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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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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途愣了下,不禁也笑起来。这么说来,自己还真是招惹过花草。
小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到西山坡上玩儿。因为从小就对花草产生了特殊的兴趣,所以苏途到了那里就满山坡地“寻花问柳”。有一次,现在的慕大少爷也被慕王爷夫妇带到山坡上郊游,碰巧苏途正在那里晃荡。两三岁正是喜欢动手动脚不肯安分的年龄,慕大少爷又跑又爬,很快弄得一身泥。他父母一看管不了,就任由他去。
在一些大石堆里头钻了半天,小娃儿突然就叫起来。大家以为出了什么事情,都靠过去看,就见小家伙晃着脑袋得意洋洋,手里头是刚从一道石缝里拔出来的一株白色小鸡冠花。小肥手摇啊摇,那明显受到创伤的根系间微微附着的泥土便松松散散地掉了下来。
苏途看了那小鸡冠便觉得心疼,想拿过来重新植了,却没有什么办法对付那小魔头。正心急时,有个丫鬟将小娃儿从石头间抱起来,拿糕点细细哄了,那可怜的小鸡冠便从手上掉了下来。
趁大家忙着招呼娇贵少爷的时候,苏途忙跑过去捡了,小心抱在怀里。
鸡冠花不过短短一年的寿命,夏天盛放,然后结子,秋冬季就凋零,这小家伙遭此横祸,自然已经是元气大伤,别说是活到秋天,就连能不能育种都已经是个问题了。
四下里寻找了一番,最后还是觉得原来那个石缝处最为安全,便重新植在了那里。土地可能并不肥沃,但有着天然的屏障,很多敌害都会被阻挡。若不是慕凌云那小魔头的毛手毛脚,它本该寿终正寝。
那个时候年纪小,还单只是为了这小鸡冠受到的摧残伤心,大了以后看多了慕凌云的作为,越发觉得不齿。若是有求于他自动奉献身体的也就罢了,可他大少爷只要看上眼了,想方设法都要弄到手,因此也毁了不少无辜少年的清誉。强抢的他倒是不敢,仗着老王爷的威势胁迫是用得最多的手段,家里人不得不抹了眼泪送上自己的孩子。很多时候做过了一次慕凌云就会厌倦,继续寻找新的目标,那孩子不用继续接受折腾,可这一辈子再难抬起头来做人。相比较起来,小时候摧花的行为都已经不能算得上是个罪过了。
苏途只是个小小的仆役,被张管家捡回来在王府养大已经是受了慕家莫大的恩惠,他只想老老实实做人,安安稳稳过日子。所以再不齿,也轮不到他管教慕家大少爷。他只能尽量天天守着花圃不管不问其他的事情,偶尔出去寻寻奇花异草,照顾那石缝里的鸡冠花。
说来也奇怪,那小鸡冠花并未如同苏途想象般活不过夏天。它不仅活了下来,还结了子。第二年去看的时候,竟然有一株嫩绿的小苗出现在那石头缝里。之后的几年都是这样。白色的鸡冠花年年在苏途的照顾下健康成长,然后繁衍下一代,奇怪的是应该有众多的花种落下,可石头缝里总是只有一株花苗长出来。
苏途本就不是多言的人,这件事情也从未对他人提起过。只像是养成了习惯似的,每每出门总要到西山坡上看看那鸡冠花长得怎么样。或许就是这惯例的探望的时候染上了些微的味道吧。
于是他解释道:“那可能是因为……”
“你照顾的那株鸡冠是不是年年都会在同样的地方长成一模一样的新株?”那美人优雅地抢白,笑得眯起眼睛。
“呃……是。”自己只当是奇怪的事情,也没和旁人说过,看眼前这人说话,倒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自然的道理?苏途难得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那就是了,”美人像是听够了八卦,施施然从花圃出来,重新坐在了石凳上,“我和你说,你身上这味道可不是随便就会沾上的。鸡冠花本就没什么气味儿,要在你身上留下这种常人闻不出来,却能让同类分辨,而且相当持久的气味,那定是它有意为之的。”
“它?”苏途吃了一惊,然后讪笑道,“公子莫不是说那鸡冠花?花哪里能故意让人沾上味道的?”
