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如云》梅川秋子

32、第二章

　　挨骂受罚似乎已经成了景云生命中最平常的事情了，就像一日三餐，穿衣逛街一样。她的前脚刚刚跨进秦府的家门，就有一股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
　　果然无数张愠怒的脸等着她。

　　自知做了亏心事，这样的待遇倒也在她的预料之中，陶叔那一行人早就在秦府等着对她严刑逼供呢，可是没想到爹娘居然能也赶到了秦府。

　　本以为爹娘和秦叔在余杭已经快闹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就算不是不可收拾，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快他们就能和好如初，还巴巴赶到京城。
　　原以为朝她瞪眼睛的不过就是陶叔和许承非他们，没想到这次是真神驾到，这下可难逃一死了。

　　爹呀，娘啊，你们怎么这么没有骨气呢！！

　　陶景云知道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出格了，就算浑身是嘴也甭想着推脱了，家里人要不是不惩罚她都不正常！
　　她像只跪地求饶的老鼠似的，埋头跪在他们面前，大气不敢出，问啥达啥，坦白交代。
　　她咬着牙，擦掉额上汗，视死如归，做好了家法伺候的准备。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哭喊：“可怜兵家斗智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可是一点优势都没有。秦叔叔刚得罪了娘，怎么敢再替我求情！许承非，他巴不得我被打进十八层地域。苍天老大爷，你偏偏在我来秦府的关进时刻让朗哥哥离家在外，现在可好，挨打的时候连个全家的都没有！”

　　果然，大家阴着脸，尤其是陶老爷脸色格外难看，这要是在桃源陶景云早就哭爹喊娘，皮开肉绽了！
　　只不过毕竟客居在别人家了，这么多外人在场围观，陶景云再怎么没心，可是毕竟已经长大成人，是个大姑娘了，好歹要顾全她的面子。

　　“你说说，在家的时候，你是怎样做的保证！”林氏眉头紧皱，喝道，“像你这个样子就应该被罚一辈子不许出门！”
　　“娘……”陶景云嗲声哀求，可是这次不顶用了，林氏更加气愤，声音也提高了一个调。

　　“你给我闭嘴，再多说一句话，信不信我卸了你的腿！！”

　　“林儿妹妹，你呀消消气。这云儿虽说淘气，可是毕竟还是个孩子，哪里知道害怕。说起这脾气和你年轻的时候可是一模一样。等她长大了自然就好了。”

　　陶景云做出个悲戚的表情正要求饶，突然一个温润却有些寒意的声音响起，她抬起头，原来是秦伯母。陶景云心里怯意不禁更浓。

　　在她京城岁月的短暂时光中，秦伯母李氏总是板着一张脸，眼里没有半点温存，在她摔倒哭泣的时候，她也会扶她、哄她，虽然从没有苛责过她，可是景云幼小的心里却清楚地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厌弃。所以，无法无天的陶景云偏偏见了李氏就想躲的远远的。现在虽然长大，自然没有小时候的无能为力，可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她还是本能地胆怯了一瞬间。

　　李氏看起来也是个和颜悦色、深明大义的人，可是前提是一切和陶家无关，但凡和陶家沾染了半星半点，她的性情就会有着微妙的变化。
　　也许，每个人的心中同时住着一个天使和一个魔鬼，那么陶家的一切就是引诱李氏心中魔鬼蠢蠢欲动的诱饵。尽管她在努力克制，但是仍然会从她心中悄地渗透出来。

　　如今，这样的场合，她本意是真心劝和，虽然只是出于礼貌，人家教训孩子和她有什么干系，可是一说出口，立马变了一些味道。
　　林氏当然闻得到变了质的味道，她对自己的误解由来已久，早就是解不开，说不透了。林氏微微一笑，不幸的人，何苦更她一般教训：“姐姐说的对。但愿能像您说的，真能快快长大才好。”
　　她横看了一眼景云，说道：“看在姐姐的面上就饶过你。”
　　“谢谢娘，谢谢秦伯母！云儿一定谨遵教诲！”虽然不明就里，可是景云赶紧千恩万谢。

　　傻傻的陶景云似乎永远是个傻笨的一根筋，永远看不见天上的风云突变，永远看不到大人世界里的风雨弥漫。
　　可是，她旁边的许承非却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异样。

　　晚上，他特意找来了自己的心腹文叔，向他探听一些秦陶两家的恩怨。文叔久在朝廷，两家的恩怨他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秦陶两家是世交，秦大人和陶友思更是生死之交。只是，当年陶夫人林晓雾未嫁时，秦大人对她可是颇为中意。”

