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是福是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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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和尹天浩只花了两天的时间，但是由于他总爱做一些危险的高空动作，所以用像我和夜儿这样的速度赶到梅花山庄起码要七八天；再加上夜儿中蛊之后身体就一直很虚，不适宜骑马，所以最后我还是雇了辆比较舒适的马车，若是赶得紧些四天之内应该可以到达。
“这个死人，竟然已经把我带这么远了！”我气呼呼地诅咒着尹天浩。
夜儿躺在车里冲我安然一笑，带了点寂寞。“也许，他只是想把你带得远远的，除了他之外谁也找不着的地方。”
我涨红了脸，“夜儿你想的还真多。”
他给了我一个甚是暧昧的笑容。“可别忘了我是在哪里混大的！”
“对了，夜儿你是怎么认识月离的？难道是他逛窑子遇到你，就对你一见倾心？”
他哑然失笑。“我看你才是爱想的主，我家公子可从不逛妓院，更不好男色。”
我“嘿嘿”一笑，“我没那么想，就是随便问问。”
夜儿歪着头想了想。“其实我在公子身边的时间并不久，算算也就两年而已。我的一身功夫也是在那之后为了保护公子而学的，公子的身子骨不好，练不得武。”
我了然地点点头。“那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还是你忍受不了妓院的生活逃了出来，结果误打误撞碰到他？”
夜儿又是一笑，看我的眼神带着点勉强。
“第一次见到公子就是在这种荒郊野外，当时我最爱的人眼看着快断气，甚至差点要尸骨无存，是公子救了我们，保住了他的尸骨。从那天起，我就发誓要永远追随公子了。”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还未满十六的孩子，手足无措。
尽管他的脸色还是那么平静，语气也没有多大的起伏变化，但是我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那份来自心底的凄凉。
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浓重的悲哀？
我不敢再细问了，就怕一不小心环起他的记忆，徒增伤感。
但是话匣子似乎已经打开，夜儿淡淡一笑，继续他的故事。
“我想你也知道我喜欢男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很小的时候娘就死了，爹只会赌钱，却总是输，最后竟然把我卖到了当地最大的一家妓院。那时候我也就七岁，也许是因为模样还不错，总是被院里的女人占些便宜。”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这样被吓着了，从此对女人就没有好感，只觉得很是可怕。
一开始老鸨只让我在后院做些打扫洗衣服的杂活，到我十二岁后，老鸨便让我到大堂去做些端盘子送酒的事，偶尔也会被一些喝醉的客人当作女孩子，但是因为马上就会有人劝着，总没被欺负得去，所以也就不在意了。”
说到这里他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仿佛是点着火一般。
“又过了一年，我刚十三，就遇上了他。他是个商贾的儿子，家里经营药酒生意，正巧这回和好友相聚，硬被拉到这种风月场所，坐在那里很是不自在。
我送酒过去，只觉得这个人相当可笑，来了这里还装拘束装君子，所以最后当他们要离开时我故意把酒洒到他的袍子上，打算给他点教训，没想到脚底一滑，竟然就扑到他怀里。”说到这里，他“咯咯”地笑了出来。
“他吓得连忙站起来，但是怕我摔着，就一并扶起我，眼中羞涩可见，还紧张地问我‘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如玉一般温润好听，让我觉得心里一下子温暖许多——当时我就看出来了，这个人喜欢男人，喜欢我——而我也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害羞的男人。”他扯着嘴角看我一眼，“是不是对这种大男人间的一见钟情觉得很恶心？”
我使劲摇头，很认真的说：“不，我特支持你（其实此乃你本性……）。何况你是可爱的小孩子，才不是大男人！”
他被我的话逗笑了。“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嘿嘿，月离也这么说过我。”
夜儿喃喃着：“不知道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我连忙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刚才的故事还没结束呢！”
他落寞地摇头。
“怎么？”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我们在一起将近一年，直到那之前都过着很快乐的日子。”
我想了想，还是不开口好。
“那个时候，我甚至以为我会一辈子这么快乐下去——而他，也为了我差点和他父亲断绝父子关系，我想我一定是等到自己的幸福了。”他的眼神一转，突然充满恨意。
