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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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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顾思远最先打招呼,旁边还有二皇子顾思明和四皇子顾思然,顾思君将手中的红绸扔给旁边的流歌,径自走到三人面前,“三皇姐呢?”
“人家自然和她那家人坐在一起了。”顾翊有四子一女,顾思君因为年纪最小深得顾翊宠爱,可再宠爱也比不上他三姐顾思岚,用他爹的话说,女孩子生来便是该被宠爱的。
“我们兄妹中最小的那个也成亲了,时间可过得真快。”
“可不是,记得小五出生时,数我捏他脸的次数多,唉,当初软绵绵的小五也有自己的媳妇儿了。”
“不好玩了。”
一人一句,顾思君哭笑不得:“别说我最小,咱父皇身体好得很,指不定什么时候再生出个幺弟来。”
“幺弟有什么好,现在我自己都能生。”
“对了,皇兄你怎么没把写意带来,幺弟成亲这么热闹……”
“他病了,倒春寒,他和侍童胡闹,跳到小池里玩,发着烧呢。”
“太医去了么?用药分量可不能太重,小孩子怎么受得住。”
“知道。”
远远的顾翊听不清自己儿子说些什么,不过兄友弟恭的表情还是落在眼底,他心甚慰。纵观前几朝皇家血脉,为了他现在坐的那个位置,大多生下来便被挑拨得彼此仇视,彼此井水河水,泾渭分明。他养的这几个打小一起长大,战场上更是背贴背的关系,想必自己死了之后,继承上不会出现多大问题。
“皇家就这样,我成亲那会儿,哪这么大阵仗,三天后又去打仗了。”
“还是小岚和小五命好啊!”
“你们别避重就轻,阵仗再好也只这一天,和你成亲的那个人好不好才是最要紧的。”顾思君眼看着酸气就要溢满整个大殿了,连忙岔开话题:“你们夫妻恩爱就算了,我为何娶妻,你们一个比一个清楚。”
“嗯,清楚,明镜儿似的。”顾思远笑了笑:“今晚可小心一点儿呐,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被踢下床的。”
顾思君不屑的哼了一声:“大哥你还不了解我,我会给她这个机会么?”
国师,丞相,将军,侍郎,重臣个个带着家眷向顾思君道喜,即便他每杯酒只喝一小口,也有些微醉了,人醉了就爱撒娇,顾思君晃悠悠走到丽妃的位置,凑到她耳边轻轻道:“母亲,我去您寝宫里休息一会儿。”
“好,路上小心点儿。”
“知道。”
丽妃又吩咐贴身侍女青萝看着顾思君,以免他醉的太厉害路过荷花池时一不小心栽进去,两人从顾翊上朝的地方退了下去,一路往丽妃的寝宫绛薇阁走。
春季过半,桃花眼看着就快谢了,桃枝上也抽出星星点点绿芽来,顾思君看着地上铺了一地桃花瓣,不由停住脚步。
“殿下?”
“还记得吗?从前家中后院,也有两棵桃树,一到春天,地上铺一地花瓣,好看极了。”
青萝应了一声,回答道:“怎么会不记得?”
自幼卖至顾府的*被指派到六夫人院子里与年纪相仿的小公子顾思君作伴,朝夕相对,也曾牵手抵足眠于一地桃花瓣上,鼻间萦绕着桃花的香气。小公子玩蟋蟀,小公子滚花球,她陪的,小公子仿着院子外那些小孩子玩过家家,亦是她陪着。他唤她一声夫人,她唤他一声夫君,今日拾两块砖一片瓦搭锅煮一块腊肉,明日用泥堆一个三角说是我们的婚房,后日更来劲,偷剪了家中最珍贵的布匹递过来道:“快点把你的针线拿出来缝个娃娃,这以后就是我们两个的娃娃。”童言无忌,原本皆不放在心上,只有一天,忽然发现肉乎乎软绵绵的小公子已然身长玉立,一袭青衫坐在石桌旁,桌上一壶清酒,身后一树桃花,莫名其妙回忆起过往,失了心跳红了脸颊。
顾思君自然不知青萝心中所想,继续道:“小时候真好,什么烦恼都不懂。”
青萝接道:“难道殿下此刻有烦恼?”
