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桥上滥人

9、第 9 章

　　陈良并没有让财务给沉土结算工钱，不冷不热的一句话，“伤势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继续来开工。”
　　收工后，沉土没有去医院也没有即刻的回家，而是在门口偏角处的石阶上蹲着呆了会。
　　不郁闷是不可能的，可郁闷过后就是自我反省的嘲笑了，只能是嘲笑自己……
　　好心办坏事，管了不该管的事……
　　现在的大孩子根本就不像过去的那样。
　　有些人为人处世的方式就是四个字，‘简单粗暴’。因为不顺心，心里有一股气，需要一个导火索，一个出口、一个出气筒。
　　沉土这次算是栽了，从没遇见过的情况。皮肉伤没什么，关键是不能在脸上，他应该是护着的头的，可那一瞬间的诧异，抬头就是迎脸一击……
　　脱离不透气的空间，清冷的晚风，刮过脸颊，吹乱头发，沉土整个人开始清醒，糊涂、还是糊涂，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脸？
　　暑假。明天哪里来的课业，哪里还需担心会无法进学校面对学生。
　　一个短信而已，自己还是彻底的不正常的慌乱了……也许没什么，也许会有什么……如果有什么——那就是一条命了、一条命……
　　不想当个脆弱不堪的男人、更不想当一个没心没肺狠心的人。
　　与一条命比起来，这些年的积蓄根本就不算什么。如果真的注定发生什么，倾尽所有，最差不过——从头再来……
　　来来去去的人、冷冷清清的空间。沉土的心中有了决断，刚要起身，腿蹲得有些麻了。
　　有一个人，停留脚步拐了过来。
　　几乎没有过的，在剧组外的角落想会儿事情还被一个和善微笑的男子打断。
　　来人在沉土的身边站住脚，沉土有些愣怔，一个踉跄，险些倒下。
　　来人立即上前稳住他的肩。
　　沉土敲敲腿，对他点点头，“辛老师。”
　　来人是辛泉，是来剧组拍一些剧照做宣传的专业摄像师。沉土在别的剧组也是见过他的。见过多次，也算点头之交，但还不甚了解。
　　“想事情？”辛泉微笑问道。
　　沉土也微笑回他，“没。就歇一歇的。”扭头看看四处景色，补充道，“这边风光也不错，空气也好。”
　　“是不错。”辛泉点头，摘下脖子里的相机，顺势坐下，“你要回去吗？”
　　“没。”沉土也坐了下来，顺便敲打有些酸的腿部肌肉。
　　辛泉扭头看着沉土的侧脸，温和的问道：“生气陈文那孩子吗？”
　　沉土看着虚无缥缈的远方，微笑的摇摇头，“没。”
　　“你应该是有一点生气的，我知道。陈文那孩子啊，也是太过敏感的性子了。这两年也是变得让人越来越难以捉摸了，情绪有些阴晴不定。其实他本性不坏，就是耳根软，容易听信一些流言而茫然，毕竟也是初出茅庐的小孩子。剧组里的人也不怎么了解，在他们眼里陈文也就是个痞性难改的二世主。有些话我不好说，不过沉土你也是搞教育的，应该会了解。”
　　沉土心里一个咯噔，转过头来看着辛泉，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化为一句，“你知道——我是——”
　　辛泉点头，不紧不慢的解了沉土心头所惑，“杨山是我表姐夫。家宴上，他也和我提过你。他那个人，一到片场就是完全的严谨不怎么顾及亲情，虽是嘴里不说，但还是会隐隐的照顾些的。在这一点上倒是和陈导有几分相似。”
　　“杨导是个好人。”
　　辛泉笑笑，“是不是好人不好说，但倒是真的好运。如今添了小二，倒也是幸福美满。那对兄妹也算最萌年龄差了。陈导和陈文其实算起来也是现在流行的最萌年纪差的兄弟俩了，其实接触了也是可爱的，虽然带着点暴力。真的是时代不一样了啊、、、”
　　“你是认识他们的？”
　　“陈文以前和我学过一段时间画画。”似乎想起往事，辛泉微笑，“有些不可思议吧。不过我早说过，那孩子本性是不坏的。这年龄差，如今看起来萌，却这些年带来了些关于出生的闲言碎语。”
　　“那些——我无意中也听到了些。”
　　“这个社会的传播力还是不容小觑。我问过陈文你还在找真相吗？你猜那痞痞的小子是怎么说的？”
　　沉土没有开口，也没有想过猜测。
　　他知道的那些闲言碎语也只是道听途说，什么小老婆的孩子，下作女的孩子被硬是抱了回来、、、也有说，根本就不是陈家小少爷，而是小小少爷、、、版本太多，数也数不清。
　　辛泉开口，打断沉土的回想，“他说，他已经不再寻找答案了。出生的秘密其实并不重要，因为不管怎么样都是伤。他是这么说的。现在的孩子呐、、、”
　　出生了，就是伤。沉土突然想到，只是没有开口。
　　说出口的话是一句，“我希望他是好好的。”
　　辛泉意味深长道：“他一定会是好好的。他开口那么说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有些事其实并不必要那么担心，他是长大了，很多时候孩子的心里都的清楚明白的。家庭环境是好，经历这样的一种心境的磨练，不一定是坏事，你说是吧？”
　　“嗯。”
　　辛泉低头看看手里的相机，终于将话题拐进拐来这个角落的原因。

