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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江湖局势骤生变 洛黄二人阴党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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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颐筝卧榻,璇玑穴、紫宫穴隐隐作痛。她起身,盘腿坐起,调理气息。
这边春几长老却似热锅蚂蚁,任凭他好说歹说,他的宝贝女儿就是不开门,不服药。无奈之下,只能让相逢去集市上买只上墙母鸡回来熬给翾儿晚上吃。
燕西辽见过众人,亦闭门不出。他觉得归程虽是凶险,但更为蹊跷。经过大慈恩寺时还尚且安稳,而刚入东市便有刀剑之声不绝于耳。当时他与玉黎长老一车,帮主伪装成他同春几长老一车,沈相逢在前伪装成帮主一人一车。独孤九英未来而遣莫泱提双刀而至。这点不足为奇。但东市刚过一半便有一大批黑衣人纷至沓来。领头者提剑,帮主飞身上檐掩护,那人功夫中庸,像是练剑不到三年,但若让庸人领头,在江湖上都是根本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便是领头的黑衣人在掩饰自己的武功。
燕西辽当时已然于脑海中列出几个人——官道,□□,白道。所以让自己的手下伪装成黑衣人喽啰在旁边喊“大哥,这女人太厉害,还是换回去吧!”没想到这领头的应了,“戟!”江湖上用戟的有无数,但精湛的有三人——洛阳会的黄琉柯、长安帮的玉黎长老,还有一个人。。。。。。
“帮主!属下燕西辽有急事相告。”燕西辽单膝跪地。
“西辽,你也知小女脾气,”春几长老叹,“她越是不好越不开门,你这样徒劳——”
“进。”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烟味扑鼻而来。
春几长老面色赧然:“这。。。。。”
西辽笑,“长老,我会好好劝劝她。”
“那人是谁,查到没有?”贾颐筝倚在花架旁,垂目,轻吐一口烟。
“帮主先服药再说。”燕西辽颔首。
“哼,”贾颐筝冷笑,白了门口捧药的喽啰一眼,“刚来不久,就知道命令我了?!也罢!”遂拂袖而至门口,端起苦药一饮而尽。
“——梁荣卿。”燕西辽粲然星目瞬时黯然。
“梁,”贾颐筝若有所思,“洛阳会有一个人也姓梁,两人有什么关系?”
“梁荣卿是梁潋娇生父,三年前梁潋娇入洛阳会后二人断绝往来。如今,梁荣卿官宦显达,位至——”
“北庭节度使!掌握瀚海军、天山军、伊吾军,加起来人数愈两万,”贾颐筝狠狠将烟杆掼在桌上,“独孤九英这次无意杀人夺命,而是让我们知道,梁荣卿已归顺于他?!”
“帮主息怒,”燕西辽慰藉道,“梁荣卿此次前来有莫泱护卫,呵,他堂堂北庭节度使武艺高强怎会让人护卫呢?这已然说明有人想杀他。”
贾颐筝清了清嗓子,坐了下来,“洛阳会,长安帮,郭淑妃,吉王李保,他活不长了,你看一下这个。”
她摊开一张皱巴巴的纸,“钟先生从洛阳运来的,三千两白银就是为了保这份密函。”
“钟良戚果然坐不住。”燕西辽淡淡一笑,定睛看去——
梁荣卿归顺□□,鄙人得知先生得□□贤才,望联合先生将此人除去。
“他消息倒灵通,”贾颐筝奚落,偏过头来凝视燕西辽,“听说你认识安九泽?”
