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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遂以美酒酬新客 变作诗情传碧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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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景和宫翔鸾阁。
入夜,皇帝于韩国夫人处就寝。夫人素来气焰强盛,天子临幸,必要在风头上压过淑妃郭素仪。所以美酒妙人,霓裳歌舞,欢饮良宵。
而淑妃处,潇潇紫竹,落落飞燕,默默残灯,宫人早已歇下,只有郭素仪和其女同昌公主李陵贞挑灯夜谈。
“贞儿,娘知道,皇上疼你,所以指韦先生为你郎君,娘舍不得你啊。。。。。。”郭素仪年方三十,容颜未老,簌簌清泪,让人看得黯然销魂。
“娘,”陵贞环住母亲的脖子,低声细语,“女儿更为担心嫡位之争,无意于结婚生子!”她年方十五,相貌可爱纯美,无奈身处帝王之家,虽得宠但也要为母家算尽天机,“刚刚钟帮主遣人来报,玉玺失踪。”
“娘知道,”郭素仪紧紧搂住女儿,“娘已写信请钟先生务必找到玉玺。”
“娘觉得,这是皇后做的么?”陵贞瞪大眼睛。
“若是她,她会求皇上立封李儇为太子,咱们也早该知道消息了,”郭素仪长叹,“娘是怕长安帮的女人,如今唯她立场不定。”
“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和贤妃安氏一道扶李保上位,”陵贞纯善面容霎得一冷,“还好这么多年她一直对娘恭顺。”
“贞儿,毕竟李保不是我儿!”郭素仪深思,缓缓扬起尖尖下颚,“就怕她有二心。”
“除掉安氏是迟早的,但绝不能是我们动手。”郭素仪狠狠吐出这几个字。
马车连夜颠簸,清晨时分,长安帮人才回到长安。贾颐筝一人一间车厢,虽不能躺,但好歹宽敞,而其余人都要合拼——长安帮成立以来的规矩,不可更改。
一路辛苦疲惫后却不能休息,贾颐筝忍住困意,狠狠心,令沈相逢去厨房煮一壶浓茶。
“帮主还要多歇一会啊,”沈相逢忧心,“要不这眼角会有皱纹呢。”
这沈相逢是沈萍水之妹,兄妹二人既有乾坤刀法在身,又有中原地区强大人脉。在未加入长安帮前,兄妹二人靠买卖江湖消息,导引小道新闻为生。当年贾颐筝未即位之前声名狼藉,全靠他俩在江湖上费尽口舌为贾颐筝重塑形象,如此才得以有充足的力量说服各大门派同意贾即位。这样说来,兄妹二人更是功臣。而更重要的是,在贾颐筝还是喽啰之时,她与相逢同为彭毅手下小将,同甘共苦,相逢甚至还救过颐筝一命。贾对相逢十分了解,当然,相逢从不知晓颐筝是什么样的人,就如同颐筝看不清钟良戚一般。即位之后,颐筝对相逢萍水处处照顾,因此兄妹俩职位也在同辈之上。
“嗯,”贾颐筝闷声道,“令春几长老,玉黎长老,彭毅,沈萍水,江成還过来。”
沈相逢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贾颐筝虽疲惫但坚定的眼神,嘴巴开合几下便紧紧闭上。
揽月阁。高高在上,俯视长安。与大明宫遥遥相望,难比谁高。
贾颐筝勾勾唇角,“唤诸位过来,是有重要事情商讨,”她示意大家坐下,又让相逢点了一杆烟。
“玉玺失踪,独孤狂傲,十四(钟良戚江湖外号,若非行走江湖愈五年者不知)气盛,长安帮受到洛阳会迦罗教前后夹击,情况不妙,你们都是有勇有谋之人,都畅所欲言吧。”
“帮主,万万不可结盟,”春几长老正色,“钟良戚虽对帮主以礼相待,但难防其野心。”
“长老说的是,”沈萍水道,“不知帮主是否知道,这钟良戚素来与官府交情匪浅。这几年他拼命挽回江湖颜面,犒赏了不少我的人。”
“若不结盟,长安帮这块肉,会被迦罗教盯上,”彭毅一拳锤在石桌上,“帮主,他们先动我,再动您,然后就是长安帮了啊。”
“我们不结盟,也不与朝廷为伍。”江成還淡淡一笑,斑白发须在风中轻扬。
贾颐筝面露喜色,与江成還对视一眼,站起,从袖中取出地图铺开,“长安帮的劣势,不在中原,在西北,”又与春几长老对视一眼,“西北我们薄弱,中原独孤薄弱,但独孤找不到叱咤中原之才,而我们可以,长老以为如何?”
