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小河》一别

7、第 7 章

　　“连我也没有办法让你为所欲为。”父亲是这样对他说的，他的妻子坐在他身边怀中抱一只普通的三花猫，用那双他所熟悉的带笑的眼睛看着他。那并不是母亲，那是她的复制品，乖顺得跟她怀中那只懒洋洋的猫一样。乖顺地等着被宰割。
　　阿蕈站在宽敞的大厅中央双手插在裤子两边的口袋里，目光在两个人与一只猫上游走着。他们两边离得很远，会客的茶座在半球大厅的尽头，阿蕈只站在那个孤立无援的球心。
　　大厅在水底下，建筑材料是透明的，只要你没瞎就能看到那像是在飞翔的鱼群在变换阵型，沙床上卧有正在休憩的扇贝，如果能静下来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到它们缓缓的开阖吐息，更多的是斑斓的珊瑚礁……
　　阿蕈无心观赏这个岛屿附近的浅海，他站在能看到他们并让他心安的地方，这个距离不用说太大声也能清楚听到对方在说什么。沉默的少年开口说：“仅仅是放我们一条生路也做不到吗？”
　　齐修还是不能完全把视线从自己的笔记本移开，圆珠笔在他右手手指间飞快地运转，他很敷衍地说道：“进行整个项目研究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整个团队的核心人物就有，嗯……五十多个吧，尽管我是领袖，但我也不能做个一意孤行的昏君。所以呢……”
　　“乐观些吧，即使放着你们两个小孩不管，他也是死路一条，让他好好在这里躺着说不定还能拖到问题解决的那一天。”
　　石水川能从床上坐起来，还能下地慢慢移动脚步。站在那一整面墙的海洋世界前，他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末日。阿蕈不在这，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身边的人都是假的，摸到冷冰冰的玻璃墙，这是现实。
　　有一只手从珊瑚礁后面伸出来，有蹼，有鳞，是比海水更深的蓝色。“嘎吱！”一只靠近手的红鱼被一只阔口咬住，他听不到水里的动静，可仍旧能够想象鱼的身体被咬坏的声音。
　　珊瑚礁后面的那只怪物露出了它的真身。鳞甲密布的修长躯体像是爬虫又又人类的形态，身后那条很长的尾巴长着宽大的尾鳍，像一把巨大的蒲葵扇，在蓝色的海洋中缓缓摆动。通过光线的变化，水川发现它的手肘，肋侧也依附了云雾似的薄而透明的鳍。
　　这是鱼吗？不确定。它的身体的大致构造和脸面跟人类比起来，就两个物种而言那是极为相近的了。
　　怪物也发现了水川，悠悠然地衔着一条鱼向他游来，隔着玻璃准确停在他面前。贴近后水川忽然发现它是雌性，一头长发在动荡的水中像一团凌乱的水草。她把鱼从她两排森森尖牙中拿出来，撕下一块鱼肉就在水川面前大嚼起来。
　　水川有点被那阔口中的森森白牙吓到，露出一个紧张的表情。正在大快朵颐的怪物很满意他的表现，把碎裂的鱼尸往后一扔随后像敲门一样地敲了敲他们之间透明的隔阂。
　　不知为何，水川明白了这个举动的意思。因为没听到以为能听到的“咚咚”声，他对她摆摆手。（听不到。）怪物看到后很就很急躁地在水中窜了好几个圈，水川则很无措地看着这个不明生物。很奇怪，虽然这是条怪异而丑陋的“鱼”，但是水川对她却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亲切感，即使被吓到了，他也能立刻反应过来这个东西在和他开玩笑。
　　怪鱼突然停了下来，她幽黑的眼睛怔怔地盯着水川身后。
　　阿蕈的动作很轻，又或是水川被水中的世界所吸引所以没注意到有人慢慢靠近，当阿蕈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时，水川才转过头略微讶异的看向阿蕈依旧微笑的脸。
　　很久以前就觉得，那微笑应该是凝固在脸上的吧，像烈日也晒不化的坚冰，水川其实希望阿蕈的脸上能多一些其他的表情，让这个人能变得鲜活起来。他抬起手在阿蕈瘦削的脸上戳了两下，问：“你在干嘛？”
　　“这明明是我要问的，你在干嘛？”阿蕈回敬似的轻轻在水川的脸上刮了两下。
　　水川不服气，说：“是我先问你的！不过我能告诉你我在看鱼。”他指向面前的那一小片海域，刚才的水怪消失了。“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了吧，你身上的药效还没过，头晕难受的话躺着会比较好。”蓝色的水域中斑斓的海鱼成群结队地游过，不见了的东西大家心照不宣。水川顺从地躺回床上，但是脑内的思路越加的明晰，他凝视阿蕈说：“我觉得我会变成一条鱼。”
　　阿蕈笑着躲闪那两道灼灼目光，有些慌乱地搅了几下手，想张口说些安慰他的话却吐不出半个字来。相比之下，原本是病人的水川则镇定得多，他重新坐起身说：“这药效过得好快，再说了我已经睡了那么久你还要逼着我睡吗？”
　　“不睡？那起来走走。”阿蕈一改刚才的悲伤，抓住水川从被窝里伸出来的手，一把拉起，像他们同居时水川赖床的最后一步那样，微笑地迎接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