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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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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漫推开家里的红木大门。
顾清如正穿着一条束腰的裙子在客厅里晃来晃去,看见她回来了,踩着细高跟朝她走去。景漫听得头胀,仿佛一排钉子被打进头皮。
“诶呦,你总算回来了,快点去换件衣服,我们出去吃晚饭。”
景漫找了一件衬衫和牛仔裤,站在衣柜前犹豫着要不要穿上次买的蓝色大衣。刚刚回来时好像有些起风,思索一阵后,她把大衣从衣架上褪下,套了上去。忽然听见顾清如尖叫地说:“哪有你穿的那么随便的啊,女孩子家家的......”她冲进来时把房间的木地板跺得沉闷声一阵又一阵,仿佛要断裂了。
景漫蹙着眉:“妈,你能不能别大惊小怪的?吃个饭而已。”
顾清如把她的衣柜里那些衣服裙子翻来翻去,最后摇摇头说:“上次我带回来的MIUMIU小礼服裙呢,买回来就是穿的,哪有压箱底的道理,在哪儿呢。”
“妈你搞错没啊,那件衣服是短袖的,薄的要命。你让我大冷天的穿那件干嘛。”景漫睁大眼睛。
“又不是没空调,今天是去和你叶叔叔吃饭,又不是你平时和学校那堆小孩子玩玩闹闹地吃饭,乖。”
景漫无语地找出那条裙子,换上了。顾清如又向鞋柜走去。她看了看,然后发出“啧啧”的声音:“都快二十的人了,怎么连双小高跟也没。”于是走向自己的鞋柜。
景漫头痛地看她妈莫名其妙的言行,说:“不就是吃个饭么,有必要那么隆重的感觉么?”
“难得聚一次......就是上次送你发夹的那个。”顾清如提着一双小高跟放到景漫脚边,她把景漫的头发垂下来,对她诡秘地笑。
“上次你们不是还一起吃饭吗?”景漫用手顺了顺头发。
“上次?上次那是和其他人一起的,这次不一样。”顾清如捏了捏景漫的脸,一脸喜气,“就两家人,两家人聊聊天啊,哈哈。”
“妈,你是想把我嫁出去么?”景漫向上翻着眼皮,拍掉她妈还捏着她的脸的手。
顾清如笑个更诡异了,刚要开口说话。
欧复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说:“现在安排好了总是保险的。”
景漫深吸一口气:“真的假的?”
“动作快一点,他们好像到了。”
“你们别吓我,搞什么鬼,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诶。你们这样是卖女儿么。”
欧复东笑着拍拍他女儿的肩,说:“到了就知道了。”
景漫张着嘴,诧异地盯着她爸:“我又不是嫁不出去。现在这都什么时代了!”
“那这阵子又是昏倒又是发烧的,你们老师都打电话给我了,”欧复东说,“你在学校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啊,风言风语还是有的。”
“爸,你们都说些什么呢。而且这种理由算什么啊。”景漫嘟着嘴。其实她也不排斥吃个饭什么的,反正闲,忙起来也不错,只是说到学校的事,心里忽然一团麻,很是不情愿。
“这当然算理由喽,爸爸妈妈先把你打算好,现在的男孩子是很没数的,哪天你又被谁拐了也不知道。”
景漫被这鬼门子理由弄得啼笑皆非:“你别乱说行吗?”
顾清如看着女儿眼圈开始红了,忙着说:“诶呀,就是说说,别听你爸的,净说些不高兴的。”
景漫套上大衣,说:“你们别乱猜好不好。”
顾清如倒挺帮着女儿的:“好,不猜不猜,那个男的把你甩了,吃亏的是他,还好没让你妈知道他叫什么,不然让他......”景漫把眼泪忍进去了。
她妈停顿了一会儿,兀然地又说:“景漫,他叫什么啊?”
景漫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差点没往后仰倒过去,她搭着她妈的肩膀说:“妈,真的,别问了,有事没事就看看时事新闻,世界动荡不安着呢,比学校里那些风言风语更加亢奋人心呢......”
他们坐在高层的包厢里,从窗外望出去,只能看见深蓝色的天空,下面的街灯堆砌浮华的光色,一些旋转的射灯打在高层的玻璃上,露出斑斓的棱角。
景漫忽然觉得怅然,眼底渗出悲伤的底色。
“景漫,”那个不知道端详了她多久的女人说,“他啊有时候就是不紧不慢的,你饿了吧,要不大家先开动吧。”
“没关系。”景漫收回视线,“等到了一起吃吧,我也不是很饿。”
“一看你就比我们家那个磨蹭鬼要乖,上次送你的发卡你喜欢么?”那个女人饶有兴趣地问。
“恩,蛮漂亮的。”其实她因为不想看到任何和星星有关的东西,所以就把它放到梳妆盒最底层了。
景漫的手机震动起来,齐落发的短信:你到了没?