春几长老微笑,“燕西辽。叱咤西北之贤才。”
“不不不,”沈相逢急了,背书一般说道,“燕懿,字西辽,从小长在大漠,掌握西北帮派、镖局、节度使的一切消息,人际关系之广令我和哥哥望尘莫及,因为此人不仅与白道为莫逆之交,而且□□亦敬他十分。江湖上素称独孤九英是迦罗教□□主管之因皆在于□□人士听从燕西辽命令,他不敬独孤,他们便不顺从于独孤。”
“甚好,”贾颐筝一改疲惫,顿时神采奕奕,“当真是条汉子。”
“燕西辽神通广大之处不在于他的人脉,要不这江湖只要有我们沈氏兄妹就行了,”沈萍水无视大家鄙夷的眼光,继续说道,“他会一套神功,名曰玄武,据说——”
“□□江无双曾败于他手下!”玉黎长老接话,“老夫见过,那功夫摈弃三教九流之俗套,却凝结众帮派之真元,一招一式平和从容,儒雅谦恭,但若轻敌必会遭来祸害,真真是奇绝!”
“江无双和他主子一样自大,燕西辽这神功,对他而言是致命的。”贾颐筝啧啧称赞。
“他武功是超群,”相逢一脸鄙视,“为人便不可恭维。特别是女人。江湖上有人称他为‘浪子’,也有人称他‘天下第一风雅客’。他不仅容貌俊美宛若云上之君,而且满腹经纶倒也从不卖弄,向他求诗词之人太多以致于他宣称只有妻子才可得到他的词——”
“他年方多少?妻子是否是江湖中人?”贾颐筝道。
“哼,他若婚配,那大唐多少女子都肝肠寸断啊!”沈相逢嘲讽,“他不过二十三,每每上街总引得鲜花无数,那场景就和当年潘安过市一般。”
“这倒让我犹豫了!”贾颐筝勾勾唇角。大家都笑了起来。
“他有一个义妹,芳名长安人尽知,见到她的男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我哥也曾见过她——”
“帮主面前,还如此顽皮!”萍水瞪了妹妹一眼。
“亏好我哥定力好,没被那小妖精迷住,”相逢调皮一笑,为哥哥挽了些颜面,“她叫陈弱水,在风月场上十分有名,帮主恐怕不知,她是长安花魁,多少男人为她情断!”
“她倒和燕西辽挺搭。”贾颐筝戏谑道。
“嗯,我听我手下彬彬说,她似乎钟情于燕西辽,而后者却故弄玄虚,退避三舍——”
“我无意听这些小道消息,”颐筝不耐烦,“他这几日到长安?”
“就在今日午后,他在西楼为义妹陈弱水摆下饕餮大餐。”
贾颐筝起身,“我午后会会这浪子,相逢,你同我一道。”
彭毅和江成還急:“这不妥吧!燕西辽名声不好,帮主一去就是自降身份!”
贾颐筝笑:“我还有杀师弑兄之名呢,你们同我一起这么多年,你们的身份不减反增啊!”又收起笑容,吐出一口烟,“彭江二人,监视钟良戚举动,沈萍水,你留意淑妃郭素仪和同昌公主,还有安贤妃!二位长老年岁已高,舟车劳顿,好好歇息才是!”
“属下敬尊帮主之令!”
