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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卷四 勾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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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细
青砂默然,看着窗外的落花亭台。风起蝶落,多少次起舞于此,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她的地方。都说舞乐只有在充满生机的地方才能舞出那抹灵动气息,这里的一花一木都充满着灵气。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唯独这深宫里的人心,多了太多的怨怼。
“青砂的母亲本是倾落舞坊的第一舞姬。”青砂叹了口气,画师看不出她眼神中的淡淡落寞。
“娘亲跳了一辈子的舞,青砂亦是陪着娘亲跳了一辈子的舞。有的时候甚至以为大概一生也就这么下去了。起舞卖笑,阿谀奉承,甚至分不清曲里曲外,就像庄周化蝶。后来,承蒙长公主厚爱,得以摆脱卖艺生涯。”青砂自顾自地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她不愿去想那些个艰辛的时光,那些在华美舞衣背后的血泪心酸,以及相依为命。从来都是把坚强抗在脸上,舞乐讲究柔,刚柔并茂,似最坚韧的苇草。在她身边的人,从来都看不出这柔弱女子都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折腰舞,怕是不能再跳了。画师若不嫌弃,青砂跳上一曲踏歌可好?”淡淡的落寞的口气,但在青砂的眼里,满满的却都是诚意,画师从她的眼神里似乎看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相当微妙。都说人生难得一知己,知音难求,其实又有几个人可以真正看出华丽舞姿背后的寓意。
“在下乃一届画师,不能为姑娘抚琴作曲相合,实在可惜。”画师自嘲地笑了笑,所幸青砂并未在意。他转身回到积案前正坐,抬手转握起狼毫,起承转合,早已烂熟于心。
丝帛素白如雪,一如姑娘藏于袖间的纤纤玉腕。青墨净玄如玉,恰似姑娘一绾青丝一泻千里。
一舞作罢,倾国倾城。作画之人却只是匆匆刚画了定稿,却已然有了那一舞的神韵。
都说作画最难之处在于画出物的灵动,妙笔丹青,终究不似过场。
起舞之人,一招一式,一娉一笑却早已经铭记在他心底。台上那人似桃花映晚霞,如新柳沐春风,是这宫廷之上最美的花。
而他无论怎么画,挥笔如洒,细描勾画,却始终画不出那女子的芊芊优雅。
笔墨匆匆,勾画点睛,一舞倾城的簪花美人便跃于帛上,那是一幅未完成的画。
画师看着画,嘴角带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青砂美人好奇,便碎步上前,看着那画,瞬间便愣住了。
宫廷第一画师之作,定然不会差的,虽然此画未完成却也应当价值连城。
青砂姑娘看着看着,却没有意料中的笑颜。他是愿意以千金之画换她一笑的。
但,美人的脸却越来越青,画师心里颇为悸动,这画,莫不成是哪里有问题?
青砂美人看着画师笑得洋洋得意却瞬间僵住了的表情,叹了口气道,“画师把青砂画得这么美,可是希望青砂将来可以得圣上恩泽?”
“不知有多少姑娘希望我把她们画得美一点来日可得陛下招幸,为何唯独青砂你却。”画师不解,话未说完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君王之爱为何?雨露均沾,泽被苍生。而青砂这一生只希望得一真心相爱之人,不管去哪里,不管过什么样的生活。只希望相濡以沫,白首不离。”青砂理了理衣袖,“这深宫,除了皇后,如今最得势的女人无非是栗姬,栗姬之后还有王夫人。青砂除了年轻貌美又有什么资本和两位娘娘争宠,皇上不过一时新鲜,转眼便抛之脑后罢了。这深宫之中孤独终老的美人又何止少数。年轻貌美又有何用,终究抵不过岁月无情。”
这宫角楼阁,锁不住飞鸟,却锁住了多少人心。
“姑娘真是心若明镜。”画师自嘲地看着画帛,小心收起。“罢了,我再帮姑娘画一幅便是。”
他抬手作画,笔尖微颤,细细勾勒,画中仕女淡妆素雅,颇为平庸,如过眼云烟,和眼前之人并不相似。
“青砂”他突然问道,却并未抬头看着她,仍是作画,“如果我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了,你可愿意跟着我。”
青砂一愣,她看不出画师脸上的表情。“画师可是?”
“如果我得圣上恩赐,便还你自由之身,你可愿意一辈子跟着我?”画师搁下笔,他看着青砂,眼里是满满的真诚。“我希望能做你希望的那样一个人。”
画师见青砂没有说话,不免有些尴尬,“在下对姑娘,是真心的,绝非儿戏。”因为颇为着急,画师的脸上些许发红,那样子一改往日的淡定,颇为好笑。
“好”青砂姑娘淡淡地笑着,“我答应你,不许耍赖。”
美人一笑生死相许,画师看着竟有些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