“嗯,多着呢。”
抬步向桃林中走去,花瓣在他脚下那样柔软,发出沙沙的响声,像落雪。恍然间眸中飘过一缕白色,扶在枝头上的手指顿住,“是谁?”
青萝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望见一个的背影,转眼便隐在桃林中寻不见了。
“应该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吧,怎么,*病又犯了?”
顾思君脑袋上挂了一颗大大的汗,他承认,自己的确是因为那个背影挺婉约才张口唤人的。
青萝冷下脸道:“平时我不说什么,今日可不成,今*大婚。”
顾思君悻悻的摸了摸后脑勺:“我知道。”
唉,今日目之所及差不多都是红色的,他看的差点得了红眼病。
既然已经成了亲,在绛薇阁夫妻就不能分两个房间休息,青萝将顾思君引到她们为苏长宁备的屋子,顾思君推门走了进去,家具干净整洁,焕然一新,金丝楠木桌上放着一只长颈瓶,瓶中桃花娇嫩欲滴。再往里,苏长宁正襟危坐于床弦边,双目微敛,神情淡漠。
“看见我进来眼皮也不抬一下,当真讨厌我?”
“不讨厌。”
“那就是喜欢了。”
“不喜欢。”
顾思君叹口气道:“你还当真半点不懂闺房之趣。”
苏长宁抬眼,眼眸清亮:“我猜你今晚不会来我房间睡。”
顾思君不明意味的笑了,倾身在苏长宁的脸颊上落了一个吻,声音温柔如同瓶中桃花:“夫人真聪明。”
这是个不沾染任何情绪的亲吻,稍稍碰了一下便离开,只觉得苏长宁脸颊寒的厉害,不止脸颊,她全身似都散发着寒气,丝丝缕缕,让他醉意醒了大半。
人顺势倒在床上,目之所及仍是那一支桃花。
“是你摘的?”
苏长宁用一种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他,但嘴里还是答道:“我进来时便有了。”
哦,那应该是布置房间时端来的吧,他也没放在心上,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果然如同苏长宁所言,两个人分房而睡。
第二天按规矩进宫拜谒,他娘一巴掌扇得他北都找不着,厉声道:“你是给你媳妇脸色看,还是给我脸色看?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哪里有新婚之夜抛下新娘子独自睡的道理。”
旁边,苏长宁面无表情,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唇角比平日稍稍弯了一些。
顾思君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这一眼落在丽妃眼底,气得她差点昏过去:“孽子,去门外给我跪下思过!”
旁边的青萝看他苦巴巴的一张脸,捂着帕子偷笑,又乘人不注意偷偷对他眨眨眼,顾思君心情更不好了,恨不得躲在墙角画圈圈。
丽妃又藉着培养感情之名要顾思君陪着苏长宁在宫中走走,午饭前回来,顾思君恹恹的应了声“是”,拉着苏长宁出了绛薇阁,大门一踏出,两个人约好了似的松开彼此的手,前后拉开一步距离,顾思君在前,苏长宁在后。
绛薇阁前面有个荷花池,只是春天,池子里刚冒出几片叶子来,不怎么好看,池中央的小亭更四面透风冷的慌,绛薇阁旁边的落霞宫,在后面是未央殿,都住着他爹的妃子,最中央那个是栖凤殿,住着皇后,就是太子顾思远他娘。他爹勤政,不常留恋后宫,但定期也会有新鲜美人送进来,那么多只有一个卫美人承了宠……
一边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向苏长宁介绍,苏长宁也时不时嗯啊两声算作回应。
其实这宫殿不是他爹造的,仔细追溯起来,是在他爹灭了的璃国之前,那一世的开国皇帝给自己国家命名为昭,选了这里修建寝宫与陵墓,王朝兴衰更迭交替,每一世帝王继位,都会翻修或扩建,年年积累形成今日这般庞大的宫殿。
想他初初搬进来时,还迷了几次路,幸亏最后误打误撞走出去了。
正说着,忽听见几声银铃般的笑声,顾思君*病又犯了,当即把苏长宁忘得千二百八十里远,朝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原来是几个小宫女在玩瞎子摸人,周国的小宫女服饰都是统一的,白衣,红裙,梳双螺髻,眉心点红钿,远远望去一模一样。几个小宫女围成一个圆圈,手拉着手,围着中间眼上覆红绸的那个转圈圈,一边转一边笑,最后一哄散开,像一朵突然盛到极致的花,顾思君继续看,看着她们捂着嘴定在原地不动,等着“瞎子”摸过去认她们的脸。
这游戏真有趣。
他忍不住上前,宫女见了他受到惊吓,一个个跪下就要开口唤人,他连忙将食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同时人也走到“瞎子”摸人的方向。再两步,再两步那葱根一样细白的手指就会碰到他的脸吧。正肖想着,全身忽如失重般向旁边跌去,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回头,如葱根一样细白的手指已经抚上了他家母老虎的脸。
“哎呀!”
