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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三天后我没有见到他,因为我只输到第五天。五天,我把一个月的生计输进了血管里。那一张张薄薄的缴费清单,令我惶恐。我是个经济不能自主的人。

      这个季节是荒芜的。这座城市是荒芜的。
      疲惫的人们,在干枯的城市里,默默地,像一台走了几十年的老挂钟,沉重地重复着昨天的活计。几乎忘记了从哪天起,我的世界也走进了这样的季节,变成了这个城市的模样,却再也没有时节变化,而是一味地荒芜着。
      新年,似乎是唯一的力量,能够惊动起这些沉闷的人。
      终于,这个没有绿色,没有生机的季节里,出现了红色,喜庆而温暖的颜色。
      帽子围巾下面多出了些许笑靥。人们,终于有了热情,像去年此时一样,又燃起了新的一缕希望。荒芜的城市,忙碌了起来。

      我的世界,经年如故。年,不会改变它什么。无论向前,还是往后,继续的,都是沉闷和荒芜。

      我的小说,在浩瀚的网络空间里漂浮。我不期待什么,就像我对这个季节,这座城市,以及我的世界一样,了无期待。似乎每天都有人关注,却又不多。但我知道,至少,有一个人,一直在关注。

      元宵节那天,我看到一条特别评论:能联系我吗?13XXXXXXXXX。昵称:虚构其人。
      保存了号码,却什么都没做。
      沉寂数日,拿起手机,发了一个“嗨”过去。
      很快,有了回复。
      【嗨!都好吗?】
      【还好!】
      【在做什么?】
      【看Luke玩滑梯。】
      【在哪儿?】
      【附近肯德基。】

      天气不好时,肯德基是我和Luke的最爱。他可以在那里疯玩,我可以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什么都不用想。

      这里的肯德基,只有年轻人能注意到它的薯条汉堡功能。闲时,则成了大妈们歇脚,聊天,择菜的理想去处。
      为不显尴尬,我偶尔会点一份加冰的可乐。很多时候,从来到走,桌上纸杯连位置都不曾动过,仅有的变化或许是杯子里的冰块融化掉了。

      “你不应该喝冷饮!”
      大概是失神太久,我竟没有注意到面前已经坐了个人。
      我笑:“我很少喝。”
      “咳嗽完全好了吗?”
      “还好。”
      “你呢?”
      “已经康复了。”
      他扬了扬左手,有些炫耀的意味。这次戴的是一副轻薄的手套,这个时节,手套不是必备的,显然他是为了将就左手。那只所谓的康复了的手,已经脱离了纱布。烫伤面积相当大,几乎是整只手。表皮仍是夺目的鲜红色,看过令人心悸。好像稍稍一碰,皮肤就会裂开,就会有血液迸溅出来。

      “让我猜猜看。那个穿背带裤的是Luke,对不对”
      Luke正在和两个同龄的男孩一起玩耍。
      我笑:“你眼神真好!”
      “他很像你!很可爱!”

      我拿出水杯,去给Luke喂了些水。回来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我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也许又是顺路而已。所以,我并不想和他久聊。像这样穿着打扮的人,通常非富即贵,一天到晚忙得很,我不好去耽搁人家。

      “那些人在干什么?”他指着窗外不远处问。
      他问的是一个报刊亭大小的板房,前面排队等候的,足足有四五十人。板房临近马路,空间十分有限,队伍排到了马路边,又呈Z字往复迂回。这里的人们都已经熟悉了这个排队套路。
      “烤鸭。他们在烤鸭。”
      “他家的烤鸭很好?”
      “应该吧。据说,刚从全聚德出来的人,见到他家的烤鸭,还会流口水。”
      “你没吃过?”
      我摇头。
      “好吧!今天午饭,你请我吃烤鸭,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他是指,曾用车子送我回家。
      “的确应该请你,于情于理都该如此……可我今天……改天,可以吗?”
      囊中的羞涩必然会在脸上表露。他很快会意,爽朗地笑了:“开玩笑的。午饭我请你,我是男人,怎么能让你请呢!” 略顿一下,他的睫毛忽然闪动:“任何时候都不会。”
      难堪之余,我仍理智,我想我该走了。付不起饭钱,不是蹭饭的理由。我没有理由和他共进午餐,尽管我应该答谢他。
      “实在抱歉,我该回去了。Luke不怎么习惯外面的饭菜。谢谢你。有机会,我会请你。”
      “你这么介意?一顿饭而已!”
      他显然没有就此作罢的打算。

      他快步走到队伍的尽头,和排在队尾的一个大妈说了什么,只见大妈对着他笑逐颜开,不停地点头。自己则空手回来。

      大妈特意跑到肯德基,将片好的烤鸭亲自送到,依旧笑逐颜开。想来,为美男代劳,也的确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他就近选了个饭店,不太大,古香古色的。因为烤鸭是重头戏,所以只点了几个素菜。令我难为情的是,他竟然安排服务员去买食材,然后当着我的面,给Luke煮了一碗婴儿面条。

      Luke的小手指着鸭肉,想吃。我只好费力地操纵起手里的筷子,一片鸭肉,半天也没夹上来。
      “你的手……”
      我赧然,“不好意思,我的惯用手是左手。”

      他默默地看着,忽然抬手,我的手里一空,筷子被抽走。
      “你已经洗过手了。”他说。
      其实,在家里,我就是这样。餐具,对我而言,只是个累赘。

      几年了,我仍不会用右手。我的人生是握在左手的,自从那个雨夜,一辆工程土运输车从我的左臂碾过,我的一生就碎了。

      “清城?”我的名字从他口跳出,动听的嗓音,带着些许亲昵。我正在给Luke喂饭的手,停滞住。也只是瞬间,我便释然。他当然知道我的名字,输液的药袋上都会有名字。
      方清城。
      我看向他。
      “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窘迫了,正要开口相问,他却抢先作答:“雁征。叫我雁征吧!秋雁南征。”
      “秋雁南征?”我重复一遍,不自觉地语气里带出疑问。
      “好像有点凄凉,是吧?是不是想到了‘燕市悲歌又送君,目随征雁过寒云’?”他笑。
      “没有。”我答,“我想的是‘木落雕弓燥,气秋征雁肥。’”
      他畅然大笑,指着桌上的烤鸭说:“正切今天的主题,那你可得抓住这个机会,把我全部吃掉。”
      很大胆的诙谐,我只能装作无知无觉,“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姓什么?”

      “要我提醒才问,作为惩罚,暂时不告诉你了。”

      那顿饭,Luke吃的很兴奋。结果吃多了,夜里,发起烧来,吓得我魂不附体。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雁征,我想他一定很忙。也或者,我们本就是彼此人生路上的一个过客,匆匆的相遇、匆匆的相离,缘生缘灭皆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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