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阳梦之迷阳往事》东西玉

3、大将军

　　钱元里汗涔涔地等着，将军府的值守进去通报，他焦急等待间，看见一个少年走过来，这少年长得极美，眉目清润，然而神情极冷淡孤傲。钱元里笑迎过去，林关将军。那少年看见钱元里，淡淡笑道，老钱，这次任务完成得怎样？
　　钱元里脸白了，轻声道，公主失踪了。那少年冷冷道，这一路凶险，那也不稀奇。不过，他嘴角滑出一丝微笑，看着钱元里，低声道，西川王还没有到戎州城，只有大将军在。
　　钱元里登时心宽大半，周围几人也松了口气，西川王狠戾，他们不是没有领教过。那林关忽然又道，不过，听说，潘赛在里面。林关说完一笑。他不是太爱笑的人，但是他看到别人惊恐惶遽窘迫时，就会这样笑，他笑的很短，短短的笑里是钱元里突然紫涨的脸。
　　钱元里看着素日冷峭的林关笑里摇动的身影进了将军府，晓得自己刚才的窘态是被他故意引起的，他不过为耍着自己玩，钱元里心内忽然涌上一阵恼意与羞惭，暗暗骂道，大将军那样的英雄，帐下的五虎将却个个都是这么混蛋。他随即想到潘赛，心内突突跳了一阵，他想到潘赛的眼睛，细长的形状，收敛着不可测的心机，不过二十几岁，却是比西川王还可怕的少年。
　　他会怎样惩罚我们，剜眼割耳还是剁手剁脚，钱元里的冷汗又出来了。他禁不住胡思乱想间，传令官已经出来唤他了。将军府前的两只石狮子威猛，盯住他，他双腿沉重，迈了半天才跨过门前高高的石槛。将军府简洁雅致，大片竹林掩映，二层的木制小楼里灯火通明，一片喧哗。钱元里在正厅外侧目往里看，屋里左右各坐五人，左边最末一人高胖，高坐在椅上，腰挺的很直，双腿分的很开，气愤地拍打着椅子扶手，嚷嚷道，不过是一片破树林子，一把火烧它几天几夜，烧他个精光，没有这片林子掩护，看蝎人还有什么本事。
　　右手中间一人噗嗤笑了起来，那高胖人瞪他道，司空妙，你笑什么。
　　那叫司空妙的从椅子上起来，慢慢踱了几步笑道，“我是有点着急，段军尉，如今军费紧张，你莫把我们大将军的椅子拍坏了。”他说罢，居然很仔细地看了看段校尉拍过的椅子，周围人都笑起来，那叫段校尉的看着司空妙，神采俊逸，长身玉颈，竟有女人一样秀美标致的五官，本是十分气愤，居然也恍惚了一下，遂不言语。
　　司空妙手里随意玩着一把薄木镂雕的扇子，道，“段校尉，你座的这把椅子，是五年前我们从那林子里取的木头制作的，我手里这把扇子，是三年前一把大火烧了那林子后，取的木头。你觉得二者有什么不同吗？
　　段校尉冷笑道，“神神鬼鬼，不知你要搞什么名堂。”他话音未落，司空妙轻轻挥扇，那扇子似乎不过轻轻劈在段校尉的椅子扶手上，那扶手居然霍拉裂开，段校尉一惊之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众人看着这一幕，俱惊骇非常。
　　司空妙嘻嘻笑道，“这就是烧这林子之后的结果，树木以成倍的速度疯长，并且，居然坚硬如铁了。”司空妙轻摇扇子，又慢慢坐下，不经意道，“如今这林子已经逼近戎州城了。”
　　厅里一时静下来。司空妙右手坐着林关，林关冷笑了下，端了碗茶喝起来。钱元里看到林关，心里又骂了他几次。司空妙左手一直极沉静坐着一人，钱元里只看侧面，觉得汗又要出来了，潘赛。
　　只看那人凌厉侧面，便觉暗暗心寒，鼻子坚挺，嘴唇单薄，神气冷蔑。潘赛说话极是好听，谦逊有礼，但总觉得话里有话。潘赛笑道，“妙兄何必说这么多，只叫曹督军派人烧一次便好，只一样，只能用你们的人去烧，不能用我们的，我怕有去无回啊。”
　　对面几人听得十分恼火，潘赛旁边一人却拍手大笑道，“来，来喝茶，喝茶，什么劳什子火林子，我们今儿在这里讨论了一天了，口干舌燥，喝了茶，我们便去吃饭。”他边说，边笑呵呵的端了茶给大家喝，曹督军觉得有点下台的余地，才矜持点头道，“也好，明日再议。”边说边望望坐在议事厅前端正中的大将军，大家都望向他拿主意。大将军温厚地看看给大家倒茶的叶天放，两人俱是眉目英挺的魁伟男子，只是天放更粗莽些，而大将军更儒雅些。大将军的五官并算不得美男子，但是温厚轩昂，却是个伟男子，他的额角，纹绣了一只飞鹰，凭添英武。大将军一直沉默看众人争论，这时看了众人一圈，笑道，“大家都累了，一起去吃饭吧，元康，你带大家去吃饭，潘赛先留一下。”
　　元康是个质朴憨厚少年，一直愣愣看着林关，他不晓得林关为什么看大将军的眼神总是水汪汪的，但是他听到大将军给他安排任务，还是答应一声，欢欢喜喜站起来，张罗大家去饭厅。
　　钱元里屏息凝气，看众人从他身边走过，又等了许久，大将军在里边叫他，才小心进去。
　　潘赛并不看他，慢慢喝着茶。
　　钱元里进去屈身下跪，道，“大将军”，此时心里微微激动，生恨自己此次任务失败，将军素日待自己如此宽厚，恨不得立刻在将军面前自裁以死谢罪。他又向潘赛叩头请罪，潘赛冷哼一下，并不看他。
　　钱元里声音颤抖道，“将军，末将有罪，公主、公主，她，她在路上被劫走了。”
　　“哦”，大将军眉毛一挑，看他一下，语气依然平静道，“说来看看。”钱元里把这一路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说到听到诡异笑声，紧接着戴领队古怪死亡，公主离奇失踪，回想起来，他还不由心悸不已。
　　大将军沉吟半晌，却与潘赛二人聊起来，“公主这样子失踪实在蹊跷，不晓得他们用了什么方法。”
　　潘赛蹙眉深思道，说来说去，我们对蝎人的手段还是了解太少。
　　大将军又道，小潘，我们需要想个法子了解蝎人的一举一动，这几年的太平日子常令我不安，总觉得蝎人在暗暗酝酿什么力量，我们却一无所知。
　　潘赛眉头紧皱，“我近日常去火林子旁勘察，也觉得越来越古怪，却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我们当下需要尽快找到火林子的秘密。不然，日后蝎人势力一旦酿成，恐怕我们就再无对抗之力了。”
　　钱元里听两人一来一往的说着，觉得诧异非常，将军听说公主失踪，居然既不惊讶也不问罪，却在思量对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她无声无息消失。潘赛也无兴师问罪之态，大家都不当紧公主死活。
　　他们两人眼光锐利，都看出钱元里疑惑，潘赛只是冷哼一声，并不搭理，大将军却温言道，“钱元里，像你这样带队秘密接公主来此的人一共有五路，每一路都只道自己护送的是真公主，其实真正护送公主的是第六路。昨日公主已经到了戎州城。”
　　他随即微笑起来，“你们五路的领队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料你们几个都不会成功回来，我只想看看你们谁能够胆回来向我领罪，很好，你们几个都回来了。”
　　钱元里一听又惊又喜，连声道，“大将军英明。”不由又畏惧看了潘赛一下，潘赛淡淡点头道，你下去吧。
　　钱元里很想问问第六路是谁，却没再敢多问。
　　潘赛与大将军又聊了几句，随即也出去。
　　屋子里一时静了，他坐在中间，本想再看看地图，蓦地觉得寂寞和疲劳。他微微闭了眼，朦胧中好像听到家乡那首歌，“妹子上山采山茶，只为着等哥哥。”他依稀看见一个黑衣女人，慢慢走来，他猛然惊醒，心内着实不安，最近为什么总是做这样怪异的梦。他带兵打仗十余年，从未像最近这样心烦意乱。
　　恐怕要出事，他心内暗道。会是什么呢？

