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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二章 诱敌之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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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惟正折返的路上,适逢昭义军节度使李继勋所率的先锋部队已到北汉境内,这夜,他与潘忠躲过北汉驻军,来到宋军大营。李继勋本来已经睡下,得知潘美之子来到,急忙出帐迎接,他身边亲将劝道:“夜深露重,使相何必屈尊去迎一个小孩子?”
李继勋边穿衣边道:“潘美虽然官阶远低于我,却是天子心腹爱将,对他的儿子,自然也不能怠慢。而且我听说这小孩在曹彬帐下很是得力,已只身刺探太原多次,他从太原方向来,老夫也很好奇他又探得了什么消息。”
亲将这才明白过来,急忙将头盔奉上。李继勋穿戴整齐,掀帐出营,却见帐外早端立着一名灰衣少年。这少年容色沉静,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见他出来,规矩地行了一礼:“潘惟正见过使相。”
李继勋暗道,这潘惟正看上去稳重有加,倒不像他父潘美那般锋芒毕露,心中生了几分好感。道声“免礼”,将他和潘忠让进帐内,又命人将二人的马牵去喂饱,方问:“潘小公子向来跟从南院使帐下,深夜来访,莫非曹院使另有见告?”
潘惟正显得有些羞涩,犹豫片刻方道:“不瞒使相,这次我是背着父亲私自出行,所以不敢去曹伯父帐下挂名,听说李使相前军到此,所以特来相投。乞望您能留在我帐下做个小兵,千万不要告知家父。”
李继勋顿然觉得这少年腼腆得可爱,又想既然他是私自离家,我若将他收留看顾,潘美必然承情,他日见面也好说话,于是欣然将他留下,还给他一队五十余人的士兵,名为统领,实有护卫他安全之意。
潘惟正站起来道:“多谢使相,惟正感激不尽。”他看出李继勋是被自己搅了睡眠,便不肯多坐,让李继勋好好休息。
李继勋留他道:“听说潘小公子从太原来,一路可有获得什么消息?”
潘惟正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只是闲不住,喜欢到处走走罢了,使相的探马获知的消息定然比我准确百倍。如果您想听我的粗浅消息,明日一早我再前来禀报,今日夜深,实在不敢叨扰。”
李继勋觉得他言语得体顺耳,自然就答应了。第二日一早,果然潘惟正早在帐外等候,李继勋便问他太原的驻军情况,见他对答如流,心中又多几分喜爱。他对潘惟正道:“去年我军一路杀到太原城下,若非契丹发兵迅速,恐怕太原城已然破了。如今刘继业又扼守团柏谷要塞,你有没有办法迅速瓦解此地的守军?”
潘惟正认真道:“回禀使相,惟正恰有一计。”
“哦?你说说看。”李继勋本是随口一问,倒没指望潘惟正真的能有什么计策,见他似是深思熟虑过,不由好奇起来。
潘惟正拘谨地笑道:“我只是碰巧对太原城中事有些了解,要行此计,还要依赖使相帐下爱将相助。”
李继勋听完潘惟正的计策,觉得可以一试,他很快下了一道命令,让宋军配合行事。
“阴险狡诈的潘三公子!”崎岖的河滩小路上,贺令图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是算准了我就在李继勋这里当差么?要不然怎么说童男子最不好伺候,眼里没有女人,心里没有牵挂,所以狠啊!老子还不愿死呢!”
潘惟正跟在他旁边,只微笑不接话。
“哼!”贺令图冷冷道,“也就只有我看清了你两面三刀的面目,你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还装什么谦逊公子。”
潘惟正轻描淡写道:“白给你立功的机会,不言谢就罢了,怎么还如此编排人?我在你们军中连名都没挂,难道会跟你争抢功劳?”
“功劳?”贺令图冷笑,“叫我带这么几个人去,是我送死的劳,成全你潘三公子的功吧?”