“万品楼！”
“万品楼？”
“那些女人，竟然在把他抓走之后，砍了他的双足，弄瞎了他的眼睛、毒哑了他的喉咙，割了他的耳朵……这种事情，是人能做的吗？”他的眼神和语气是如此冰冷，看得我直发抖，“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上被下了三十五种让人饱受痛苦的毒药，我甚至觉得他还不如死了更好。”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在马车的垫子上开出一朵绚烂的花。
“我一度以为他只是回家忙着打理家业，但是当我最后看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那天我被人用纸条约出来到了山里，只见着他浑身是血躺在那里，眼看着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闭上眼，完全不像我第一次见他那般精神自在，仿佛成了另外一个灵魂。
“我正想过去，却出来一个女人，用剑指着他对我说‘我要在你面前把他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
我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寒毛竖立。
“那时候我以为我会崩溃掉，看到他就已经大脑一片空白了。后来当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他冷冷一笑，声音竟像是从地狱而来。“因为你们太幸福。”
“哈哈，因为我们幸福，就要这样对待我们？！”
“万品楼里都是疯子！”
我咬着下唇看着痛苦的夜儿，第一次感受到了万品楼的残暴。
本以为那个凰凤不是坏人，看来又是我太单纯的想法。
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女人恐怕就是她了。
“刀落的时候，公子正好经过，命人救下我们。那个女人也因为反抗而被杀了——不过我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我恨她，恨那里所有的女人！是她们亲手葬送了我的幸福！”
我突然想到那次我们刚认识不久在山间茶铺里，当话题扯到万品楼时的一段对话：
“凡是被盯上的男子最后都死得很凄惨，那种模样——很难让人想象他们身前遭受了怎样残酷的对待。”
“你见过？”
月离当时点了点头后就没再出声。
……
我应该早些想到的，当时夜儿愤怒的神情，月离奇怪的眼神——我应该早些想到的。
“公子本来想带他就找大夫，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了，也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他在我手心写字，告诉我他撑到现在只是想最后再见我一面，即使已经看不到了……”夜儿闭上眼，更多的泪从脸上顺势滑落。
我捂紧嘴巴不敢放声哭出来，就怕打破了什么。
“后来公子出钱安葬了他，我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去做什么，所以公子就收留我，说要让我做个书童，还教我读书写字习武。”一抹笑容又出现在他脸上，“这辈子除了公子，我不会再效忠第二个人。”
还是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我扑倒在车上，眼泪哗哗地流。
月离也是，夜儿也是，每个人都有这么悲惨的身世经历，这个世界真是太无情了，好人就只会受苦。
“你怎么哭得比我还惨。”夜儿极其无奈地看着我。
我只顾着自己哭，哪里还说得上话。
夜儿继续无奈，轻轻拍我的背安慰我。“早知道你这么爱哭，打死我都不讲了……也真奇怪，怎么就突然想和你讲呢？”
马车突然停下，车夫在外边吆喝。“前边路上躺了个人，怎么办？”
我和夜儿茫然对望，一起出了马车观看情况。
一个素白衣裳的男子大大咧咧地横躺在山路上，我走近一看，却是个明眸皓齿、美如冠玉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正一脸惬意地晒着太阳。
“这位公子可否给个方便，我们急着赶路。”夜儿带点焦虑地问。
他睁开眼，一双美目。
“我在这里晒日头，你们打扰我，还好意思要我让开？”
我擦擦眼泪，说话带抽。“不……不好……意思……只是我……我们真有……急事……”
他眼波一转，“什么事说来听听啊？”
夜儿生气了。
“你好不讲道理，再不起来我可要对不住了！”
“你那么凶，我可更不会让了。”他嬉笑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
夜儿一伸手，只见两道光闪过，那个少年竟轻松将两枚飞镖踢开，上身都没有移动。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用客气了。”夜儿的火气爆发，一场大战即将上演。
“哇哇哇，你这个人才不讲道理！哇……”没想到他竟然大叫起来，眼角还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看得我都忘记抽泣，只觉得想笑。
