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谣》洛囍

6、第三天

　　谷雨本以为庙在江边，叫橹公泊船以后才知道这里原来是个湖心岛。岛上有座不知何年何月修葺的小庙，里面供着一位庇佑爱情顺利的神仙，也算是在周边略有名气的情侣约会场所。

　　一听说与爱情有关，清明便不大想去。谷雨却执意想进去瞧瞧。清明拗不过她，唯有相从。

　　此时初春，天气颇凉。庙中几乎无人，只有一两对小情侣围在求同心锁的地方和庙中人讨价还价。独自一人的谷雨显得十分突兀而奇怪，好在庙里人不多，也不会有人特地看她。

　　「你和阿玉……来过这类的地方吗？」

　　清明摇了摇头：「那时尚无同心锁这等习俗，不过每逢七月初七乞巧时有类似的红信子，可以将所求之事写在红信上，再绑上铜钱银两，丢到织女庙外的梨花树上，传说那株梨树有奇特的法力，每逢七月七时便会开遍梨花。倘若抛出去的铜钱能够恰好挂在树枝上，那么心中所求之事就会有神仙庇佑。不少有情人在此许愿永结同心，相携朝暮。」

　　谷雨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习俗，随口问道：「那你的那枚铜钱有没有挂上呢？」

　　清明有些唏嘘的苦笑道：「挂上如何？不曾挂上又是如何？今时今日，我所求之事无一应允，便是织女庙外的那棵千年梨树，如今也已沧海桑田。」

　　谷雨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往日的千般恩爱，终究也敌不过时间的瀚海。

　　清明没有再说什么，闷闷不乐的和谷雨一起在庙中逛了一圈。这庙并不大，也许是颇为灵验的缘故，看上去香火还颇为旺盛。香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贡品，香炉中的香灰也厚厚一层。

　　「我们去求一把锁吧。」

　　「你和我？」

　　谷雨觉得有些奇怪，可清明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

　　谷雨没问原因，她是无神论主义者，即使是见到了清明和无常鬼后也不相信缘分和许愿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清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但还是答应了。

　　除谷雨之外没有人能够见到清明，因此谷雨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十分诡异。一个人在初春料峭时跑到庙中不说，还独自一人求同心锁。不过谷雨并不介意，在她看来，这些地方都是她以后永远不会再来的地方。

　　「写什么上去？」

　　清明犹豫了一会，抿着嘴不说话。乌黑的睫毛颤抖着，眼中的神色十分伤悲，却没有真的滴下眼泪。

　　谷雨看她不回答，只好自己做主让人在锁上随随便便的刻上了白头偕老四个字，由于她不知道清明真正的名字，于是干脆让人在写名字的地方留下了一片空白。

　　清明站在一边看着这把奇怪的同心锁被谷雨亲自锁在了庙门外的铁索上，一直没有说话。

　　做完了这一切，谷雨自觉在这庙中也没什么意思，便带着清明离开，一路乘船离开大名府的遗址，回到了酒店。清明一路没有说话，只是牢牢地牵着谷雨的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谷雨开始不介意清明究竟把自己当做谁。当做谷雨也好，当做前世的爱人也好。左右她只不过还有五天的时间，谷雨不想让清明带着难过离开。

　　回到酒店的时间已经很晚，谷雨随便吃了些晚餐便回到房间休息。直到现在也是一样，谷雨平时与清明形影不离，但沐浴冲凉时除外。不只是因为谷雨尴尬，也因为不知道怎么着，谷雨不想让清明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那条红线。

　　不过区区数日，但她已经习惯了晚上与清明相拥而眠。对于谷雨来说，清明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认识的人，而像一个青梅竹马无比熟稔的朋友。谷雨不愿意思考其中的原因，她隐约能明白其中的答案，但却只想浑浑噩噩的度过最后的这几天。难得糊涂，谷雨不希望这短短的几天里发生任何事改变她的一生。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清明在人间只能再停留五天了。谷雨和清明都各自清楚，只是努力回避这个话题。

　　当天晚上，谷雨又一次梦见自己回到了过去。

　　这时候她已经认识了清明，两个人躲在荷塘中的一叶小舟里煮酒赏月。似乎天气正是七月流火的时候，莲叶接天，缺月清朗，晚风袭来时卷起莲叶的飒飒声，十分舒爽。

　　「明日便是乞巧节了，你想在红信上写些什么？」

　　清明身穿一件鹅黄色宫衣，浅笑着依偎在自己身旁，手里摆弄着一枚鲜菱角，剥开淡红色的菱壳，露出鲜嫩雪白的菱肉喂给谷雨。

　　此时还不是深秋，不是吃菱角的好时节。好在荷塘花叶繁茂，不少菱角已经熟透。

　　谷雨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却听见清明轻叫了一声，白嫩的指尖不慎被菱角刺破，鲜红的血流了出来。谷雨连忙牵起清明的手指含在口中吮吸，有些埋怨的看着清明。

　　清明却不怕疼，微笑着看着谷雨。

　　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两人躲在孤舟中仿佛一处自己的天地，船轻摇，莲香飘，玉一样的月光洒满荷塘，依稀有蛙鸣声与水声合奏，满舱情意，一室清香。

　　一切光景正好时，谷雨眼前景色一变，忽然身处人山人海之中。清明正拉扯着自己的袖子，手中握着一枚铜钱，铜钱上拴着一条红色的飘带。

　　织女庙外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谷雨生怕和清明走散，小心翼翼的跟在清明身边护着清明。一路拥挤终于到了老梨树的树下，谷雨和清明十指相扣，与树下的其他男男女女一样双双闭上眼睛，默默许愿。

　　许过了愿望以后谷雨仔仔细细的又将红信绑紧，然后闭上眼睛往梨树上高高的抛去。清明站在一旁仔细的看着，生怕一分神错过了这关键的一刻。

　　只见铜钱一路往梨树上飞去，长长的红信子在风中翻滚飘舞，一道漂亮的抛物线，不偏不倚的挂在了老梨树的最高处。

　　不少人都看见了谷雨抛出的那枚铜钱，眼看着落在了梨树上以后都纷纷为她欢呼喝彩。谷雨睁开眼睛后不需多看便知道自己投中了，于是十分惊喜的看向清明，清明大笑着牵着她的手一起跑出了人群中央。

　　一路离开了织女庙，人群冷清了许多。清明拉了拉谷雨的手问：「你许了什么愿？」

　　谷雨笑了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今生今世，相扶白首；来世他生，永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