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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相逢把盏旧茗续 独孤张弩野心存 ...

  •   第四章相逢把盏旧茗续独孤张弩野心存
      丰青隆老先生斜倚在躺椅上,被烟雾熏黄的食指上下敲击榆木扶手。这让我不由自主想到贾颐筝,还未真正了解那位女子,我倒已经开始发怵。贾颐筝本性不坏,一旦走上邪路,则是覆水难收。而洛晴深与她不同,中规中矩,活在他人眼色之下,不免让人觉得伪善而又木讷。
      “快到中午啦,”老人呼出一口气,“烟也抽完了。”
      我知道这是逐客令,便起身作揖,“劳先生费心了。先生午后可否。。。。?”
      “午后?!”老人突然睁大眼,眼白通黄,“午后你想让我说我也不说了。”
      “嗯,那我明日再来。”我起身走开。
      “啊,”望着我的背影,老人拎着茶壶倒了点茶一饮而尽,“你朝思暮想之人便会前来,所以午后你从惠通家早点动身!”
      我转身谢过,再次行礼,携玉槿一起出了树篱。
      路上,我小声对玉槿道:“午后你将这封信送到山下的驿站,要快。”
      “小姐发现了什么?”玉槿紧张起来。
      “湖南有变,父亲与节度使范甃阳素来关系极好,他若是起兵,必会连累父亲。丰青隆必然是想提醒我这一点。”

      茶香又起,昏昏午后,我竟无眠。坐蒲垫之上颔首,丰静羽见我局促,哂:
      “素闻温府之人,通情达理,佛动心。”
      听他这么一说,定是丰青隆老先生跟他提起过我上午言行,我便也心安了。但是,他这口气,倒有讥讽之意。我抬头,正色道:“先生笑甚?”
      “父亲好意提醒,你便立刻差人传达消息,”他剑眉一蹙,笑意浅浅,“你在这的一言一行,都受人监视,父亲难道没提醒你么?”
      我一惊,突然想到丰青隆说过,桃花源不可阻隔乱世。
      我立刻赔礼,暗骂自己太草率行事,“先生是怕监视之人怀疑。。。。。。”
      “监视之人的身份我至今未可得知,从你刚入村我便一直在外观察,我倒觉得,是你父亲宿敌。”
      “杨。。。。。?”我手心出汗。
      “不管是谁,你父亲都不可以立即知道这件事,就算危急,”他清瘦的手指摩挲大邑瓷杯,“否则,我这一村,将会灭顶。”
      “若我父亲不知,我父亲便会死!”我怒,一掌拍在榆木桌子上,或许是听了些许侠肝义胆的故事,我也多了些血性。
      “死一人和死一村,”丰静羽歪过头,毫不避讳我将欲“杀人”的眼神,“虽说死一人划算,”他悠悠抿一口茶,那神色同他父亲一样平和安然,若不是他如此冷酷置人生死不顾,我觉得那容貌堪比潘安,“温姑娘,我向你保证,你父亲不会有事的,只要我们这个村在。先说书吧。”

