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叹》故北

7、第六章 暗香情愫

　　花厅里各色的菊花正是争芳竞妍之际。绿芙蓉颜色虽淡，却是极为精致，其花疏离合抱，却伸展似莲，恰是契合其名的；紫秋霞色艳明丽，花心微黄，其瓣舒展微卷，层层叠叠的，很是清丽可人。各色的菊花实在是为着这庭院增添了几分明媚秋色。
　　素染端了一把旧式浅雕花梨木圈椅于自家的花厅子里，手里拿了一册鲁迅先生的书籍，一边嗅着秋日这幽幽的桂香，一边在落着金叶的槐树下看书。
　　程远怀方走进自己家中就瞧见这么一副情形，他不由笑道：“哟，今天这日子倒是好的，怎么把大小姐请出厅室来了？”素染抬眼见父亲回来了，忙搁下书，起身便跑至父亲身侧，笑道：“爸爸，今天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这样的情形可是少见的。”她接过父亲手中的公文，伴着父亲缓步朝着厅里走去。
　　程远怀笑道：“难不成你还是嫌我回来的早了？”素染知道父亲是说笑，也不去接话，只是笑着去瞧父亲。程远怀也对着素染一笑，又道：“这样好的周末，你怎么没有同着你的同学们出去郊游？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的。”
　　素染俏皮一笑，眨眨眼睛，道：“我们话剧社近来在排一出话剧，上午方是排练了一会子了，只是还有演员未曾到的，所以下午还是要出去的。”她想了想，又说道，“晚上也许会有同学请客的，我就不家来吃晚饭了。爸爸不会怪我不同你一起吃晚饭了吧？”
　　程远怀瞧出她的心思，不由笑道：“你也就记得玩罢。”他顿了一顿，“你们现在的学生们玩意儿也是愈发的多了起来，林家小姐去不去？”
　　“疏玥自是会去的，她这样子地爱热闹，更何况她还是演员呢。”素染微微眯一眯眼睛，秋日的阳光虽说是比着夏日的淡了些，可终究还是刺眼的。程远怀突地想起来，道：“说了这样久，我倒是仍旧不晓得你们要排哪出话剧的。”
　　素染笑着，一转身，道：“我不告诉你的，不过我们演戏的那天，爸爸答应我，一定得来的。”程远怀略略有些踌躇，却也是笑道：“好，难得见我们素染做一次演员，无论如何爸爸都是会去看的。”素染一下子笑起来，眼睛熠熠地闪着光，很是兴奋地瞧着父亲，嘴角也是忍不住微微地翘起来，虽说素染常日下显得很是成熟，但她毕竟是孩子气的，心里头想着的都忍不住露在面上，一派欢欣雀跃的模样。
　　程远怀毕竟是了解素染的，他也不禁微微笑起来了，又道：“对了 ，方才遇着思堂了，我估摸着他下午是会来拜访的。”素染一惊，道：“我已是和人家约好了的，哪里还有工夫来招待他的？这个顾思堂，真是会给我添事儿的。”她对着父亲道，“爸爸，我去给他挂电话，叫他改天再来。”说着，也便匆匆地朝着屋子里跑去。
　　程远怀望着素染清灵的身影，不由微微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素染拿着听筒，对着接线员道：“您好，请帮我接顾砚汀先生家。”顾砚汀即便是顾思堂口中那位老爷子，也即是其父亲，于这官场也是些许年的了。
　　接起听筒的是顾家的佣人，素染便简要的讲了自己的意思，遂是顾思堂接起了听筒。“小染，是不是想我了啊？我下午就去瞧你啦，不必急于一时先听我的声音吧？”说着，他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也正了声音道，“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素染一听他那不正经的声音就笑了，道：“顾先生切莫自作多情，小心着多情偏被无情恼呀。”她停一停，“你下午不要来了，我有事要出去的。”
　　“小染，你还是真狠心，这样子伤害我的。”他笑道，“不知道程小姐可否带着在下一同出游？我是天天地被家里这群太太小姐地念叨，真是受不了的。”
　　“你？算了罢，我下午去排话剧，你去做些什么？你是去给人添乱的吧？”素染不曾想着他会如此说道，仔细想了下，还是推拒了。
　　顾思堂突然笑起来，道：“我晓得了，你必定是有什么小秘密呢！还想瞒了我，甭想啊！”他笑起来，“是不是你们话剧团里头有我们家小染的如意郎君啊？”
　　“顾思堂，你再胡说，我可就恼了。”素染脸微微地发热，眼睛眨了眨，“你真是讨人厌的！”
　　“这不会就是恼羞成怒罢？”顾思堂听着素染声音，心下笑起来。他是自小同着素染一起长大的，二人家本是邻居，后来顾家搬了旁处去，加之顾思堂又出了国，这才联系的少了些。“小染，你让我去罢，我保证不乱看姑娘，保证不捣乱的。小染，好小染，你就教我去罢。”
　　素染对他的厚脸皮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好道：“那你直接在两点钟去明湖公园罢，我们都在那里会合罢。”说罢，她便匆匆地挂断了电话，生怕顾思堂再说出些别的什么。那头的顾思堂听着听筒中挂断的声音，微微笑起来，脸上仿佛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漆黑的眼中闪烁着几分兴奋之意。这下子，真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他想。