　　这可是出乎承非的意料，不过文叔赶紧补充道：“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林氏心里中意的可是陶家的公子。秦大人根本就来不及表露心迹，就败给了自己的好兄弟。只不过这女人的鼻子也太灵了，李氏心里有数，所以看着林晓雾才会一通不高兴的。”

　　“原来如此，秦陶两家还有这缘分。所以说，自古红颜薄命，这女人倾国毁家坏事。一点不错，母亲平常看去多么大气的一个女人，在这件事情是变得多么小家子气！”许承非有些不屑，也有些沾沾自喜，为自己早就看穿而得意。

　　“如今，陶友思夫妇亲自来京看来是为了陶小姐出阁的事情吧？”
　　许承非的猛然抽紧了一下，说话的声音有些酸涩：“看样子八成是要找她青梅竹马的朗哥哥了……”

　　“其实，公子要是能结下这门亲也未尝不好。那陶家富可敌国，将来兴许能帮上……”
　　文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许承非摆手打断了：“家仇未报，何以为家？何况才说了，女人只会坏事。我们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是家破人亡，何苦连累别人？何况，陶景云是个什么角色——白痴、草包、神经病，谁要娶了她可就是家门不幸了！”

　　许承非说着直摇头，文叔看了他一眼，只有闭口不谈此事了。

　　“还有一件事——”文叔有些吞吞吐吐。
　　“不过什么，但说无妨。”许承非知道文叔向来没有把握的话从不乱讲。

　　“我也只是从九王爷那里听来的。三皇子好像看上了一个民间女子，可他母亲怎么会同意！所以，来找九王爷来做说客。”
　　“这三皇子可真是够胡闹的，别说他正王妃还有娶进来，就算是侧王妃，一个民间女子，恐怕也不够格吧。那九王爷和他的外公李秋轩早就是一丘之貉，巴巴地想举他夺位。怎么可能答应他这自毁长城的请求。这三皇子，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许承非不无嘲讽地说道，不过竟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是——那九王爷居然连同李大人说服了荣妃娘娘。”
　　“什么？答应了？”许承非倒是有些意外，“怎么可能，除非他们脑子进水了！”

　　“九王爷亲自答应的三皇子，说是等最近黄河赈灾的事情一过，就上书奏请皇上……”文叔也是不得其解，所以才向承非禀报。
　　“糟了！”许承非突然色变，“你可知道，三皇子中意的女子是谁！——正是陶友思的三姑娘！”

　　“三皇子住在深宫大院，陶小姐才来京城，三皇子见都没见过，不可能的！”

　　“哎！这个陶景云真是天下第一闯祸精，才来京城第一天就给自己惹出这么个大麻烦。整个桃源唯恐避之不及，她倒好，生生为自己身上揽！”许承非不禁纷纷地骂起来，可是骂完之后，长叹一口气，倒怪气自己来，“也是怪我，明知道她是个闯祸精，还是没能看牢她……”

　　“一介商贾，这身份相差太远，皇上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皇上会同意的。”承非对这一点倒是十分自信。

　　皇上楚云灏一直在给自己笼络心腹，第一个便是父亲秦中欧。父亲，是皇上绝对割舍不下的一枚棋子，就算当初迫于压力卸了他的官职，可是立马升了立朗的官。第二个便是陶友思。陶友思有谋有财，关键他和父亲情同手足，笼络了陶友思顺便也巩固了父亲这枚棋子。有了这两枚棋子，半壁江山就紧握在手了。剩下的就是慢慢想法子，让陶友思重返仕途了。

　　所以，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皇上怎么会错过！他和九王爷不过是各区所长罢了。九王爷帮三皇子做成了这看着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以后自然对他不会像以前那样冷若冰霜了，而他们若是和陶家结了亲，对将来的发展也是大有裨益啊。

　　只是楚云灏千算万算算不出楚云瀚的实力远非他料想的那样简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二人斗得越狠，他和文叔胜算的把握才会大。

　　“可怜，一个好好的姑娘又要入地狱喽！”文叔无奈地说。
　　一句“地狱”让承非的心抽了一下，一瞬间他想到了生母许嫣儿，如果陶景云真的入了宫等待她的就只有毁灭了。陶景云迟早也会成为下一个许嫣儿的。

　　他立刻吩咐文叔：“劳烦你想办法把这消息吹到父亲耳朵里。我希望明天早朝回来，我们一家就在商量此事。”
　　“行！”文叔点点头，匆匆消失在无边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