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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知佛 ...

  •   5

      如尘心中曾有一把刀。
      那刀尖锐,伤人,伤己,伤身,伤心。
      他使着那把刀,久而久之,自己也化作了一把刀,人刀合一,所过之处,皆是血海。
      大海无量,却容不下他的刀锋。
      鬼哭神嚎,便是他无边的归处。

      可他终究还是放下了那把刀。
      没了那把刀,如尘,就成了无尘。

      既然放下,就不想再提起。

      沈玉门还是没死心。
      他总是能找出点法子来要跟无尘比试。
      吃饭的时候,沈玉门会忽然甩过去一根筷子,内力深厚,筷子也变成了凶器,可无尘只是一掌碎了那筷子——以及别的一些——然后沈玉门只好黯然地用勺子吃饭。
      喝酒的时候,沈玉门会忽然把酒泼过去,行动迅猛,酒水能打到人的穴位上,可无尘只是一挥袖子,酒滴穿透了袖子而去,打在墙上一个个洞,久而久之,墙根处便留下了一个坑。
      来来去去,几十次,无尘都腻了,沈玉门还是乐此不彼,他第一次那么想跟一个人打架,想得不得了。

      这日子似乎普通,却又有着无限的乐趣。
      无尘的发越来越长,已经可以用玉簪扎成发髻固定在脑后,而沈玉门除了和青衣十三楼越来越不对付,日子也没什么大的波澜。
      只是他仍想和无尘一斗。

      沈玉门终于还是找出了个好办法。
      那天无尘跟着茶农去采茶。无尘爱茶,于是茶农们也经常能看到这位戴着白玉面具气质飘仙的男人,早就熟悉了。有时采完菜,无尘还会和他们坐在凉亭里,谈谈天,聊聊佛经。沈玉门虽然不懂茶,却总是跟去。
      他总觉得,无尘跟人聊天的时候,又有着另一种美态。
      可是这天,沈玉门没跟去,他一个人偷偷摸摸在家里,设了几个机关。

      无尘一走进院子,就有两根竹箭朝他射过来,直取他的命门。
      他一甩竹篓,打掉了那两根暗器,竹篓里的茶落到地上,如同开出一朵不同寻常的茶花。
      无尘心如明镜,知道又是沈玉门想的鬼点子,便朝屋里喊:“沈玉门,你又搞什么鬼?”
      屋里没有应答。
      无尘摇头,要往外走,院门处即刻落下一张大网。
      无尘一招大韦陀杵,往后退了几个身位,网没有罩住他,他却一脚踩到了另一个机关上。
      几块大石头从屋顶上滚下,正砸在无尘落脚的位置,无尘躲闪不及,只得暗提心法,使出少林散花掌,拍碎了迎面而来的大石,又一提气,跃到了屋顶上。
      “沈玉门!”
      无尘有些怒了,他新采的茶就这么散在地上,地面潮湿,不一会就要沾污了茶味,他又喊道:“你要干什么?!”
      屋里终于传来声音:“和你打架!”
      无尘不想理他,只想走,屋顶却忽然被什么冲破了一个洞,一支金钩抓从无尘脚底冲天而出,就要抓住他,无尘起也不是,接也不是,只能勉强侧身,那金钩抓从他身边擦过,擦破了他的衣襟。
      无尘脚下不稳,从屋顶上又落到了屋内,屋里果然坐着沈玉门。
      无尘还要骂,屋内又嗖嗖嗖从几个方向飞来暗箭,无尘索性不躲了,左右穿花手一支一支接下。
      沈玉门已经鼓起掌来。
      无尘又好气又好笑:“你鼓什么掌?”
      “夸奖我自己啊,跟你呆了那么久,连你遇到什么情况会用哪个招式都摸透了,啧啧,我真是聪明。”沈玉门鼓完掌,一拍椅子,又是几个金钩抓,从四面八方冲着无尘而去。
      无尘手里还擒着暗器,这下连身形都懒得动了,直接一甩,那些暗器一个个又把金钩抓打了下来。
      “能不能换个法子玩?”无尘也不知道沈玉门脑子里想些什么,只觉得这人怪,是真怪。
      “好法子就要重复用,怎么能换呢。”
      沈玉门一跃而起,手里虽然拿的不是胭脂宝刀,但刀却已经出鞘。
      无尘要破门而出,才发现这房里唯一的一扇门已经被沈玉门命人镶上了铁板。
      “你真是……”无尘实在无法分心说话,沈玉门为了跟他打架,虽然没使心法,用的却是杀招。
      若是别人,他用一招十二擒拿手,夺了对方的刀便是,可沈玉门手里的刀,他却实在是夺不过来。
      无尘一退,沈玉门一进,无尘再退,沈玉门再进。
      说时迟那时快,无尘已经退无可退。
      沈玉门的刀照头就要劈下来。
      无物可挡。
      除了正好,就在他手边的一把刀。
      刀是和沈玉门一样的刀,刀柄就冲着无尘,离他不过一寸。
      无尘不由得笑了。