燕西辽一愣,“是。”
“你明日会会韦保衡,还有,尽快和安九泽取得联系。”
君不知安九泽——梁荣卿手下,官从正四品,瀚海、天山、伊吾三军教头,暗中倾向□□,与燕西辽关系笃深,可谓生死之交。贾颐筝同意灭梁荣卿,意在杀梁保安,使安上位,如此一来,三军尽归长安帮。而钟良戚,以三千白银赂贾,意在与长安帮荣辱与共,因为——安九泽之孙为吉王李保,女儿就是被郭淑妃操纵的安贤妃。贾颐筝要兵权,钟良戚要夺嫡,如此一来,天作之合。
而那韦保衡,兵部侍郎,同昌公主未婚夫,半月后与公主完婚。同独孤九英相识已久,暗中倾右而保太子,不为公主所知。因此,燕西辽以此为要挟逼韦保衡倾左,借其朝中得势排挤梁荣卿。
这几日虽是伏天,但洛晴深仍然肺痨不去。雪隽为她点了辟寒香,亦是徒劳无功。二人都知这肺痨不去的原因——是心病,无药可治。
睁开眼,洛晴深想到的都是十年前武当山上绿草如茵,春风和煦。翾儿喊她姐姐,她喊翾儿妹妹。那日武当局变,姐妹之情已不在,这几年她亦不愿喊谁妹妹。除了梁潋娇。她就像冬日暖阳,一点点化开了晴深心头的积雪,从此晴深事事先替潋娇考虑周全,潋娇也将她的心事同晴深道明。危险的任务,晴深从未让潋娇做过,反倒委屈了秋池在大江南北跑来跑去。
闭上眼,洛晴深咳嗽起来。她眼前浮现的,是当年翾儿的诀别书:“自今日起,你我姐妹情断,形同敌手。如此凉薄独断,汝真真此生难觅姐妹!”不错,晴深是思虑过,自己的腿疾、师父师兄的死是否真真与翾儿有关,但证据确凿,毫无回旋余地。
老天无眼,自己要杀得,不仅仅是北庭节度使,而是妹妹梁潋娇的父亲。这件事她还不敢同潋娇说明,她怕说了,此生真真难觅姐妹。
两行清泪落下,洛晴深仰头瘫坐在轮椅上。
清泰宫。
安贤妃独饮桃花露,不时的感叹今日运气上乘,终于酿成了这醇厚的桃花露。
“保儿近日如何?可有什么音信?”安贤妃终终耐不住寂寞。
“回娘娘,吉王传来口信,向娘娘请安,愿娘娘青春永驻,福寿延年。”侍女颔首回应。
“好好好,”安贤妃笑意浓浓,“保儿是个好孩子,”但渐渐笑意敛了,“是我这做母亲的无能,让他受人摆布。”
此时,吉王李保居长青殿不出已十五天,形似软禁。
夜半,长青殿。
“燕先生何来至此?”李保稽首。
“吉王万安,”燕西辽颔首,“君侯为何被软禁?”
“郭素仪谗言。”李保愤愤,“她胁迫我母亲,逼我夺嫡,燕先生知道,我无意于王位之争。”
燕西辽一身黑袍,抱着胳膊望着窗外弦月,“逼君侯夺嫡是次要的,胁迫安贤妃是主要的。君侯尚无性命之忧,您该忧心的是你母亲。”
李保挑眉:“此话怎讲?”
“郭素仪利用你,让君侯当上皇太子,可您毕竟不是她亲生。”燕西辽在偌大的长青殿徘徊。
“那。。。。。”李保一惊,继而双手颤抖,“她们要除去我娘?!”
“先别惊慌,”燕西辽笑笑,似乎万事都可云淡风清,“我已经安排人手保护安贤妃,君侯安之乐之,顺从郭氏即可。”
“燕先生仗义大德,我李某无以为报,只是燕先生可要什么报酬?”李保作揖。
“忠于我帮帮主,性命不忧。”
燕西辽攀上承天门,俯视宫城。长叹一声:几家欢喜几家落寞!灯火通明的,只有一处。后宫偌大,皇帝再神通,每晚也只得光顾一家,可其他呢,就要为荣宠争斗,不惜任何代价。
景和宫。早已寂静无声。
“安贤妃。”燕西辽斜倚窗户,轻声喊道。
靠在卧榻上的安氏脸色一变,发觉有男人潜入自己房间,正欲喊人——
“每日饮食我们都已为贤妃留意,有人想暗害娘娘,还望娘娘自己多加小心!吉王那已安排妥当,娘娘勿忧。”
安氏怔住,良久木讷而胆怯地发问:“你们。。。。。你们是谁?”