　　“沉土，我拍了一张照片。”
　　辛泉翻出相机中的照片，递给沉土，继续道，“我认为的艺术品，也算人生的真正颜色，我可以删除，不过心里会觉得有些可惜。”
　　那是陈文打他的时候，他猛然间抬头迎向那狠狠的一拳的神色，沉土的表情其实有种五味杂陈的味道。
　　“没关系，我无所谓，如果对你而言真的有用，你就留着吧。很多东西关键在谁的手里，与有些人而言，不过是一张可有可无的废品。也算是有幸，遇到的是你。”
　　“我不会追问你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遇见过你几次，我看你每次都是简单处理伤口。作为感谢，我请你去医院看一次，我有朋友是那外科医生。你就不要推辞了。”
　　这样脸上挂彩去见母亲他们也不好，沉土微笑点点头。

　　见沉土盯着车子里摆放的骷髅状小饰品，辛泉猜测道：“你也喜欢骷髅？”
　　“嗯。”沉土淡淡答道。
　　曾经有一段时间的痴迷。没说。
　　“这算是一种最彻底的骨感美了。没有多余的赘肉的干干净净、一种最简单单纯的存在。”想起什么，辛泉温柔的微笑着，继续道，“有个孩子也喜欢，说是在最叛逆的年纪里。衣服什么的都买了带骷髅。张扬的喜欢着。”
　　“陈文？”
　　“不是他。”
　　沉土没有再问，他对骷髅的喜欢是隐秘的，不想展现什么，只是遇见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魂魄般的痴痴地聚精会神的凝望着。摆放的静物，自己静静的欣赏就好，不必流动着展现世人的眼前。不想标新立异自己的不一样，真正的喜欢，自己收藏心中就好。
　　只是被打乱了一种静静的欣赏，再次投去一眼，却觉得扰乱了心神，竟是想到了生死、、、
　　其实此刻沉土是怕想起那些死死生生的问题的，一旦想起就只能陷入沉默。
　　辛泉扭头看他一眼，微笑着，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是遇见了一个真正喜欢骷髅的人了。
　　真正的喜欢是不会说出口的，只是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目光，别人的问题后，抽离出来回神了，一声‘嗯’，不会撒谎，而是最诚实的面对、、、
　　他没说，其实相机闪过的一瞬间对于他这个闯入者而言，仿佛是惊扰了一只拔了刺的老刺猬、不起眼、沾染了血腥、、、他没说，就算没有相机里的那一幕，此刻他的脑海里已经存在了两幅关于身边这个人的静图，能够描绘的一个复杂的眼神和一个背影、、、他没说，一个有些年代的相册里，他是见过青涩的他的——灿烂的笑容的一个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