景漫这才想起和齐落有约,在家里一匆忙就忘了和她讲了。
她连忙发过去:还没,我家里有事,所以我没去。
景漫抬起头,对着面前聊得欢的大人们说:“呃,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打个电话,有个朋友找我有事。”
她站在走廊上,拨出齐落的号码。
“欧景漫,我好心看你心情不好抽出时间来陪你,你倒挺大牌的嘛,竟然放我鸽子。”齐落在另一头气愤地说。
“忘了,不是......我爸一定要我来参加一个晚餐会,他打算把我嫁了。”景漫无奈又滑稽地说。
“怎么会?”
景漫干笑了几声:“我坐的位置,左侧前方呢,坐着两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按我爸妈的意愿,估计是我未来的公婆,而那位传说中和我同个学校的男主角呢,还没出现。”
齐落难以置信:“你爸妈怎么那么急呢,不会玩真的吧?”
“怎么说呢,我爸妈不知道从学校听到什么流言蜚语的东西,把那些当作理由要我来这里,搞得和相亲一样。”
“没看出来,你要变成童养媳了,哈哈。”
“你少幸灾乐祸,什么叫童养媳你还没搞清楚啊?操,你说我怎么那么悲催呢。”
“是蛮悲催的,诶,你说吧,额,我也不是来戳你伤口的,你说吧,他会不会比叶子瑆好一点呢。”
“......谁知道呢,希望能长的帅一点,我还能不吃亏......你说叶子瑆也没什么,管他呢,一个混蛋......我在那里面已经两杯酒下肚了,估计男主到了我也醉了,听说男主自己开车过来,听说他今天刚买的......”
“......你确定他是我们学校的么?”
“那当然,他爸妈说的,先不聊了,我妈从远处走来,大概是要勒令我回去了。”
“呃,你当心。”
“记得为我祈祷。”
景漫洗了个手,然后走向包厢。推开门。
悲伤如同输液管中间突出的那个管中得液体,你看着它一点一点流进血液中,看见它凹下去的液面。而它却不会少去,因为总有那么一个地方将各种悲伤的液体仿佛冰雪融水一样补给进原来的悲伤中。
而此刻,就是一切悲伤的源头。
可是这时的他们,是不会在意到的。
她推开门,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坐在她位子旁边。
“来来,快来坐下。”那个女人说。
大家都转过头来。
叶子瑆!
刹那间仿佛被闪电击中,她一步一步走过去,一切仿佛都处在慢镜头中。
她拉开椅子,刻意避开他们的目光,其实她只想避开他的目光。似乎做错事一般。
“你怎么来那么晚呢,不是和你说了要准时到的么?”
景漫猛地抬头,她以为是在说自己。
叶何翔有些严肃地看着叶子瑆。
“妈让我去取一件东西,路上又堵车,所以来晚了。”叶子瑆面无表情地说。
那个女人,就是叶子瑆他妈李粹玟,说:“这就是景漫,上次和你说过的。”她转向景漫,“一个学校的,你们俩应该也看到过吧,以前认识么?”
和他说过?景漫忽然背后冒出了一层细汗,他早就知道这一出?
两个人周围的空气像是凝结成了水滴。
“恩。”叶子瑆说。
“不认识。”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圆桌上的人一时间都目瞪口呆。那些小水滴好像又冻结成了冰粒,噼里啪啦的往他和她头上掉。
“恩,是看到过,有些面熟而已。”景漫打破尴尬。
李粹玟松了口气似的:“面熟那就好多了,在一起也就熟悉得快了。”
叶子瑆绷紧着脸。
顾清如说:“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吃吧,子瑆堵车堵那么久,也饿了吧。”她把刚上的熟菜转到叶子瑆面前。
“谢谢阿姨。”他夹了一块肉,语调温和地说。
“你呀,真是,景漫等到现在了,给她也夹一块呀。”李粹玟好像很喜欢景漫。
景漫想说自己来好了,叶子瑆已经把一块肉夹到了她碗里。
景漫觉得一股热气往脸上涌,她想把大衣脱掉。刚才寒气还没褪去,所以一直穿着,不过现在脱,会不会让他看出了她的不安。
她红着脸,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唔,子瑆,让你去拿的东西呢,快点给景漫啊。”
不能到吃完再拿出来么?叶子瑆想。他拿出一个黑色的精致的盒子,面无表情地递给景漫:“给你的。”
“景漫,打开看看,子瑆亲自选的哦。”
景漫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手链,她看到过,这是Dior今年秋天刚发布的,上面是类似锁扣一样的一环接一环,吊着红色的爱心、玫瑰和星星,然后一些银色的爱心,圆润的珍珠。
“怎么样,景漫?”李粹玟说。
“恩,很可爱。”心里惦念的却是,他亲自选的呢。
欧复东说:“你们总是送东西的,景漫也没带什么来给子瑆,太不好意思了。”
景漫心想,又不是交换信物。
“诶呦,女孩子害羞着呢。景漫,阿姨送你东西,可是把你拴住了,你可不能和其他人......你懂的啊。”李粹玟“呵呵”地笑。
“阿姨,这个......”她还没说完。
“怎么了,不满意我们子瑆啊,”李粹玟笑呵呵地说,“这感情呢可以慢慢培养的,你们在一个学校里啊,就最好了,你们说是吧!”