“——长安帮。”
屋内人影闪过,房门重新闭合。
贾颐筝失眠,璇玑紫宫两穴还在突突疼痛。子时了,敲锣的人早已走过,然而燕西辽还未归来。她想起了白日里三场打斗,和燕,和莫,和梁。莫泱真是深毒,竟敢趁自己和梁打斗时暗下毒手,幸好春几长老来的及时赶到才避免重伤。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贾颐筝睁开眼的同时一挥手点亮灯,见是燕西辽,遂放心了。
“都说好了么?”
“都说好了。”
“那你早睡,辛苦了。”
“不急,帮主伤势怎么样了?”
“还好。”
“哦,那我先走了。”
见他走了,她长舒一口气。重新闭上眼,那辆从洛阳押过来的镖车里,不止三千白银,还有一样东西。
江南江北愁望,相思相忆空吟。
今日不在梅馆,望君安好。
临仙楼。长安最大的酒楼。位于西市附近的怀远区。这里是很多江湖人光顾的地儿,不因为楼中菜式丰富,味道极佳,而是因为人多且极易掩饰身份。
燕西辽在远山厅设宴款待韦保衡,酒足饭饱后,燕爽朗大笑:“韦先生爽快!这对于韦先生来说就是小事!”
“诶呀!”韦保衡早已不胜酒力,含糊不清地说道,“西辽弟,你不知啊,娶了同昌公主我便万事大吉了!”
燕西辽轻拍其肩膀:“韦先生只要将梁荣卿调回长安就行!其他事情,我和帮主还有洛阳会的,都会替你安排好!”
“哈哈哈哈。。。。”韦保衡大笑,“好好好,西辽兄弟,你没我有艳福啊!”
西辽故作捶胸顿足状:“是啊!那同昌公主貌美如花,韦先生要怜取啊。不像我们这些江湖人,没有先生的福气!”
“西辽弟你还年轻,我跟你说,”韦保衡眯眼,醉醺醺的环住燕西辽的肩膀,短粗的手指点着西辽的脸,“你相貌堂堂,才华横。。。。横溢。。。。。”突然,他“哇”的一下吐了。
燕西辽赶紧撤身,一阵恶寒。和江湖、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数年,这个人是最令他恶心的——自私,贪色,狂妄,无能。
洛阳会金陵堂。
“黄先生到!”门口喽啰敲响三声鼓。
毕竟是总堂下来的人,洛晴深深知此人地位,所以谦敬有加。可帮主此时派人下来,显然是监视金陵堂动向的。罢了,洛晴深深吸一口气,换上一脸春风和煦。
“黄先生来了,看茶。”洛晴深坐在咯吱咯吱的轮椅上,焕发生机的目光和她病歪歪的面容极不相称。
黄琉柯将手中长戟放置于兵器架上,坐下,回应洛晴深的目光,“素闻洛先生体弱畏寒,鄙人特从丹丹国*(处于西域,以出产辟寒香闻名)得来上乘辟寒香,还望先生收下。”
“妙哉妙哉,”洛晴深悦,“黄先生有心了,雪隽,替我手下这宝物。”继而操着江南软语说道,“看我多大意,房中辟寒香都快没有了还不知购买,诶呀,先生真是雪中送炭啊。”
“哈哈哈,洛先生言重了。”黄琉柯蹙眉。他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光景,却深思熟虑步步为营。看似谦恭的面容下暗藏着夜郎自大的心,他在洛阳会中任职五年有余,却苦于自己位次还不至于两个混世的老混蛋——五台伍青松和酒鬼焦冯坤。
“黄先生此行有何目的?”洛晴深言归正传,严肃的话题给她说的就像吴姬劝酒一般。
“嗯,”黄琉柯环视金陵堂众人,“看大堂主这人才挺多,秋池回来了?渐离怎么还在滇南?”
“是啊,先生只是为了来寻此二人?”洛晴深笑,“你们都退下吧。”
“是,堂主。”
见周遭无人,黄琉柯发话,“大堂主,你最近有难事吧?梁潋娇的父亲杀还是不杀?”