夜儿也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这样吧，我身上的钱正好用光了，你们给个方便搭我一程——我呢，也行个方便让你们过去，怎么样？”他变脸的速度可真是天下无敌。
“你……你确定……要和我们去……去同个方向？”我傻着眼问。
这可真稀奇了，他也不先问问我们去哪里？
“我现在正在四处流浪，所以无所谓去哪。”
“我们可有所谓，谁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夜儿咬牙切齿，还是不忘刚才的仇。
他缓缓坐了起来，给了我们一个充满深意的笑容。
“孟飞扬。”
夜儿一怔，死死地盯着他。“哪个孟飞扬？”
“嘻嘻，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孟飞扬么？”
我把夜儿拉到一边，小声问他。“孟飞扬是谁啊？”
夜儿白痴般地看我一眼，又把眼光放在那个嬉笑着的少年身上。
“你没听过‘双面神医’孟飞扬吗？”
“双面神医？”
“他平时总是一副玩劣的模样，但是当给人治病时却真正地是投入。而且他给人治病从不收钱，因为他看病只为知己，寻常人若是想找他恐怕连影子都见不着的。”而后他蹙起秀眉，“奇怪了，怎么会在这里碰到？”
我却激动地按住夜儿的肩膀。“他……他也许可以治你！”
夜儿摇头，声音带着点看透世事的轻松。“这蛊没有其他解救方法。你不用在意，我只是想见见公子就好，也许我是该去陪他了。”
我当然知道所谓的“他”绝对不是月离。“夜儿你……”
“怎么样，你们商量好没啊？”有人不耐烦地喊。
我扯着夜儿过去，指着孟飞扬破口大骂。“你不是神医吗？好，如果你能治好他，我们就带上你走！”
孟飞扬估计是被我这阵势给吓到了，眸子瞪得老大。
“你们又要让我让路，又要让我治病，我岂不是很吃亏？”
“你爱让不让，顶多我们从你身上碾过去，看你逃不逃！”
孟飞扬傻了三秒，终于暴笑。“哈哈……哈哈！”
“到底怎么样！”
“要治好这个‘七蚕蛊’可是要费我两年的功力啊！”他幽幽地回答。
夜儿吃惊地看着他，“你，你认得这蛊？”
“这个世上除了两种毒我没有办法可解，其余的只是花费精力的多少罢了。”
“那……那你快救救他！”
孟飞扬还没回答，夜儿已经开口：“不需要，我不想解。”
我张大嘴看着夜儿，而孟飞扬则是一脸高深莫测。
“为什么？”
“我说了想去陪他，他一个人寂寞了两年，一定很希望我过去。”夜儿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反而很是安然，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希望借这个‘七蚕蛊’体会当年爱人痛苦滋味的心情。
“难道你不想服侍你家公子了吗？你就忍心抛下他先走？”
夜儿的脸惨白惨白的，看得我很是难过。“公子身边有其他人可以照顾。”
孟飞扬却突然一个转身手指定住了夜儿，脸上带着顽皮的笑容。
“你干什么！”我和夜儿异口同声。
他将夜儿一把打横抱起，似乎都没使上什么力气，然后冲我眨眨眼。
“我呢，好象很喜欢这个小子，就把他带走了。至于你，就继续走你的路吧！”说完还抛了个特傻气的媚眼给我，抱着夜儿双脚一点，竟在草尖上飞奔而去，很快就没了影子。
我这才反应过来。“夜儿！夜儿！——孟飞扬你回来！”
“车夫快帮我追人！”
“哎呀姑娘，你又不是没看到他们连影都没了，怎么追啊！”车夫估计也吓到了，从袖子里掏出银子就塞给我，“我不干了，这瞅着就是人命的事情了！”说完，竟掉转车头驾马离去。
“这什么世道啊！”我急得一跺脚心里又怒又委屈。
还有那个孟飞扬，搞什么飞机，竟然把第一次见到的人就这么绑了，还讲王法不？难道喜欢一个人就可以把人劫去不成？
这样想着，脑子里就出现了那个笑容庸懒邪气的男子。
赶忙甩头把他从脑海里除去，却突然意识到既然孟飞扬懂得解那“七蚕蛊”，又把夜儿带在身边，这不是明显要帮他解蛊吗？
心里又马上开朗起来，这样也并非什么坏事嘛！
只是眼下最大的问题——我一个人站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里，所有的食物都落在马车上，可怎么办才是。
横下心走了估计有两个时辰，也没见着有什么野果子可吃，正午过了大半，都快饿得头晕眼花，最惨的是一个上午都没进水，身体好象开始有些脱水。
眼前一黑，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痛……”趴在地上后揉着被撞的额头，更是觉得委屈。
“真是不讲道德！”我暗暗咒骂一句那个无良的车夫，盘腿坐在地上就不肯起来，只觉得眼前又有些白茫茫的，开始自暴自弃，“让我死在这里得了！哼哼！”
反正没人要我管我了，如风湘儿也都不见找我，就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姑娘怎么如此轻生？”淡然若水的声音。
我恍惚地抬头，背着阳光只看清他一身宽大的斗篷。
“你——”
“在下与姑娘你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姑娘是否记得。”
我微微点头，仰着脸给了他一个最完美灿烂的笑容。
“一代大侠的风采，又怎敢忘？”
说完，竟真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是福是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