放旁站着潘赛，潘赛脸却涨红。娇月噗嗤笑道，潘赛你还这样害羞。潘赛一时扭捏非常，虽然心里高兴，却不知说什么好。
　　娇月却睬都不睬林关，又回到席位上，挥挥手道，大家落座，我们开吃。
　　林关冷着脸跟大家坐过去，元康拉拉他，他却一把甩脱了。
　　元康心里却想，无论她怎样，生气也好，高兴也罢，穿着男装，还是红妆，都是这么美。只是不知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生气。
　　曹督军几人见这一幕，却觉十分不堪，都心道，西川王家风当真是败坏，主子和奴才这样没分寸，皇上英明，派我来监督防卫西川王军，哼，哼。不知西川王军会出什么乱子。他遂冷笑了下。曹督军草草吃了几口便告辞，他们前脚走，后脚娇月就笑闹起来，气氛解了禁，松了绑，大家痛快喝起酒来。司空妙说着趣话勾逗着叶天放不住喝酒，叶天放明知道上当却停不下来，唯有大笑骂道，“老妙儿你个老狐狸，又哄我喝酒误事。”娇月却偏偏欺负着潘赛，潘赛红着脸喝了一杯又一杯，心里却快乐的很。但是娇月一高兴，又滚到楚邵权肩旁，半倚着他撒娇，林关又生了气，元康就要不断逗她开心，哄她喝酒，一时场面笑闹混乱。楚邵权却微笑着，看着他们，自己慢慢喝杯酒，娇月倚着他，他知道她又回复到了那个骄纵任性的五岁小女孩，所以并不当意。
　　可他看见林关气狠狠地坐着，跟元康喝着酒，却看着他和娇月在生气，不由和元康心里同生了一种心思，这么多年和林关一起，她男扮女装，行为刻薄古怪，让人一直搞不懂她的心思。
　　他初次见到林关，却是十二年前。
　　那一年西川大旱，从头年的十月到第二年的五月，天气奇寒无雨，到了五月却下了一场大雪。
　　西川王从宫里回来，私下里对楚邵权讲，宫里传着一种怪说法，说这几年的怪异天气，是因为北部荒蛮之地，有股黑暗势力悄悄兴起。就像五百年前那一次。
　　他说此话时，楚邵权分明感觉到了他的恐惧。他第一次见到西川王害怕。那一年楚邵权20岁，还不是大将军，只是被西川王府上买来的一个奴隶。
　　他到西川王府时12岁，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只记得自己被卖来卖去。偶尔逃跑，又会被打得死去活来。但他还是要逃，想尽办法逃。在梦里，他常梦见自己是自由的，快活地骑在马上，纵情在草原上。所以尽管不记得自己是谁，他也想逃到草原去。
　　西川王第一次见他，并不理会奴隶贩子们热情地掰着他的嘴，让西川王看他密实坚固的牙齿，表明他已是个成年人，擂打着他的肩膀，让西川王看他的强壮，同时他们尽力掩饰着他额角的纹的一只飞鹰。西川王却只是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像鹰一样，既狠戾，又孤独。
　　西川王看了他许久，大笑起来，我喜欢这样的眼睛，他说，像鹰一样桀骜，会让我有征服的欲望和快感。
　　当他像狗一样被锁链牵着到西川王府时，西川王却命人卸掉了他所有的枷锁。西川王对他说，以后你就是自由的了，你要像鹰一样去凶狠搏击，但是，你要记着，你的搏击，永远只能是为我。你的展翅高飞，永远有一根牵着你的锁链，在我手里。
　　但是他到西川王府第一天，却又被绑在树上狠狠抽打了一顿。起因是西川王府管家让他跪着听自己的训话，他却始终站着不跪。他被抽打得鲜血淋漓，疼得满头冒汗，却始终站着。
　　西川王知道了，就慢慢踱到他身边，微微俯身对他微笑，他盯着他的眼睛，说，很好。我要你只为我一个人下跪。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给我下跪。西川王从袖筒里拿出一方银丝手帕轻轻擦了擦手，他的手，修长而苍白。那次，楚邵权才很仔细地看清了西川王，他有乌黑柔软的头发，细致英挺的五官，竟然像女人一样美。只是他笑的时候，像狼一样冷戾。
　　他偶尔也会柔情灿然，那是见到牙牙学语的娇月。柔软娇嫩的娇月扑倒他的怀中时，他无限怜爱的抱着她，看她像初生的小猫那样柔弱，这让他想起被他们父亲赐死的娘亲，是那样一个柔弱温柔的女人，像一朵百合花。
　　她临死的时候，对他说，“序儿，娇月是你世界上最亲的人了，序儿，你要好好活下去，照顾好你的妹妹。”她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的手又软又暖，抚摸着他的脸，他很想永远握住这双手，但是这美丽的女人很快被拖走了，她的美丽在风中残破败落，四散零落。从那时起，西川王就不会再哭了。
　　西川王看着这倔强少年，轻声对他说，“我可以不打你，但我不能保证别人不打你，要想不挨打，就要靠自己。但是自己没有能耐，又一味逞强，除了像狗一样死去，没有任何价值。”
　　那少年霍地抬眼看他，他轻轻拍拍少年肩膀，笑着摇摇头。
　　过了几日，那少年已经穿着家奴的衣服，一瘸一拐扫院子了。少年依然一言不发，神情冷峭，但是扫的很认真。扫到一处桃红柳绿、碧波荡漾、假山玲珑，极美的院落时，却看见西川王陪着一个美姬，那美姬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只一味挣扎哭闹，见了少年却不停地指着他，美姬十分惶惧，偷眼看西川王，西川王却微笑着，很有兴趣地盯着少年看，美姬只好捉着那小女孩的手牵到少年眼前，那个小女孩望着少年咯咯笑着，张开双臂，道，“背我，背我。”那少年愣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跪下去，那个小女孩欢笑着爬到他背上。
　　西川王忽然眼睛发亮，笑了起来。
　　那个美姬却被拖了出去，转卖它处，只因为娇月公主不喜欢她。
　　娇月肆意妄为地长到八岁时，越发离不开楚邵权。西川王这次却很坚决，他的鹰，翅膀硬了，是要飞的时候了。楚邵权奉了西川王的命，去剿杀在西川边境的一伙流寇盗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