几声尖叫,苏长宁面无表情的收了脚,伸手将小宫女覆在眼上的红绸拿开,在对方迷蒙且惊讶的视线中微微一笑:“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看看苏长宁,看看地上的顾思君,立刻跪下:“奴婢名唤且柔,无意冲撞皇子妃,还请皇子妃恕罪。”
“没事儿,起来吧,不是你的错。”
“是。”
名唤且柔的宫女已经站起来,顾思君却还在地上趴着,苏长宁将红绸还给且柔,抬起腿踢了他一脚:“装什么死,还不起来。”
众目睽睽被家暴,顾思君脸全没了,恨不得挖个坑跳下去。
苏长宁声音再沉一分:“你起不起来。”
顾思君仍然装死。
苏长宁撸起袖子,一把拧住顾思君耳朵:“我让你不给我起来,走,回宫!”
“哎哟,好疼,你给本殿下放手!”
“不放!”
“你等着,本殿下回宫就求父皇诛你九族!”
“太不幸了,你是第一个上刑场的。”
“哎哟都说了让你放手!”
“不放。”
渐行渐远,直到两个人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了,所有宫女才同时松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扑哧一笑:闻名不如见面,这新娶的皇子妃果然是只母老虎,难怪五殿下怎么也不进她的房。
唯有“瞎子”且柔,将手中的红绸攥得死紧。
“我也没想他竟真的没敢反抗,我扯他耳朵他就真的让我扯了。”
后来说起这事,顾思岚持着一柄团扇,中肯的评价道:“我调教出来的孩子,自然非同一般。”
她是顾思君的三姐,大周唯一的公主,尊贵异常,对顾思君也算宠爱有加。媳妇新进门,便过来看看她。
苏长宁道:“母妃倒也向我提过两句……”
“提我?”
“是。”
是在大婚之前,为顾思君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的丽妃一听说顾思君松口,立即把她召进宫中,要她做好心理准备。其实苏长宁早准备好了,要嫁一个多情种子夫君,没一颗即便是捉奸在床也能面色不变的强大内心怎么行。丽妃却说,顾思君会待她很好,或者说,他会待任何女子很好。
顾家子嗣不多,只五个,唯一的明珠顾思岚受尽父母及兄长宠爱,顾思君刚生下来时她当他和自己屋中那些布娃娃一样耍,做什么都带着他,因此顾思君可以说是混在脂粉堆中长大的。顾思岚生性骄纵蛮横,无法无天,最听不得旁人说女子地位低微,谁要是因为性别缘故给她闲气受必定十倍百倍还回去,还完了还不忘对跟在身后死死拽着她衣角的顾思君耳提面命:“小五,记住姐姐的话,女儿家就是用来心疼的,你以后要是敢欺负她们,我就再也不带你玩儿了,听到了没?”
小胳膊小腿的顾思君奶声奶气道:“听到了。”
这一听就整整听了二十年。兼之后来顾思远等几个兄长相继娶妻,稍微做出一些嫂嫂们心的事,便会被顾思岚指着鼻子骂,平日里再威风霸道的人在她面前耷拉着脑袋,跟晒焉儿的白菜似的。顾思君见得多了,脑子里成天只想着自己成亲后怎样少挨点训,一点儿振兴夫纲的意识也没有。
相顾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