      七月二十日,是武林最热闹一日。数以万计的江湖人蜂拥洛阳,会聚洛阳会千秋堂。其实武林盟会于洛阳会总堂附近召开曾招致少林、武当、崆峒、华山等资历深厚的门派反对,但洛阳会于五年前力压官府大军功绩显著,老门派也不得不服。但少林方丈提出,就算不在少林举行,也要顾及同样在五年前立功的长安帮(资历亦深厚)的面子,对此一向狂傲跋扈,争强好胜的贾颐筝竟默然不应。江湖流言自此开始传出洛长两帮帮主私情,这一传,一向不理流言的贾颐筝照旧不理,可据说钟良戚恼了,哼,他一恼,更让人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大早,贾颐筝早早梳妆打扮,将凤尾眉一描,顿生飒爽英气,把朱樱唇一点,不觉冷艳妖娆,令凤裳光裙一披,似是神仙下凡。但再鲜艳夺目的颜色,在她一用,立刻清傲孤绝起来。春几长老入室,行礼后说道:“江成還来报,独孤九英人马还在城外,少林僧人已经前往千秋堂,武当。。。。。。。”长老面露难色。
      “义父,但说无妨。”贾颐筝起身,将床前素纱帘幕双双拢起,挨个用赤红绸绳打了个蝴蝶结。
      “凌虚真人道,若帮主在,他便不入千秋堂。”
      “嗯,”贾颐筝冷笑,“好啊,差人原话告诉他,若他不来,武当从此退出武林。”
      “那奸佞小人胆敢有损帮主清誉实在罪大恶极,义父真的老了,”春几长老仰天长叹,“入梦总能见到风清掌门,唉。”
      “师父之死我会找到证据,过去的事我们不提了,义父,这个长安帮帮主的位子是你给我的,我定当凭此位,与凌虚死战。”贾颐筝点燃一杆烟,狠狠吸上一口,不再吱声。
      春几长老点头赞同,行礼后离开。
      那一年,长安帮前任帮主华南琛死后,长安帮群龙无首,虽说故帮主遗命:杀死知府卢吾涯者可被立为帮主,但帮内一片反对之声,有些长老甚至以死相要。
      “凭什么一个弑兄杀师,残害姊妹的妖女可以胜任帮主之位?!”
      当时的贾颐筝十八岁,身份是长安帮彭毅总管手下的喽啰。纵使她武艺高强,但身份卑贱,声名狼藉,没有靠山,就算杀了卢吾涯又有什么用?!更何况此时江湖上一片反对之声,武当掌门凌虚真人为首,坚决不让贾颐筝即位。这时,只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那就是春几长老。
      春几长老不管他人所言,先收贾颐筝为义女,那时贾略有疑心,春几又借着自己多年江湖声望,手持华南琛遗书,扶持贾颐筝即位,即位仪式多人阻挠扬言杀贾,贾欲动手,长老拦住,全交予老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场斩杀叛党十余人。此刻贾疑心尽消,长安帮人尽向贾俯首。
      贾颐筝曾问过春几长老为何待她如此,春几长老泪流满面,老友风清惨死凌虚手下,死前飞鸽传书托他照料即将被剔除武当的孤女贾颐筝。
      那日,身处江湖任人欺凌也未曾流泪的贾颐筝却泪流成河泣不成声。

      千秋堂前。兴高采烈的沈相逢偏过头对梁潋娇小声道:“你初入江湖有所不知,这武林大会啊,可以让你遇见许多风流潇洒气质非凡的侠客。”潋娇娇羞道,“相逢姐,你说,歌来如何?”
      “你说玉歌来?”相逢眯眼轻蔑,“和华山派的林建飞相比简直。。。。。”
      “对嘛,他那么丑,就不能放宽要求么。。。。。我!我不就挺好!”潋娇隔空翻了个白眼。突然,玉歌来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她俩面前,一脸不快,“梁潋娇,你说哪位很丑啊?”
      沈相逢立刻走开,准备去找帮主贾颐筝商定座位。

