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恨诀》向宛

7、相见争如不见（二）

　　“叮——”
　　清脆的金玉交鸣之声在这沉沉暗夜听来分外惊心。
　　不知什么东西竟然穿透剑气，准确无误的砸在剑刃上，瞬间被搅得粉碎。可这一瞬间，柳谷泉的剑也给砸得偏了一偏，剑势稍缓。
　　林中腾空掠起一道青影，速度快得让人眼睛一花。就在柳谷泉剑势一缓的这个瞬间，这青影飞掠而至，骤然一掌拍出，掌风雷动冷然泛着千层杀意滚滚而来。柳谷泉竟被这掌风压得呼吸滞了一滞，只觉一股莫名的压力陡然袭向胸口，一惊之下忙回剑自保。
　　那青衣人拍出一掌却只是声东击西，一击即退。在柳谷泉和完颜亮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抄起摇摇欲坠的冷凝，几个飞跃已不见踪影。
　　他一走，那压力顿时撤去，柳谷泉抚剑四顾，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完颜亮走到他身边，仍心有余悸，四下张望，“他是谁？”
　　柳谷泉摇了摇头，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疲惫，“我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江湖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后起之秀？”
　　“可惜被他们逃了，那我们的计划——？”
　　“计划不变！”他收起剑，目光落在地上的一件东西上。
　　那是一枚玉佩。
　　虽然在柳谷泉的剑下碎裂成了几块，但还是能一眼辨认出那原本是一块上好的玉佩。这样的玉，价值连城，应该是被人小心翼翼的收藏着，是戴在富贵人家的身上，用来显示身份地位的，可是现在竟被人像石子一样当做暗器使了出来，它大概也是亘古以来做的最冤枉最委屈的一块玉了，发暗器的人竟是一点也不觉得心疼。
　　那玉虽碎，却依然在月光下闪着碧莹莹的光。柳谷泉弯腰拈起一块碎片，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啧啧摇了摇头，“真是暴殄天物……”他回头看着完颜亮，“既有钱武功又好的人，这个世上可不多见了。”

　　“砰”的一声巨响！
　　南阳府衙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巨大的响声吓醒了一群值夜但却在偷懒打瞌睡的守卫。
　　“他奶奶的！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这儿撒野……”脚步纷至沓来，有脾气爆的人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有几个脑袋，活腻歪了……”
　　骂声戛然而止，像被人凭空掐去半截，骂人的人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冲进来的人，“云……云……云起……少爷？”
　　是他眼睛花了吧，云起少爷不是应该好好的待在客房里休息吗？怎么会半夜三更从外面冲进来，更为离谱的是，他——他——他居然还抱着一个女人！一向不近女色的赵云起居然从外面抱回了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个一身是血的女人！一个即使如此狼狈也依然漂亮的不像话的女人！
　　“去！把全城最好的大夫全给我找来！”云起冲着一干吓傻的侍卫吼，“快去！”
　　一群人这才回过神来，争先恐后的往外逃窜——呃——不是，是跑去请大夫。