洛晴深眼珠不自然转了半圈,“确实令我头痛。”
“我有一法,可助先生。”黄琉柯凑近洛晴深。
“可有代价?”洛晴深面色一冷,警惕起来。
“我帮先生杀梁荣卿,先生可帮我登四堂主之位。”
“你竟敢结党营私?!”洛晴深大怒,“洛阳会内有规定,结党者斩!”
“话虽这么说,”黄琉柯似乎知道洛晴深的反应,所以面色淡静的靠在靠背胡凳上,“可是洛先生,梁潋娇是你的好妹妹!你不会再背弃一个妹妹吧!”
“——你,你竟敢威胁我?!”洛晴深怒不可遏,驱动轮椅准备出门,黄琉柯飞身拦截:
“您还是考虑一下。二堂主、三堂主江湖上都已经确定有这么个人,但是四堂主呢,至今杳无音信。凭我的学识和能力当上四堂主有何不可?!这简直是名正言顺!难道要让那两个老头子当么?!再说,洛先生,我帮您解决心中难题,帮你揽下黑锅,这个提议对您有利无害啊!”
洛晴深愣住,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像今日一般进退两难。
同意了,就会有杀身之祸。不同意,自己的名誉,和潋娇的姐妹之情从此不再存在。
“你说说看,”洛晴深轻声说道,“如何助你登上四堂主之位。”
“我还未想好,”见洛晴深脸色一变,黄琉柯急忙说道,“但先生放心,有损于堂主清誉的我不会做,有损于江湖道义的我也不会做。”
洛晴深抱紧手炉,杏眼一眯:“好,就依你。倘若你陷我于不义之地,就想想当年我是怎么一统金陵堂的。”
漠漠黄昏,贾颐筝一人在长安帮沁昉园里。她坐在小石凳上,撑着头,望着东方。三千银两押两份密函,一份是关于梁荣卿的,一份是关于七夕夜梅馆醉酒的。
醉漠,七夕夜醺醺多有得罪,若言语冒犯还请见谅。这几日晚有空,梅馆一聚。司空
那张纸条已然褶皱不堪,就像贾颐筝复杂凌乱的心。
她似乎有预感,司空会是江湖人,因为他的谈吐,他的气魄皆是那么豪爽自如。但她宁愿司空是长安帮的人,这样她便可毫无顾忌。
去?不去?
留?不留?七夕夜,同君长醉,君道挽留之词。归来后,深知醉酒之时言语不可尽信,然而她少女的心,还在和着这斜斜晚霞绽放出纤细的花。
从她决定担任帮主之职起,她的喜乐,她的悲愁,都属于长安帮。她怕自己迈出了一步,便是步步皆输。
“翾儿,在想什么呢?”春几长老轻轻拍着她的背。
“爹,”颐筝目中无神,“如果。。。。。。”又觉得说出来太过矫情,就闭了嘴。
“翾儿,你今年二十二了,爹呢,年纪大了关心不了你太多,”春几长老会意,觉得翾儿如此失神或许是有女儿家的心事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爹都支持你,我们是一家人嘛。”拥颐筝入怀,轻抚其背。
颐筝在春几长老的怀中如同婴孩,“爹,你说,如果你不处于乱世,而是桃花源,你遇上一个知己,你们不会虚情假意,但现实生活中,这个人不分好坏,甚至可能是你的敌人,你,”她缓缓抬头望着长老黝黑且布满褶皱的脸,“还会待他依旧么?”
“幻境里身份是假的,情分是真的,”长老和蔼微笑,“翾儿,时光就像湍急的河流,可以冲走系在岸上的小舟,可以冲散灿灿霞光的斜晖,可以冲散皎无纤尘的月光,但冲不走的是,河滩上坚坚顽石。所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正是此理。”
颐筝点头,望着渐渐暗淡的东方,想象着,一个乘奔御风不以及也的男子自洛阳向着自己奔来。。。。。。
从那一天起,梅馆中,于这两人来说,没有醉漠,没有司空,只有——
贾颐筝,钟良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