      千秋堂。富丽堂皇雕梁画栋,东道主钟良戚依礼右上坐。他右边靠后一点是洛晴深,秋池,梁潋娇,玉歌来等人,左边靠后一点是五台伍青松,还有焦冯坤等总堂元老。而钟良戚对面,贾颐筝坐左上座,右边靠后一点是春几长老、玉黎长老等人,左边靠后一点是彭毅,沈萍水兄妹等人,人人挂有长安帮腰牌“长安”二字,煞是整齐,钟良戚暗自佩服。少林甘心屈居长安帮后,丐帮正对少林派,武当派居丐帮后正对华山派。。。。。
      钟良戚戚眉,上座空悬,独孤九英还未入座,难道他。。。。。。
      洛晴深察觉,“帮主,敲钟鼓吧。”
      钟鼓均在门前,敲击同时关闭大门在江湖中有钟鼓相鸣,祥瑞留邸之说。洛晴深知道帮主不愿独孤上坐因此借口独孤迟到将其排除在外。
      钟良戚点头。
      在鼓手举起鼓槌,堂人举起钟摆的一瞬间——
      “——且慢!”
      乌压压一百余号人推门进堂,为首者道:“钟帮主怎么如此匆忙?!”
      钟良戚起身,虽是微笑但冷若冰霜,洛晴深一惊,垂头不语,“前辈姗姗来迟,晚辈有失远迎。”
      “无妨,”独孤九英望着上座笑,这四十五岁的男人已生白发若干,但狂放嚣张的神情如同少年,“钟帮主有心了。”
      贾颐筝坐在左边懒洋洋的独孤瞟了一眼,微勾唇角,暗自起疑:一向同莫泱跟从独孤的江无双今日缺席。
      洛晴深依旧满面春风:“帮主坐,”她杏眼一望江湖中人,坐直身子,抱紧手炉,“都是我不好,忘了同独孤先生说,这个位子的摆放,是经过大家的意思的。”
      她话里有话,大家都未曾同意独孤坐盟主之位,他怎可擅作主张?!
      可这独孤说:“迟早。”
      洛晴深这话可接不下去了,接下去必是要得罪人的,为了她的宝贝洛阳会,她甘愿自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贾颐筝吐出烟圈,烟柄上挂着的福结摇摇晃晃,“既然知道迟早要坐,何不现在避避风头,等散会了,千秋堂的位子都是先生的。”
      会场一阵哄笑,轮到独孤九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洛晴深以感激的目光投向贾颐筝,贾不应,面无表情继续抽烟。
      “阿弥陀佛,如今时局动荡,江湖中人应团结一致,少些唇枪舌剑。”少林方丈打着圆场。
      “大师说的不错,”独孤哈哈大笑接上话头,“要团结一致啊,可是有些人,偏在从中作梗。”目光一横,逼向贾颐筝,她倒不以为意,烟抽累了就抿一口茶。
      但是,堂中一片哗然,平日交往不密的两派开始相互猜疑。钟良戚心头一紧,想道,贾颐筝这次有难。
      “七月十六日,迦罗教左护法江无双亲护一镖,镖车中装载价值连城之物,可途中,却遭奸人所劫,无双也因此伤及筋络,镖师趟子手死伤二十余人,这趟镖也不知所踪。”独孤表情悲痛,“若是吉王李保兵马便罢,可,可伤及江湖人的竟是江湖人!”
      大厅里再次哗然,独孤见效果渐佳,继续说,“镖车附近血流成河染红大漠,老夫这教主无能啊,竟不知这惨剧,亏好凌虚真人的大徒弟英偲华传书与老夫,老夫这才知晓啊。”
      “谁劫了镖?!如此下作?!”崆峒派弟子带头喝道。声音随即便被一波又一波的愤慨之声压住。
      “我们在李镖头的手上发现了长安帮的腰牌,腰牌后刻有二字:彭毅。”
      贾颐筝转过头,不理会骂声连天甚至即将兵刃扑面,示意横眉紧促拳心攥紧的彭毅不用惊慌,先卸腰牌给她。贾颐筝左手挥挥衣袍,右手握牌于掌心,正色凛然回敬众人:
      “独孤先生,我长安帮腰牌每人仅有一枚,这可诬陷不得啊。彭毅的腰牌这几日我代为保管,不仅彭毅,长安帮腰牌全在我房门之内不到重大场合不得移出,而先生以彭毅一人的腰牌便想污蔑本帮派,为何不索性以长安帮上下所有腰牌一起卸下呢?”
      大厅嘈杂渐渐消失,听贾的口气,分明是觉得他独孤九英,派人进去偷腰牌污蔑。
      “独孤先生,容我还问一句,镖车上有什么价值连城之物?”
      “。。。。玉玺。”莫泱狠狠接话。
      “钟先生,那日你乔装入金陵堂时,借口同洛堂主要东西?”见钟良戚赧然,贾颐筝微微眨了下眼,“我不愿与朝廷瓜葛,争夺玉玺,另立太子之事,我劝江湖人私下解决,这千秋堂亮的很,倘若因此污蔑他人,损我帮清誉,我,”她起身,目光冷冷盯着凌虚真人,盯得他直怵,“定不饶恕。”
      “走。”贾颐筝长袖一挥,长安帮上下三十余人应声而起,浩荡而出,留下满堂江湖人震惊不已,久久不得回神过来。

