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度回空

5、真相

　　那一日之后，我觉得自己会突然焦躁起来，明明是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却比没有确定时还要不安，我无比清楚自己不该喜欢上韩子轩，但我无法让自己停止，这种喜欢自然得像往低处流动的河水，谁也无法阻止它的蔓延。

　　明明听见他的声音都会回头寻找，明明听见他的消息都会驻足停留，只要是关于他的事情没有一样不让我在意。

　　可是，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这样的喜欢于我而言无疑是一个可怕的存在，我想方设法地避开韩子轩，焦躁得不能自己，可是身处同一屋檐下，有时候总是避无可避，如同命里的劫数一般。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开春的某一天，一道圣旨打破了我全部的生活。

　　圣旨说尚书令长女韩青璇温婉贤良，德仪皆备，品貌俱佳，封其为了四品美人，择日进宫。

　　韩启高接过圣旨时，我只觉得浑浑噩噩，以为自己听错了，上面写的难道不该是韩青舞么？为什么会是我？

　　然后那公公便朝我道喜，我不禁看向韩子轩，他眉眼低垂，我甚至看不到他的表情。

　　韩青舞走到我面前冷冷道：“真是恭喜了，姐姐。”那是她至今为止第一次喊我姐姐，那眼里却饱含着幸灾乐祸的恶意。

　　呵，幸灾乐祸，我慢慢勾起了唇角，原来她也知道嫁给皇帝并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房里，蒋茹絮絮叨叨地对我说了许多，她的眼里满是攀上枝头的兴奋，她大概以为一旦我进了宫，她的地位身份将不再同日而语，或许有朝一日，她还能成为夫人，而不再是一个受人冷眼的小妾。

　　我一直都没有说话，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如同灵魂出窍。

　　蒋茹见我这般模样，便停止了话语，她走到我身边，突然道：“我知你不想进宫，我也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我一惊，抬头看她。

　　她笑着继续说道：“但你也应该知道你们是不可能的。”

　　见我不语，她便轻轻抬了抬我的下巴，声音危险得如同毒蛇在耳边的嘶鸣，她说：“韩青璇，难不成你想——□□么。”

　　听到这两个字，我猛地站了起来，挥开了蒋茹的手，脸色惨白。

　　她缓缓道：“韩青舞成人礼那天，你和他做了些什么我全都看到了，可是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韩青璇，你给我想清楚了。”

　　蒋茹撂下这句话，便施施然离开了我的屋子。

　　我颓然地坐在床上，思考了很久。

　　第二天夜里，我便偷偷离开了尚书府，无论是进宫还是喜欢韩子轩，理智都告诉我不可以，那么我除了逃，想不出第二个办法。

　　只是我也没有想到我会那么快被抓到。

　　韩子轩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码头旁边的草堆里等着下一班船，那天的夜空格外漂亮，在空旷的河边，夜幕如同镶了钻一般，连月光也皎洁地能将底下的人照得一清二楚，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出逃的好日子。

　　韩子轩站在我面前，眉眼微拢，他说：“跟我回去。”

　　我坐在那里抬头看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跑，心里竟然平静得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就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找我一样。

　　有暖风微微拂过我的发，我笑弯了眉眼，说：“韩子轩，你知道吗，当今圣上体弱多病，常年卧床，御医称其活不过28岁，而皇帝一旦驾崩，是要妃嫔殉葬的。”

　　他看着我的眼睛，缓缓道：“我知道。”

　　我以为我可以忍住，可是眼睛一下子便模糊起来，指尖颤了颤，我继续笑着，“所以一旦我进了宫，我很有可能是会死的。”

　　我会死的，韩子轩，哪怕所有人都不在意我，哪怕这样的生命早已腐烂，可是，韩子轩，我还是会怕死的。

　　我说：“韩子轩，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事会落到我头上，我一直以为哪怕要进宫，就算论身份，也应该是轮到韩青舞才对。”

　　他一动不动，良久才回了一句：“我知道。”

　　我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想要阻止快落下来的眼泪，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分外难看，仿佛看到有什么真相在一层一层剥落。

　　我麻木地继续说着：“那你知道这些事情我是从何处听来的么，明明你和韩启高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

　　他不语，我便自顾自回答：“是妓院，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在妓院吧，因为三年前我一直在妓院。”我忽地抓住了他的双臂，用力得指尖都泛起了一种异样的白，“韩子轩，我告诉你，我不是韩青璇，从来都不是，真的韩青璇早就已经死了。”

　　我的语调颤抖，韩子轩看着我，眼中竟带了几分悲悯，风吹过，他的衣摆随风飘起，声音竟也如同人一般带了几分飘渺的味道，而这份飘渺此时此刻却如同致命的毒药，他说：“我知道。”

　　于是我脸上强撑的笑容便悉数褪去，只剩下一脸惨白，以前所有的疑惑都被串联起来，他对我的疏离与帮助，他眼中的怜悯，他为我挽发，那分明是同情与歉疚。

　　那么对于一个冒充他妹妹的人，他为什么要同情和歉疚……

　　我抖了抖，有点不想面对这样真相，最终却还是问出了口，“韩子轩……是不是打从一开始，我的出现就是为了代替韩青舞入宫？”

　　韩子轩的嘴唇颤了颤，最终却没有说话。

　　我只觉得像跌进了无底深渊，浑身冰冷。

　　松开了他的手，我向后退了几步，忽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便汹涌而出，我缓缓道：“韩子轩，你要将我践踏至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