用完午膳,于软榻上靠了半个时辰,顿觉清爽不少。贾颐筝细细梳洗完,描凤尾眉点朱樱唇戴紫金凤钗后,于眉心画上一朵血红的梅花——梅妆,是她首创,她记得在十四岁时为风清真人妻宋师娘画过,宋师娘参加武林大会,顿时顾盼神飞,当时长安洛阳都兴这个,师娘还夸她能干聪慧,可是自从师娘悲痛而逝后,她再也没有为谁化过。
师娘,能否取得贤才对长安帮前程颇为重要,您一定要保佑我。
沈相逢敲门后打开红木门,行礼后抬头道,“帮主慢不得啊,这宴席快要结束——”心中一惊,愣了半天——从未见过帮主为谁化过梅妆,这是她第一次见,简直惊为天人,连这个成语,比起帮主的容貌来,都是敷衍了事,可她空白的脑子也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燕西辽让女人们神魂颠倒,我可不能中了他的圈套,”贾颐筝像个没事人一般,把素来别在腰间的烟斗搁在桌上,轻声说道,“这东西今日没用了。”
有词《谒金门·咏西楼》曰:
长安望,翻卷风流浪。巨浪淘尽声声舞,国破人不倦。
世间冷暖天晓,我管桃花娘俏,此处只羁风雅客,义士擅莫闯。
西楼,你若觉得它是片销魂地,自有人反驳你;你若觉得它是片英雄地,它也确实是有很多用武之地。纸醉金迷的日子,在西楼里屡见不鲜,腰缠万贯的人儿,在西楼里数不胜数。赌局、刀光、美人、小曲、霓裳、金阙,应有尽有。
西楼有三层,虽不高但层层雕梁画栋,游龙飞凤,宛若天之娇女同昌公主李陵贞的阳嘉宫。第一层,是江湖中人往来之地。一层的器具摆设远观精美,近看便会发现裂痕百出。若是行家,什么兵器都会一目了然。第二层,是士大夫谈天听曲之地,亦常有桃花俏娘软软吟哦,当然,若是某人发现了芳风馆*的折扇,金谷园*的辞章,唐明皇的刀圭第一香*,这里也是他炫耀之地。第三层,是各地富商,才子佳人,王侯将相停驻之处,甚至当代君王也临幸此地。这里的美人不仅仅是桃花俏娘,而且还有中原各处的花魁,比如长安花魁陈弱水,洛阳花魁姜忆葶,其中的这位陈美人,世人盛传其“桃花面,柳黛眉,回眸一笑羞贵妃”。
从贾颐筝盛装跨进西楼的门槛起,她的所作所为皆为人所议论。
“贾翾来这干什么?!”系有洛阳会腰牌的汉子小声问身边人。
“你没听说传闻么?”
“你是说。。。。。”
“对对!就是这样!”
“她这是自寻死路!”一个峨嵋派女人冷眼望着贾颐筝道,“燕懿一旦同意入了长安帮,独孤就会在贾燕返程之路上追杀。”
“有理,”武当一人抚须长叹,“若贾翾成功了,那后果。。。。。。”
“独孤亲自劝其加盟,赏金万两,美妾如云,位愈莫泱,这么好的条件他都回绝,贾翾难道还能开出什么更佳条件么?!”
贾颐筝听在耳朵里,深知此行任重道远,便自顾自的向前走。
“帮主,别急,”相逢提刀在身后低语,“燕懿和陈弱水还在楼上。”
“那便好,怎么,”贾颐筝瞥见相逢有难言之隐,“发现什么了么?”
“今夜,陈弱水选首客,帮主以为,首客是谁?”
贾颐筝停住上楼之步,眯眼,“所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三楼凭栏阁。珠帘低垂,美人抚琴,才子画扇,龙文袅袅,仙袖飘飘,金童玉女,羡煞世人。陈弱水低眉轻拢琴弦,秋波暗送,燕西辽把盏之余将美人瑶琴尽收扇中。
“水妹,”燕西辽笑意浅浅,“看看这折扇。”
弱水起身,飘摇身段,风情万种:“画中人是?”
燕西辽以为彼此能心意相通,但见如此情景,微微愣一下:“眼前人啊。”
“啊,”弱水尴尬,回过神后不胜娇羞,“画中人甚美。”
“水妹亦美,”燕西辽糊好了扇,递给弱水,目光怅然不知所向,“快去音池内看看。”
弱水笑,“在暗槽里能装什么呢?”