      洛阳栖凤大街,熙熙攘攘。一辆马车挤开人群走入了一深巷。贾颐筝坐在轿子了好不疲惫,她深知这只是独孤的小技俩,更大的圈套还在后面。一个独孤她倒也不怕,但就怕再带上几个帮派。独孤拥护太子李儇,钟良戚拥护吉王李保,两派对立,玉玺失窃,迦罗教先给长安帮一个脸色,让两个帮派早日结盟,助太子登基。
      可贾颐筝,又怎会受制于人,又怎会同凌虚一派。
      “贾帮主蕙质,这里倒是清静。”
      前方的马打了个响鼻,骑者高高在上,摘下笠帽。
      赶马车的沈相逢从马车上跳下来,微微颔首:“钟帮主。”
      说完,转身撩开青色帘幕,轻声对马车里的人道:“他来了。”
      钟良戚望着渐渐撩开的帘幕微微失神,只听车中人倒是笑语说道:“钟先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女子约莫二十二三岁,高高的发髻上插着金凤步摇,两道凤尾眉英姿勃勃,一双丹凤眼扑朔迷离,而那精心点过的朱樱唇更与那天仙搭配的恰到好处。她穿凤裳光裙顿显着精神抖擞,那绣着金边的裙摆有意无意的垂落红木车厢。她不苟言笑,冷傲孤绝,但他觉得,她的内心,并不如她的外表那般冷艳无情。
      贾颐筝的目光顺着青纱幕帘徐徐望去,渐渐藏了笑容。说他为九五之尊亦不为过,说他惊为天人确实屈才。他虽剑眉入鬓目若繁星,但他不仅仅只有这空空皮囊,他虽文质彬彬以礼相待,但与内心之中波涛汹涌着的思虑她也无从猜起。贾颐筝在真真切切看他的某一刻屈服了,因为他的豪气冲天,她学不来三分,因为他的深思熟虑,她亦相形见绌——当然,那仅仅是一刻的想法。
      “贾帮主,你也知道如今这情势。”钟良戚笑容隐隐。
      “与你结盟?”回过神来的贾颐筝冷笑,“先生听不懂我之前说的话么?!”
      “若我说,吉王登基是胜算呢?”
      “。。。。。。”
      “独孤在吞并江湖,贾帮主你还看不出来么?先是西北最大的镖局永丰,再是武当,然后是谁还未知,若我们两帮不结盟,下一个就可能是我们。”
      “迦罗教□□实力见长不容小觑,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必须先做考虑。”
      “后宫虽小,子嗣为大,江湖虽大,功夫为小。贾帮主慎重考虑吧。后会有期。”
      钟良戚分明是在暗示其后宫有人,他想利用长安帮,后宫,前朝替他稳固势力。
      如今后宫与前朝瓜葛,前朝与江湖瓜葛,三股势力相互攀结,唐王朝啊,贾颐筝苦笑,早该灭亡了。
      哒哒的马蹄声和他的青色背影渐渐消失在转角,她偏过头重重吸了一口烟,眯起眼睛。是敌是友,呵!她真真看不清这个人。

      梅馆。今夜无人。黄昏一场暴雨浇落了一树的凤凰花。
      醉漠撑着伞,去了忘贫堂,领了去年的桂花酒,坐在湿漉漉的秋千上独饮。白天的事历历在目,她心烦意乱,倚在秋千绳上。
      见四周无人,便拆了发髻。
      鞋湿了,裙脏了,发散了,这样落拓的她就那样在暴雨里坐了很久很久。
      “若你不快,何必苦忍。”突然出现的梁上秋一把扯去她的伞。
      一场暴雨,雷电交加,弃伞站在雨里,才能忘记雨前的沉沉阴霾。

      入夜,金陵堂内一道黑影闪过,洛晴深榻前的玉玺消失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相逢把盏旧茗续 独孤张弩野心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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