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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香稻啄余鹦鹉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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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六年,时值冬末,冻皮犹寒,枝头绽绿。
“阿陵,陛下此时是什么意思?”身着玄服,虽饰纹与天子朝服不同,但到处钩丝抹线精致得异常。淮南王正忧心地在屋内踱步,来来去去,已把跪坐垂首在一侧的刘陵看得如救命稻草一样重要。
据长安的暗线来的消息,皇帝已经颁布诏令选了陈阿娇为太子妃,按照皇室聘婚的样式,不到明年即可入主东宫。
“或许意在削藩。”淮南王惊疑地朝她看去,刘陵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模样低着头。“父王且听女儿一说。”淮南王出了个应字。
“女儿去年入长安,别的未曾注意,但仔细打探过窦太后这个人。”淮南王脸上有些不自在。“不过是个命不久矣不识大体的老妇罢了,怎么硬调查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刘陵见淮南王动气,连忙起身举袍跪与其前,“父王万不可轻视此人,须知是她一手促成先定太子妃陈氏再定太子人选的。”“噢?原来是这个老太婆坏的我的事,我儿还可细细道来?”“诺。当年不过一个小小家人子,只懂哭闹的小姑娘便成长为今日影响朝政的皇太后,着实不可小觑。女儿在宫中与她相处时,只觉是个厉害的人物,但未曾想过她势力之大到这种程度。”
“你是如何知晓的?授密之人可还信得?”淮南王颇有几分质疑。
“父王不必担忧,女儿正是在长乐宫翻找那样东西的时候发现的。那日--”刘陵直到多年以后在街陌听到陈阿娇有关的字眼时都能想起那日的黄昏,日暮沉沉,金沙朦胧,她趁着太后对自己放松警惕的时候冒险进入内殿,只为能找到那份密道的地图,却不想在床下的一个匣子里发现了一封--诏书,锦帛为卷册,金丝作拢系,她一眼就看出,这不但不是太后的,却也不是当今陛下的,“竟是,”她依旧面带讶异之色,眸中困惑越浓。淮南王急了,“竟是先帝的御笔!还印了天子之玺!”淮南王心中一惊,难不成先帝在世时就已看出自己的龌龊心思了吗?
刘陵等不得他消化,随即又说:“上面写的是馆陶,也就是长公主,不论何时,若是生下一女就当即为如今的太子妃!”又不等他发愣,“且陈氏所许之皇子无论谁人所出必为当今陛下传位的不二人选!陈氏即皇后,摄六宫。若有外人阻,罪律同当弑君,灭族无恕;若是宗室之过,便再加一条谋乱。”
淮南王已经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了,疑惑,不甘,恐惧,畏缩,压抑,更多的是震惊。不过一个未出世的稚女便压上了这么大的赌注,可谓万里江山皆在其掌哪。
刘陵瞧见父亲失了魂儿般的模样,不禁摇头,好歹也是经历几代皇帝的经验了,怎么这么--后面的她不敢再多想。
淮南王收拾了一下神态,尽量使得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别扭,“那为何太后不将其公昭于世?你又不早些告知我,以示小心?”
刘陵忍住不吐槽,”父王,女儿以为此事重大,必要深思熟虑过,而今观长安之势,儿也有所悟。“淮南王示意可以讲。“父王可还知晓当年宫中家宴,陛下酒言千秋之后传位于梁王之事?”淮南王听了恨恨道:“自然,得亏那窦婴袁盎等人从中斡旋,不然,我又得多一个敌人了。”
刘陵颔首:“正是。我思量太后手握诏令却迟迟不公于天下正与梁王有关系,陛下必定也是知晓这其中厉害的。”淮南王捋了捋一把胡须:“我儿所言正中我心,不知当下我当如何?”
“儿有一计,长安探子来报,陛下将于今春二月己卯日幸雍县,可遣雷被等人前去行刺。”声音大大咧咧,来者正是太子刘迁,此刻正笑得不怀好意,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把玩着一块似玉非玉的石头。
刘安正想叫人斥责没有护好院子,转念一想仆人早已被散了出去。依然怒道:“叫你好好学功课,太傅没有督促吗?”刘迁一听到太傅就忍不住嘴角抽搐。“大父就这样执意破坏父子情份吗?妹妹,你可是得替我说上几句理儿!”
刘陵耸眉,“你自己不听从先生的教诲,合该有在这儿受训的份儿。”刘迁也不再说什么,转向刘安戏谑道:“父王欲与长公主联姻的心思怕是不成咯,她的女婿可不是淮南国的地头蛇呢。”刘安恨铁不成钢地望了一眼他,又看向一眼刘陵。方平复怒气,“若你有你女弟一般伶俐也该成了这婚事。”竟是微微叹息。刘迁没能听到先帝诏令一事,不过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父王以为儿之计策何如?“
刘安难得的没有对自己儿子骂愚拙,敛眉思量了起来。少顷,刘陵开口应道:“父王,陵以为大兄此计可行。”说罢一一分析:“陛下自登基以来,尚未正式临幸雍县,祭祀五帝,如今看来,是头一遭,祭祀大典,向来为朝野所重。那么皇太子必然要跟随,我瞧着,倒是可以去冒险试试,成的把握不敢说七八,但仍有四五,败的话也无恙,自有梁王给咱接下。”说话之间眉宇飞扬,似乎志在必得。
刘安微微点头,“此事你二人去操办,不可假手他人,须亲力亲为,半点不能出错。”刘迁十分高兴,跪拜称诺,退出去的时候又微有迟疑,刘安心情舒畅,唤来一班乐师,丝弦作乐。他跪坐在案前抽下一卷竹简,正欲翻阅,见儿子还没走,扬声问道:“我儿今日难得开窍,可是有难处求大父?”
刘迁不敢直视,只是再次顿首,似有为难:“大父可知何日放杜微娘回来?”刘安不听还好,一听便大怒,直直把手上竹册掷于其身上。“你为淮南太子竟还惦记区区一舞姬?她使的什么狐媚法子教你至今不忘?”刘迁一听便着急了,也不敢躲,生生受了一击。
他也不敢久留,怕惹刘安生气杀了微娘,又拜于地,出门时他恍惚听见:“不必寻她了,我已派人将她送往长安了,估计现在不是在陛下枕边便是太子宫人了。”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有不长眼的侍婢前来搀扶,却被一把推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