打开瑶琴暗盒,一阵幽香扑面。暗盒里盛着五只小巧的宣铜炉,炉身精致。
“千步,九真,青水,沉水,九和这五款香料皆为汉宫香,以此香熏汝肌肤,愿水妹此生身体康健,”燕西辽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水妹,我遇上了些麻烦。”
弱水急,“是何麻烦?先生若不嫌弃,妾身愿与先生一同承担。”
“你先到金叔那避一避,过几个时辰再来吧。”
弱水垂首,支吾着,“先生,那。。。那。。。”
抚琴之时被人打断,西辽有些焦躁,琴声息止,“我会替你找个好人家。今晚的事,水妹,我唯恐不能参与了。”
贾颐筝提起长裙,上了三楼。扑面而来龙鳞香熏*之馥郁让贾颐筝微微皱起眉头,见几位桃花娘步秦汉之步款款而来,相逢抢先问道:“凭栏阁怎么走?”
正值韶龄的少女们用吴音软声说道:“就在前面呢。”
贾颐筝深吸一口气,满操胜券地笑笑。
正所谓西楼饕餮值千金,贾翾会燕懿——杀他个措手不及!
陈弱水满心失落放下珠帘,燕先生是真真不知自己的感情哪,还是其它?
正失神时,隐约听见金叔在二楼喊她:“弱水!快下来啊!”
七月二十一日,她遇见了那个让她忐忑、汗颜的女子。或许从相逢伊始,她陈弱水便没有赢过,在那个孤标傲世、气质非凡的女子面前,她只能侧身绕行。
但如若她胆敢伤害燕先生,她绝不轻饶。
贾颐筝站在珠帘后,相逢耳语,“那个女人是陈弱水。”
“果然艳压群芳啊。”颐筝勾了勾唇角。
燕西辽垂首弹琴,忘乎所以。他不想妻妾如云,不想攀比神功,不想万金迤逦,这逍遥日子过惯了,有什么理由让他放弃琴瑟相生,笔墨相溶的年光?江湖险恶,后宫纷争,朝廷暗斗,天子荒唐,这一切将他胸膛中燃起的侠义之火黯然熄灭,他如今以一把瑶琴,弹奏《酒狂》,正是宣泄郁愤。
突然——屏风后一声清喝:
“阮籍与世不和,与世不争,于酒中放浪,是谓何意?!籍与帝不合作,作此曲加以抒愤,呵!燕先生!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燕西辽惊而琴声未绝,屏息静听。余光见立如翠竹,神似寒梅的女子立在屏风前,暗想:“贾颐筝是也。”
女子伫立,他不语,她亦不语。
曲终。女子更不焦急,而待最后一音绝,才面露浅笑。
燕西辽又一惊,衣着讲究却不奢靡,飘然而不做作,不似俗子之娇媚现世,不似骚人之恃才放旷,不苟言笑但内心波涛汹涌,貌似明妃亦有明妃刚毅不争。如此一人,妙哉,绝哉!
“晚辈燕西辽在此见过贾帮主,愿贵帮千秋鼎盛,福庇中原。”
贾颐筝抱拳微微颔首。
“燕先生是个明白人。”颐筝微微偏过头瞧他——
呵,不虚此行。星河坠目月亦愧,樱花衬唇菡自羞。怕只怕目光稍稍一剪,此生便刻下云上君子谪仙容颜。你道那是中秋皓月,偏偏是他瞳仁一点,你道那是九天之瀑,偏偏是他青丝垂肩,你道那是稀世白瓷,偏偏是他肌肤胜雪,你道那是无端锦瑟何似天上仙,他偏偏是千年难觅一谢庄生蝶。惊鸿为其断翼,秋水因其枯落,鸷鸟羡其固然,大块难拟文章。妙哉!绝哉!