　　一点钟的时候，吴妈便瞧见素染已是换好了衣裳，在庭院之中不住地踱来踱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中午的日头还是很晒的，素染却也是顾不得了，只是焦虑地在庭院里打着圈子，心下是不可名状的紧张之感。微微的秋风袭上素染的面孔，风中携着幽幽的菊花香气，沾染的衣服上尽是这样清然的香。
　　两点钟的时候，吴妈听见叩门的声音，便想着去开门，方起身，便瞧见素染微微地笑着跑向大门，欢快地打开门道：“你来的真是准时的！”说着又把人拉进门来，“慕卿，你且进来喝盏子茶，等我一等。”说罢，便又急急地跑进去。
　　吴妈失笑，望见来人。她见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穿了一身藏青色旧式的长衫，身姿挺立，果如玉树临风，很是风度翩翩的样子。吴妈忙笑道：“先生是小姐的同学罢，请先生先坐下，我去为先生沏盏茶。”
　　沈慕卿摆摆手微笑道：“请您不要忙了，素染拿了书我们便出去的。”说着，又递过手上牛皮纸包的一个小包裹道，“初次登门拜访，希望不曾失礼。”
　　吴妈忙摆手道：“您何必这样客气。”吴妈虽说只是程家的一个下人，然而却是打点着这程家上下的，身份犹如程家的管家一般的。
　　两人方客气了几句，素染便携着几本书飞快地跑出来了，一边道：“慕卿，你怎么不坐下等我的？”说着，身子已是到了正厅，一边喘着气，一边看着沈慕卿笑着。
　　吴妈见惯了素染临危不乱的样子，平日下素染也都是一派端庄大气的模样，今日这样的慌张紧急是决计不曾见的。吴妈心下微微了然，不由笑起来。
　　素染是并未注意到吴妈的表情的，她微微垂着头，或是跑得太急了，她的心慌乱地跳的极快。沈慕卿瞧着她，笑着道：“怎么这样急的，我是不会撇下你跑了的。”素染笑起来，道：“你要是撇下我，上哪里去看排练呢？”她只顾着同沈慕卿说话，忘记吴妈是在一旁的，方想起来，又觉得自己这话忒是孩子气了些，不由脸红起来，不肯再多说什么的。
　　沈慕卿笑着道：“时候是不早了，咱们走罢。”素染笑着点一点头，转头轻声对吴妈道：“吴妈，我们出去啦。吴妈知晓他们必是有自己的去处，也不多问，只是含笑嘱咐道：“你要早些回来的，省的老爷担心。”
　　素染忙忙地点一点头，笑拉着沈慕卿便出门去了。

　　一条街道上的法国梧桐都已是泛了金黄，微微打着卷儿，在秋风中颤颤巍巍的，却也很是俏皮的样子。素染家的这条路上，两道旁间植了些桂树。乾安虽是归属北地，然而此地气候却是温和的，此时正是恰值月桂花开之际，一条街道上尽是桂花的清甜香气，教人不觉心中柔软。
　　两人缓步走在街上，一时之间并无多少言语。沈慕卿是高着素染两届的，他已是毕业了，沈慕卿家中是经商的，虽说他因着自己的喜好学了机械，可终究是家族长子，仍旧是打点着家中的茶品生意。前些日子他因着谈一笔生意去了南地，这几日才回来的。
　　素染心中本是有着淡淡的紧张，然而同着沈慕卿走了一会子，已是淡然了许多了，虽说两人并未谈话，然而气氛却也是淡淡的，很是温和。沈慕卿见素染穿了一身黛青色的高领圆襟双鱼纹织锦缎的旗袍，不由问道：“今日天气却也是凉的，怎么穿了这个？”他想了想，又道，“这颜色花纹大抵不是你这个年龄穿的，怎么想起来穿这件的？”
　　素染微微低下头，笑道：“这是家里搁置的，我竟也不晓得是谁的。”她扬头看向慕卿，“你猜我为什么这样穿的？”沈慕卿笑道：“你的心思这样缜密，叫我如何去猜的？我想着，你们即是排练，想来你也是穿了件适合人物身份的衣裳罢了。”
　　素染果然高兴起来，她负着手笑道：“我就知晓慕卿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说罢，又觉得这话忒过了，不觉红了脸。沈慕卿听着，知晓此时实在是不该多说些什么，也便静静地走着，只是心中也是很高兴的，却如何也掩饰不住了，笑意从眼角渐渐地漫出来。
　　素染瞧着他的样子，心中也是极开心的，她只是微微地垂下头，嘴边带着几丝欢愉的笑意，便并不再说话了。
　　他们顺着长街一路悠然地走着，就这样子，在不知名的气氛之中，在月桂馥郁的香气之下，慢慢地走着，仿佛两个人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直至天涯，直至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