      沈玉门说的没错,他懂自己。

      他懂自己会如何应对,如何拆招,最后会退到什么位置。
      就在此处。
      此处就有一柄刀。
      看来沈玉门是真的要跟自己打一架。

      那当然不能让他如愿。
      无尘一抬手,解下了白玉面具。
      白玉温润,却又坚硬,他扬手用面具接住了刀锋,刀身与面具相接,发出清脆的破碎声音。
      竟然好听。
      白玉反光,破成两半,折煞了阳光,照耀了沈玉门的双眼。
      沈玉门没想到无尘这样都坚持不用刀,而无尘已经身抵墙壁,一手抓住了沈玉门的衣领。

      “对不起了。”
      “诶?”

      无尘用了一招,这一招,就算在市井小民的打架路数里,也是最下三滥的。
      无尘拽着沈玉门的衣领,一提气,一使劲,狠狠地一脚踩在了沈玉门的脚上。
      “啊!”沈玉门痛叫一声,回手就要反击,无尘却又使了无赖的招数。
      他用手肘抵着沈玉门,直接往铁门上撞。
      门上虽然镶有铁板,可到底背后只是木头。
      无尘舍不得用自己撞,用沈玉门用得倒是顺手。
      沈玉门本来就是练的硬派气功,这一撞,虽然疼得厉害,却真的把门撞塌了。
      沈玉门跌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出声来。

      “无尘!你也太狠了吧!”
      “你都对我举刀相向了,还怨我狠。”

      无尘坐在沈玉门的身上,笑得开心。
      这笑容里,搀着沈玉门从未见过的纯真。
      就像他们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在学堂放课后回家的路上打闹着,沈玉门挑起了开头,却被无尘打得屁滚尿流。
      无尘胜了,明明是最无关紧要的胜负,却由衷地高兴。
      这阳光是最纯粹的阳光。
      这微风是最和煦的微风。
      这树荫是最贴心的树荫。
      这虫鸣是最温柔的虫鸣。

      这是少年一般净澈的时光。
      无忧无虑。

      沈玉门再也举不起手里那把刀。
      无尘与他,谁优谁劣,刀法如何,又有何干。
      他只想永远看着这笑容。

      沈玉门松了刀,不自觉地想去拥抱无尘。

      这一刻,大概是适合表白的。

      ***

      程景泰走进身家后院,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狼藉的院子,竹箭碎石破掉的屋顶,还有一扇镶了铁板的门。
      而门上,沈玉门半躺着,刀被丢到一边,他的手半抬着,好像正准备去拨弄一个人的发。
      而那个总是出现在沈玉门身边的男子,正跨坐在沈玉门的身上,手里还抓着沈玉门的衣领。

      两人都笑着,笑得好像这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程景泰一愣,小声地开口叫:“沈盟主?”

      这一声把两人的魂都唤了回来,无尘首先起身,看了程景泰一眼,又立刻转头进屋。
      沈玉门则是一脸的不爽。

      脸黑得好像到嘴的鸭子生生被人抢了去,到手的女人脱了裤子才发现是个男的。
      虽然后一项,沈玉门完全不介意。

      “什么事?”
      沈玉门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程景泰说话的声音也凶恶了些。
      “青衣楼派人来找您,说是有要事商谈。”
      “青衣楼?那帮人跟我一向有怨,找我干什么?不见不见!”
      “他们派来的人说了,说是有几艘船近日要到金陵,希望盟主大开方便之门,让他们停到沈家的码头。”程景泰劝道,“这俗话说通利共存,青衣楼虽然和咱们沈家理念不一,不过也没什么大仇恨,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必跟利益过不去,盟主,您还是去见见客人吧。”
      沈玉门一门心思都在无尘身上,哪有这个心思,一摆手:“哪那么多麻烦!你给我打发了就是!快走快走,我还有事呢!”
      他收了刀,哼着小曲往房里走去,走之前还不忘把铁门扶起来。

      程景泰目送沈玉门进屋,却皱了皱眉。
      他只觉得,那叫做无尘的男人,脱了面具,竟然有两分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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