“贾先生,我自然是个明白人。”燕西辽凭栏望着长安街景。
“长安帮内忧外患,还望先生相助。”贾颐筝屏息,她发觉燕西辽在运气。
“为何?”燕西辽蔑,“贾先生可是听懂我琴声之人。”
“江湖丧失侠义,先生为何不争取?!太平盛世高祖无为而治,在这乱世就应听仲舒之言开天辟地。”贾颐筝见他神情,心里凉了半截。
“哦,贾先生,你是想参与朝政了?”西辽哂。
“你消息灵通,怎会不知那日我在武林盟会上说了什么?!”贾颐筝冷笑,横眉以掩心中不快,“江湖是江湖,朝廷是朝廷,各司其职。”
“哈哈哈哈哈哈。。。。。”燕西辽朗声大笑,“贾先生,正通我意。”
若松懈,贾颐筝定会猝不及防。因为燕西辽体内真气汇集,颐筝知道,免不了一场恶斗。
“陈弱水的琴在这,舍得么?”贾颐筝双腿分开站立,运气于掌心。
“若伤及焦尾,算我。”
说时迟那时快,贾颐筝刚刚运完一口气,燕西辽刹的一掌袭来,她识得,玄武神功一式,化骨。她并未用惊鸿步法躲开,而是左手一掌掌背轻推,飞身一脚踢其琵琶骨。他为避其左手掌力,侧身一个空翻踹到凭栏阁檐角,中指食指两指化一,点她脚上涌泉穴,她微微一笑右脚横踢,他措手不及略略出现闪失。不要紧,第二式,移情。他看出她的掌力和脚力相比,掌力稍弱,他微微一笑,从怀中抽出一把折扇,看似轻轻一点,但她觉得腿上一阵酸痛,三阴交是梳理真气之处,随意一点都会让真气乱流,她冷颜:
“芳风馆的湘竹扇就这个用途?!”
“贾先生聪慧!”燕西辽称赞。
三楼打斗正烈,二楼楼板不稳,尘埃满天,吓得娘子,大夫纷纷离座,一楼江湖人欲探究竟,沈相逢早已请来春几长老、玉黎长老等拦住众人。
她双腿着地令气血循环,化武当两仪于一体,一掌逼退他的进攻之势。他意识到移情已无用,又不愿再出新招。遂以一扇封住她的掌路,她亦领会他心思,渐渐放缓攻势。
突然,他一展折扇,刷的一下,扇面削向她喉骨,她下意识往后一仰,却难以防止其半身拱手让出,他一掌击在她胸口,她一个空翻,向后退了三步,只听“嚓”的一声——
一块四寸余长硬木皮飞出,插在墙壁里,只剩三寸。
“属下燕西辽伤及帮主还请帮主治罪,愿帮主福泽万年。”
扑通一声,燕西辽单膝跪下。
贾颐筝无力扶住屏风,目光所落之处,那把焦尾的临岳*露出四寸余长的暗黄里木。
其实这场打斗无谓输赢。贾颐筝被燕西辽一掌击在璇玑穴,燕西辽难防贾颐筝真气反冲、扇面削起一块硬木。
沈相逢找到陈弱水,递给她一封信,“我们帮主的。”
燕西辽站起,冲到屏风处扶起贾颐筝,封住她丹田,用真气为其护住心脉,再重重一击——
一口黑血从贾颐筝胸腔处溢出,溅落在屏风之上。
“谢谢。”贾颐筝面容有些苍白,她微微勾了勾唇角。
“帮主,我先处理一件事。请您等我。”
“你我不必客气,去吧,陈弱水正等你一句话。”
“先生因为要走才把那些东西给我么?”弱水紧皱眉头,或许再多一点悲戚,泪水便会溢出。
“水妹,你会找到个好人家的。”西辽笑容和煦,轻抚她的背。
“阿辽哥,你还会回来吗?”弱水难掩满腹深情,心中澎湃着的话语在泪水中无声。
“我希望,下次能在杭州见到你。”西辽怎会不知她的感情,只是她虽有情,他却无意。
“好。阿辽哥你要好好生活。弱水在杭州等你归来。”弱水在西辽怀中微微偏头,看见了那个被众人围住的清傲女人。
“你若碰到什么事,就到。。。。。。”
“嗯,她同我说了,”忽然,弱水轻轻推开西辽,扬起手里的信,信中,贾颐筝怕燕西辽走后有人加害于弱水,故让她住在长安总管沈萍水宅院的的旁边,有什么事用烟火令和沈萍水联系。
洛阳会金陵堂。
“晴深,”钟良戚抬眼,“梁荣卿活不长了。”
洛晴深诧异,但和声细语道,“可他,是潋娇的父亲!”