　　“空夜！”
　　她忽然大呼一口气，猛然醒来，惊觉浑身剧痛，动弹不得。屋里有淡淡云气，携裹药香弥漫，灰黄色麻布的帘子隔着外边，她勉力抬头，发觉头顶也是麻布的床幔，将她与外界隔离。她的脸，像火烧一样。
　　帘子忽然挑开，一个和眉善目、须发皆白的老头子探头进来，笑嘻嘻道，“姑娘，你醒来啦，真不容易。看来我的这几味药还管用。”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脑中一片空白，思索许久才艰难道，“空夜”。
　　“空夜？”老头子嘟哝一声，“算你命大啊，你伤的很重，本来以为你要死了。”
　　她的脸上有的地方结出了厚厚的紫色血痂，十分古怪的愈合方式。
　　空夜看老头子出去，听得帘外有几个清脆的女声，一个笑道，“药师佛，变成那样子，换了我，宁愿去死。”
　　空夜本不想哭的，可是眼泪还是慢慢流下来。
　　“爹，娘，妹妹，你们在哪里？”
　　“姐姐，姐姐，迷阳城死了，空了。”空夜再一次惊醒，身上的皮肤爆裂起来，她疼得满头是汗，“让我死吧，我是罪有应得。”
　　“空夜，你怎么能死呢，你还有太多事情要做呢。”那个声音桀桀怪笑道。
　　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绝不会！空夜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
　　她发起烧来，昏昏沉沉，她坐在那条绿色的小木船上，小船慢慢荡漾在碧蓝的湖心，小船的鹅黄色竹帘轻轻晃来晃去。
　　有个男人的身影在水中轻摇，他道，空夜，你要的东西，已经给你了。
　　她听了，一时强醒来，又昏睡过去。
　　门帘外有人喁喁低语，几个医女争着跟药师佛报告，“我们一早去火林子边去采您说的那味药，就在火林子边上看见她了。”
　　“您不知道，她那张脸啊，把我们都吓死了。”
　　“只是想着您平日教我们行医，必得悬壶济世，我们才壮着胆子把她带回来。”
　　药师佛笑道，“真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子。鱼儿，你去向大将军禀报，我们收留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这是规矩，你们日后也要记得，只要往药司庙里带城外的病人，就一定要禀报大将军知道。”
　　几个医女格格笑着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