“是了,就是它,”美人轻松说着,微风勾起他的青丝,轻薄那美丽的脸庞,一番景色勾魂夺魄,“若是一般的花儿自然没那个本领,但如果是修行了一些年头的,那就只是些小伎俩了。即使还没有到能化成人形的程度,但要是连散播自己气味的本事都没有的话,那就实在是花族的耻辱了。因为是一年生,一般来说鸡冠花是不会有什么修行的,但它定是有了什么特别的际遇。你看它年年凋零,却不知它是借此换了新的身体重生,继续修行吧?”
“你是说……”苏途面上似信非信,脑子却乱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就以奇异的眼光看着眼前人,“那鸡冠花已经修成了精怪?”看他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还面不改色提到修行什么的,难道这如花美人,真是朵倾城之花不成?
“谈不上怪,”美人有些微嗔,像是怪他怎么能把这个称呼套用在花上,“成精是一定的了。”
见苏途喃喃垂下脑袋,连忙又补上两句:“即便它是花精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它在你身上留的气味只是说明它挺喜欢你的罢了。”
“哦?”苏途抬头,狐疑看他,“就这么简单?”好歹关心了二十年,若不被喜欢他倒是挺失望的,但是被个花精喜欢……福兮?祸兮?
美人的有些戏谑的表情告诉苏途他明显是藏了话。苏途也不催,只盯着他看。
见他认真,美人终是把话说明:“它是很喜欢你的了。给你留了气味儿,虽然普通人闻不出,但是别的花儿就都知道你是被它给占了的。”说完捂着嘴呵呵笑出声来。
苏途只觉得郁闷,忍不住抬起头看天上是不是日月颠倒。自己竟被朵鸡冠花给“占”了?
他的表情好象让美人很有兴趣,于是话说得更白了:“这样的话别的花精要是也看上你,也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修行是不是能够和它抗衡,若是不能就不要想争你的宠了。另外,这也是种标记,日后等它能够化形了,寻着气味儿很方便就能找到你了。”
苏途更加郁闷了。觉得自己像是一根被抹遍了口水的肉骨头。
“谁让你是个花匠呢,”美人继续拿他开心,仪态却仍是优雅,浑然就是个完美的谦谦君子,“若是只照顾它一个,那就没这许多事情了。想来它还不到化形的时候,也就只有个孩子的心性,小孩子自然是喜欢大人多顾着他的了。现在它能力不够,管不了别人的人,但别的花倒是它力所能及的范围。凤城的地气好,这一带的生灵都是多少带了点灵性的,花草也是一样。看你也是个不错的花匠,要不是那小鸡冠占着你,你这一身只不定已经挂上多少花草心思呢!”
苏途身子抖了抖,一心想安稳过日子才决定当个无名的小花匠,人事麻烦是真没惹上,却招来了精怪垂青,这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这些个奇奇怪怪的事情,若是普通人说了,苏途定是当了笑话听的,可从这美人的嘴里吐出来,却想也不想就全信了,倒也奇怪呵。
“对了,你可知道你这花圃里有株非同寻常的紫兰?”美人决定不再逗他,招他回神。
“知道,”苏途仍是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想那朵小鸡冠,“不是我种的,却突然出现在花圃里。我看不能放在大庭广众的地方,就委屈了任它藏在花丛里晒不到太阳了。”
美人很是赞同:“如此甚好。若是给常人见了必出事端,”然后用莫测的眼神看他,“你要小心照顾啊!”
因为专注于自己的心事,苏途也没看到这眼神,更没多想,只应了声。
看看日头,觉得是该离开,美人拱了手礼貌问道:“我该回去了。说了许多,却不知兄台姓名?”
“姓苏名途。”这会儿也不再动和这人划清界线各走各路的心思了,总觉得日后的来往已成必然,于是苏途回礼。
那美人明眸一转,又道:“真是巧了,我们倒是同姓。我也姓苏,名觉晓。何其有缘。今日一叙已成朋友,以后也多有叨扰。先告辞了。”
苏途也略有感触。本只是一面之缘,现下竟成了朋友——朋友,还是很陌生的词汇呢。缘分这种东西何其难解,自己和那鸡冠花,和这苏觉晓,无端地就缠绕到了一起。别是段孽缘吧?不管怎么说,从小到大,过平凡日子的想法已经在心里生了根,不知道这奇怪的缘分会不会九这样打破以往的宁静。
苏途躺回到藤椅上,吐气。边上的桂花茶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