“他屈从了独孤和贵妃。”钟良戚一袭白衣,站在金陵堂牌匾之下。
“你找个时间罢!速战速决。”钟良戚跨过门槛,坐上五台和焦冯坤赶得马车。
“晴深定不辱使命!属下恭送帮主。”望着帮主的马车消失在金陵的大街,洛晴深心情复杂。
梅馆。
洞庭木叶领了几坛酒回来,嚷着众人不醉不归。醉漠定睛一看,像是金谷酒。正准备戏谑洞庭,便见到涧初领着一个带着青色面具的蓝衫男子过来。
“我叫子安*,初来乍到,各位前辈还请多多关照。”男子礼貌微笑。他身材瘦小,面黄肌瘦,让人看着厌烦。
梅馆只容二十人,他一来,定是有一个人要走。
醉漠心想,这一个月自己没有作多少词,或许吧,走的是自己。
“你在想什么呢?!”司空轻拍了一下她,“真想走啊?”
“他竟然名叫王勃的字。他还真敢取名儿!”梁上秋不屑。
醉漠推开众人,离开了忘贫堂。飞身坐在房顶,看着梅馆的青砖黛瓦,略略失神。
当真是舍不得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有美酒?不,她不爱喝酒。因为这里可以忘记白天发生的所有事?也许吧,但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因为。。。。。?
她心里住了一个人。
“以你的才华,被那人挤去,不仅老梁,我也觉的可惜!”司空抱着一坛酒,摇摇晃晃的走过来。
“你小心脚下!”醉漠看着他脚底下瓦片直往下落,白了他一眼。
“诶,”司空眯着眼,醉醺醺的喊道,“我喝醉了?!”
“嗯。”
“醉漠,你知否?!!”司空忽然一扔酒坛,向着天空伸开双臂,醉漠心中一紧,“我喜欢这里。。。哼。。。喜欢这里啊。。。。”
司空不再像往日那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书生,而是一个酒狂,对,就如白日里燕西辽弹的《酒狂》。
“你不会再回来了!我也不会再念了!”司空又抱起酒坛狂饮,醉漠撇着嘴,冷眼看着。
“你!死了!死了!啊。。。。。”司空泪水纵横,捶胸顿足。
“谁?”醉漠偏过头问道。
“她。。。。。弄玉。。。。”司空含糊不清地说着,“今天她死了,七夕啊。。。。。。”
“她是弄玉,你还是萧史么?”醉漠不屑。
“我应该把她忘了。。。。忘了。。。。。”司空又灌了一大口,却因为喝的汹涌所以呛住。
醉漠一急,“你在干什么呀!别这样对自己!”一边扶着他的肩一边拍他的背。
突然,他抓住她的手,她一愣,拍他背的手僵住。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他深深望着她的眼睛,轻轻说道。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曰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蹀躞御沟止,沟水东西流。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只想永远留在梅馆,如同弄玉萧史,神仙眷侣,比翼双飞。
那日,她留下了词。
秦楼月*
月上弦,罗帷胧笼瑶池雪,瑶池雪,残影漏断,脉脉初愿。
虬光煞去华梦敛,旧客续来故人约,故人约,窈窕小阙,不经韶年。
高阁顶。
黑衣人道:“这梁老爷子必须得杀。不经洛阳会之手,也要经长安帮。”
“好。”
1.芳风馆:中土最有名的扇子出产地,位于杭州。
2.金谷园:魏晋时期石崇所建的奢华别院,位于洛阳。李唐时期文人墨客聚集之地,李白有文章曰“罚依金谷酒数”。
3.刀圭第一香:唐明皇为宠妃所制。
4.龙鳞香:气味芳香浓郁,为达官显贵所钟爱。
5.临岳:古琴琴头。
6.子安:“初唐四杰”王勃的字。
7.秦楼月:秦穆公女弄玉梦遇吹箫人萧史,寤寐思服,茶饮不思,穆公爱女心切,遣人去寻此吹箫雅客,终终觅得。从此弄玉萧史比翼双飞,喜结连理,隐居山林。后人李白诗中有“秦娥梦断秦楼月”一句,自此秦楼月为人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