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难将息》延陵季子

2、美丽的日子里 （二）

　　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还无法适应黑暗。
　　我用力地闭眼，默数三秒，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基本可以看见卧室里的一切了。随手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两眼，现在的时间是，半夜1:58。窗外的树枝在风雨中摇摇曳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伴着雨声，冲击着我的耳膜。黑乎乎的窗帘上满是斑驳的树影，看得我有些心悸。
　　叹一口气，这个雨下得和我的梦境倒真是应景极了！
　　又梦到那个风雨黄昏——

　　接到心虞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哭得断断续续，不停地求我快去她家，请我放弃和她的哥哥纪心赋结婚。我当时正带了几本书要去归还给图书馆，已经快要到图书馆门口了，我想了想，拜托司机师傅调过车头，开往纪家。所幸的是，纪家离图书馆不算太远。
　　我也没有生气，纪心虞在电话里说的不是很清楚，可能真的是有点害怕和急迫，她说得有些颠三倒四。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多想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索性就不想好了，到了纪家再说吧，我这么告诉自己。
　　坐在后面的座位上，我看着出租车的车窗被雨水冲刷得模模糊糊，只能隐约看得到快速后退的行人和骑着自行车的身穿雨披的人。然后我就对此产生了兴趣，我暗暗得告诉自己——等这件事情解决了，我也要去买一件雨披，然后在雨天出门逛一圈。
　　一定很爽！——我已经开始在脑袋里勾勒出小小的我披着大大的雨披，然后骑着小小的自行车，在雨天的街上游荡的样子了。

　　给出租车司机付过钱，撑起大伞，我一路小跑过去。来到纪家门口，纪心虞走来走去的身影就位于纪家大门外，她撑着伞望穿秋水地看我跑过来。然后，扑到我怀里，然后抽泣着告诉我，纪心赋上上周刚从大阪回来，回来后知道了和我的婚事，他向来不愿意被束缚，坚决不肯让别人来左右自己的婚事，并带着女朋友周云舟回家见长辈，纪爷爷当场气极，转身就回书房。
　　这一天，纪心赋再次强硬地提起，纪爷爷直接一个砚台砸过去，并叫他滚，说婚事不会变。
　　纪心赋脾气向来很硬，和纪爷爷一个模样，他就跪在主屋外的鹅卵石小路上，说除非爷爷答应他，不然不会起来。
　　纪心虞说完后，她红肿着眼，犹犹豫豫地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安抚地朝她笑一笑，便朝里面走。
　　走到花园外，我扫了一眼，远远的看到，隔着花园的栅栏，里面隐约跪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看着纪心赋，我站在原点没动。
　　我知道这件事并不比纪心赋早几日，这件事是姐姐和爷爷帮我安排的。本来于我，我并不有所谓，毕竟，我将来的还能活多久是个未知数，也许两三年，也许一二十年——但终究都指向一个事实——我永远不可能陪伴另一半终老，我想，这对我本身残酷，对我的另一半也残酷，不如就一个人也挺好。但是，看到爷爷和姐姐那么希望我可以有所依靠，可以享受一次夫妻的幸福，可以不用遗憾没有尝遍世上所有的美好，我还是答应了。我坚信这一点，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一定会和另一半起码幸福地走完一段，也算圆满了。
　　但事情却突然出现了转折，这个男孩子不愿意。我最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插足别人的感情，这让三个人都不快乐。
　　看到我若有所思，纪心虞试探着喊了我一声，看到她眼里对哥哥的心疼和焦急，我恍惚就看见了姐姐在比利时看到我被隔在无菌病房的里面的样子，实在太相似。
　　打定主意，我移开头顶的雨伞，对她说，“把伞给你的哥哥吧！”看到她有点犹豫，和内疚，我努力地弯起嘴角，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她笑一笑，说，“放心好了，我决定帮你搞定，我没事！”
　　看着她飞奔进花园，我慢慢弯腰，跪在院子外的水泥地上。
　　我绝对半分之百确信，我的办法有效。知道我的事的人，只有三个，纪爷爷就是其中一个，所以，他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
　　纪心虞很聪明，把伞给纪心赋后，马上进屋告诉纪爷爷我的到来。
　　我有点庆幸，今天穿了长裤，膝盖还算好，没有太疼，只是浑身有点发冷。
　　五六分钟过去了，我意识到，我可能发烧了。
　　意识倒是还很清醒，只是看着眼前的样子，真像初高中的时候看的偶像剧里的女配角，永远默默为男主角做事，却最终也不会得到幸福。在发烧的时候，情绪会主导思想，我开始掉眼泪，有点代入电视剧的剧情。
　　眼泪含混着雨水顺着面部线条向下滑。泪水流出眼眶时，还有些滚烫，“哦，我真的哭了”，我越来越支撑不住。
　　对不起，心虞，我都没有撑到季爷爷出现，还没有完成我对你的承诺——这是我昏迷前的想法。

　　不过，很好，事情圆满解决了。
　　我醒来时，已经过了几天，来看我的人不多。
　　纪爷爷每天都会来，眼眶有点红，跟我和爷爷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说他家的混小子对不起我。爷爷拍拍他，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没事。纪爷爷和爷爷曾经都是军人，此刻却有些像两个小孩子。
　　我眯着眼睛，偷偷看，偷偷笑。
　　姐姐和纪心虞就轮流守夜陪我。这两个姑娘哭得眼睛肿得像桃子，看上去比我还像病人，我后来嘲笑她们，她们也不恼，就是静静地继续看我，任我嘲笑。
　　纪心赋没有来，他传说中的女朋友倒是替他给我送来了不少营养的补品和美味小食。这些倒是很合我的口味，临近出院那几天，姐姐天天说我简直要胖十斤啊！
　　然后我们就开始快乐地大笑。

　　现在想想，姐姐的笑脸背后藏了对我多少放不下与担心，我知道却又不敢说。说了，那只会让姐姐更为我心疼，不如，我就一辈子做一个在她眼里没心没肺的小女孩，让她疼爱着。
　　屋外的雨好像更加大了，树影投射在窗帘上，晃动得越来越快。
　　我抬手，抱住薄薄的被子，听着窗外的雨水在拼命滴答，有些头疼，神经突突地跳着。
　　唉。
　　我又叹了口气，重重地放任自己摔到床上，努力闭眼，希望，我还可以继续睡觉，睡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