景漫没来得及开口,大家都笑起来了。叶子瑆沉默着,嘴角上扬。景漫不知道他是在应付着笑还是在,冷笑。
景漫也尴尬的笑了笑。今天这是赤裸裸的定亲宴吧。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
叶何翔忽然说:“子瑆成绩应该不如景漫好的吧,要不下个星期,景漫来我们家吃饭,顺便呢,你和子瑆一起做作业。”
“呃,叔叔,我是文科班的。”
“文科班更好啊,文科班的英语和语文才好呢,这两门课啊,子瑆不够好。”李粹玟有一种趁热打铁的打算。
景漫知道叶子瑆也不乐意的,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她悄悄地捅叶子瑆的左手肘。可他什么也没再说。
缘分是不是很奇妙,当你以为不会和那个人再有交点时,命运在你看得见的远处卷起一阵风暴,向你袭来。你想躲开,可是一些若有若无的丝线却缚住你,你像住在盘丝洞里,睁大眼睛无奈地等着风暴肆虐。
你会以为静静等它过去就好了么。
你以为它会让你静静地经受过去么。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欧复东说:“时间还挺早的,要不去我们家喝杯茶吧。”
“好啊,一直没时间叙叙旧呢。”
站在门口,叶子瑆道了别,去开自己的车。李粹玟叫住他:“反正你也一起去的,景漫,就坐你的车吧。”她拉着景漫的手,有种不容分说的意味。
叶子瑆蹙着眉看了看景漫,面色冷峻。虽然刘海遮住了他的眉头,景漫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不乐意,她谨慎地瞥了一眼他的眼睛,里面有说不出是厌恶还是仅是不乐意的寒冷的光。
“阿姨,我和他还不是很熟,这样子,有些......”景漫支支吾吾地说。
一旁的顾清如推了把景漫,说:“一来二去就熟了嘛,不要总是让男生主动,子瑆也会害羞吧,”她看了看纤瘦得有些病态的叶子瑆,笑着说,“你看他等你到现在呢,快过去。”
什么呀,旁观者不清啊,真的不清啊,景漫心里求救般的默念,搞什么呀,羊入虎口啊,哪里有地洞,我这就躲进去......齐落救我啊......
景漫微笑地和他们道别,然后转过身,不情愿地走到他旁边。
叶子瑆和她并排走,景漫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人,他们也很欣慰地看着他们。仿佛他们坐的车不是别的车,而是婚车,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景漫的家,而是他们的爱巢......
“你现在满意了吧?”叶子瑆冷冷的声音飘在空中。
景漫惊讶地看着他,又迅速别过头来,说:“你说什么?”
“我说你满意了吧,有爸妈挺你,你现在是不是飘飘欲仙了。”叶子瑆慵懒地说。
“我一点都不知道是你,要知道是你,我坚决不会来的。”
“哦?你就那么不想再看见我?”他侧过头,对她笑,抿紧嘴唇。
景漫停下脚步,也侧向他,凝视着他的眼睛,短短的几秒,仿佛凝结成冰。她忽然觉得太矫情了,低下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远处的那些人们,以为他们这么快就擦出火花了。
深情地对视。温情的并肩走。
“这个手链,还给你。”她把盒子放到副驾驶的位子上。
叶子瑆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对她说:“你拿着吧,我拿回去也没什么用。”
“给石玢鉴吧。”
车里仿佛被吸干了空气,他继续开车,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沉默令她收紧了心,她低下头,不敢看他。
他拿过副驾驶上的盒子捏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抿紧嘴,在后视镜里盯着她,眼神如墨。许久,他说:“你拿走吧,我妈让人从欧洲带回来的。你不收,我也不好交代。”
原来就是不好交代的问题啊。
景漫心顿时凉了,亲自选的也只是他妈妈说说而已吧。手指不自然地圈起,她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外面的世界飞一样地向后退,仿佛原来的耿耿于怀,也可以被那么快地推到了想不起来的位置。
没了心酸。除了嘲讽,什么都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