　　“这位姑娘受伤太重，伤及心脾经脉，恐怕——”说话之人摇了摇头，一副婉惜的样子。他剩下的话没有明说，可意思已是再清楚不过。唉，可惜啊可惜，这么漂亮的人儿，难道真是天妒红颜啊！
　　“啪！”
　　一个瓷碗在墙上碎裂开，碎瓷片蹦了一地，飞起的水溅了说话的人一头一脸一身。他本就是跪着的，这一吓更是整个身子都趴了下去，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云起的眼睛。
　　“恐怕什么？”云起慢条斯理的换了个茶碗，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一样，“她若活不成，我让你们统统给她陪葬！”他坐在床沿，一只手紧紧握着床上人儿的手，脸上不见波澜，语气却森森然泛着茹血的寒意。
　　南阳城所有的大夫差不多全集中到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来了，黑压压的跪了一屋子，全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听了云起毫无感情的狠话，更是吓得浑身都软了。
　　“草民等一定尽全力……尽全力……”好久才有人大着胆子哆嗦着嘴唇答了一句。
　　“扑哧！”居然有人在这个时候笑了出来。轻轻的一声，从众人身后传来，在这静得落根针都能听到的屋子里，更加显得分外清晰。
　　所有人都听到了，却头伏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心里一致暗骂，哪个不要命的人偏偏在这种时候来惹云起，惹怒了他，万一迁怒到所有人身上，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云起一听声音便知是谁，眼皮都没抬一下，“洛羽！”
　　洛羽站在门边倚着门框而站昂头看着天，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柄女人家的丝绢团扇，正啪嗒啪嗒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脸上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听到云起充满威胁的喊他的名字后，他才转过脸来，对着云起极明媚灿烂的一笑，“我说阿起，你大半夜的折腾着不睡觉，还不让别人睡，哈——”他拿团扇遮着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拿扇子遥遥点着满地的人，“呜呜，你这样威胁他们，怎么治得好病人呢？”
　　“出去！”
　　洛羽压根儿不理会云起的威胁，非但不出去，还往里进了两步，离着云起四五步远，探头探脑的瞅了瞅床上的人儿，又看了看地上的大夫，“阿起你不会真打算靠这些人来救冷凝吧？唉——是你脑子笨了，还是本少爷太聪明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骗骗老百姓治个伤风肚痛的还行，要治内伤，他们怎么治得了——呃”他突然拿团扇挡了嘴，眨了眨眼，“本少爷绝对没有轻视你们的意思哦，我说的是实话，她受的伤，你们真的治不了的，快走快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他拿着扇子赶人，却没人理他，比起洛羽这个整天笑嘻嘻一脸无害的公子哥儿，他们更怕云起，云起没发话，借他们个胆子也没人敢动一下。
　　云起根本不理洛羽的胡言乱语，他伸手抚过冷凝苍白的脸，心也跟着紧紧揪了起来。若是她——若是她真的死了——那他——那他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他自己也清楚，御剑山庄在江湖上名头甚响，柳谷泉的剑法堪称天下第一，就算他自己出手也未必打的赢他。冷凝被他剑气所伤，伤势之重，远超出他想像，若不是有他不断输入真气为她续命，只怕真是早已香消玉殒了。这些蒙古大夫是真是无能为力，就算他再威胁他们，他们也救不了她。天下能救她的人只有一个，可是那个人——云起的眼眸暗了下来——那个人现在却不知身在何处。
　　是天意吧！当初是他弃她而去，如今上天便要他彻底的失去她。
　　疲倦的挥了挥手，“都出去！”
　　地上的人如蒙大赦，忙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跑出去，满屋子的人顿时跑了个一干二净。洛羽挥了挥他的小团扇，再度打哈欠，“对嘛！这样才对。虽然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做人不可以滥杀无辜，他们也有家有孩子，你杀了他们，他们的家人也会伤心，也会难过，更何况，以他们的医术救冷凝，不是为难他们嘛，不能因为你为难人家就要人家死对吧——”他口沫横飞说得兴起，一眼瞥到云起朝他冷冷的看过来，忙飞快的改口，“其实，你从开始就没想杀他们吧，我就知道，我们阿起心肠不会这么坏的……”
　　“出去！”
　　“阿起，你不要连我都赶啊——”
　　“你不想死吧？”
　　“当然不！”洛羽很快的接口，他当然知道云起的脾气，也知道自己再继续留下来说不定真会成了云起泄愤的对象，可他还是嘻嘻一笑，啪得一拍团扇，“不过你也不想冷凝死对不对，你不想她死就不能赶我走。”
　　云起听他话中有异，抬眼冷冷的看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洛羽眨了眨眼，一副很神秘的样子，“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聪明潇洒活泼可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老鼠见了吃白菜的杭州第一少年公子——洛羽，有办法救她！”
　　“你？”云起冷冷的瞟他一眼，看他的眼神很是怀疑。
　　“阿起你那是什么表情嘛！”洛羽不满的叫起来“人家会受伤耶！”
　　云起冷冷的看他，“不信的表情！我不想伤你，别闹了，出去！”
　　“我是不能救，可是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能救！”洛羽还是死赖着不走，得意洋洋的扇着扇子。
　　“谁？”
　　“秦亦悠！”
　　锦书楼公子秦亦悠，是武林中的一个传奇。
　　他在十九岁那年接管锦书楼，以一人之力不仅将锦书楼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让锦书楼在六年时间里从默默无闻到成为一座声名赫赫的武学宝库，并与冷玉山庄、千霞宫齐名，仅这些就足以让他成为一个传奇了，更何况，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神医！
　　云起摇头，“你以为我没想过他，可是他行踪不定，现在要去哪里找？”
　　“不用找了！”
　　一个很温和的声音传进来，一人从门外缓步而入。他一袭白衣，看起来纤尘不染，长发在脑后随意的扎起，一脸温暖和煦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云起，别来无恙！”
　　“亦悠？”云起万万没料到秦亦悠真的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你怎么会来这里？”
　　“啊——啊——”秦亦悠还没回答，洛羽先叫了起来，“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不是说好了等我叫你的时候再进来的嘛……啊呀——”他自知失言，忙住了嘴，眼睛滴溜溜转着瞄向云起。
　　果然云起冷冷的一扫他，“你知道他来了？”再看秦亦悠，“你们串通好了不救人先看我的好戏，嗯？”
　　洛羽第一个嗅到危险的味道，抱着团扇往后退，“不是，不是的……”
　　“不关我的事。”秦亦悠耸了耸肩，“是洛羽说想看看一向冷静沉稳的阿起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只是配合他。”
　　“啊——亦悠你出卖我！完了完了……”洛羽惨叫一声，掉头就跑。
　　云起站起身，走到秦亦悠身侧，“救不活她，我会杀了你。”
　　受他威胁的人似乎并不生气，还是一脸温暖如阳的笑容，他侧过头看云起，“我决定了要救的人，从来都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