潘惟正闻言收起微笑,也冷冷道:“既然不相信我,不妨你我同去,到时不要反赖我不给你表现的机会。”
贺令图手中马鞭一扬,笑道:“这还像话。”方肯驱马向前。
潘惟正回头向潘忠道: “忠叔,烦你率军在此等候。”
潘忠不放心道:“公子,这……不如多带些人吧。”
潘惟正慰道:“你放心,我早摸透了此地驻军的路数,不会有危险。带多了人,不但汉军不肯上当,连这位贺将军都要起疑了。”
潘忠知道劝不动,也只得同意。潘惟正拢了拢辔头,正眼都不看贺令图,自己打马越过众人走到前面去了。贺令图见他如此,倒真的开始担心被抢了先,赶紧催马跟上。谁知潘惟正一见他跟上来,更不肯相让,占住小路中央,把贺令图连人带马向旁边挤。他座下白马也似发了性,一味争先,不肯让贺令图的马超过半分。
“好哇!”贺令图性子也上来,切齿道,“你这小心眼的真要跟我抢功了。”
潘惟正冷冷道:“我有心送你,是你自己不要。”
贺令图本来还想半推半就地摆下谱,闻言气得鼻子都歪了:“小孩子倔起来真要命!我就不信了,我姓贺的能争不过一个小孩!”
“谁是小孩?”潘惟正反唇讥道,“我可没有像某人,靠躲在父亲身后领上一官半职!”
“瞧他还傲起来了!”贺令图真火了,“你连我爹都敢扯上,活得不耐烦了?”
“别看你虚长几岁,未必能胜得了我手中的长矛。”潘惟正说着抬手就是一刺,贺令图的坐骑立刻嘶鸣一声,狂奔起来。
“你——”贺令图的话被中途截断,眨眼便被自己的战马带没了影。
潘惟正暗中一笑,挥手对余下的数名骑兵道:“跟上贺将军,晚了功劳就要被他独吞了。”
众人一听,都踊跃起来。
潘惟正不急不缓地跟在队伍末尾,就这样渐渐接近团柏谷附近,果然北汉军很快察觉,见他们人数不多,便有一小队人马出营查看。贺令图忽听前方有兵马来到,立刻要掉头回转,被潘惟正上前一把拦住:“哪里去?你这样抽身就走,他们不会追来的!”
“不跑,等着被汉军活捉?”贺令图差点想拔刀先给潘惟正来一下子。
“什么人?胆敢擅闯军营禁地!”正争执间,遥遥传来汉军将领的朗声问话。
贺令图回身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异常俊美洒脱的少年将军。这少年身穿一副亮银甲,眼眸却比身上的银甲更亮,他骑在一匹黑色的长腿骏马上,细腰猿背,身形修长,手中握着一杆黑缨长-枪,正面色严厉地看着他们。
贺令图一见之下,全身宛如过电,连兵器都忘了拿出来,只在口中自语道:“我就知道,你长大了会是个绝顶的美男子。”
潘惟正从没见过这少年,但一看到他相貌,便知这不是刘继业的长子延平便是次子延玉。他不欲与杨家兄弟正面结仇,却转眼看到贺令图那见色起意,垂涎欲滴的模样,不由暗叫不好。
果然贺令图见了这少年,非但不再想着逃命,反而催马向前迎了几步。潘惟正当机立断,长矛立时向前一伸,又拦到贺令图前方。贺令图怒道:“我向后你不让,向前你也要管?”说着挥起兵器一架,将矛杆砸偏了几分,他骑马溜过去了。
潘惟正从没见他身手这么好过,恼火地命士兵们紧跟上去,贺令图已经在前方搭起讪来:“小将军,我们在哪里见过?你大概不记得我了。”
那少年冷眼看他:“你们宋军就来了这么点人?”
贺令图色眯眯道:“其实我还嫌人多了,将军这样丰神如玉,只该让我一个人欣赏才对。”
那少年眉毛立刻挑起来了:“那我就让你欣赏个够!”枪尖一动,催马上前,只听“嗤”的一声,衣料撕裂,贺令图的颈巾已被挑落。
贺令图脖子上一疼,回过神来,抹了下嘴唇:“好,我喜欢——”
“嗤!”未等他说完,枪尖又动,贺令图大腿上血花飞溅,裤子上一大片衣料又被划破。贺令图这才知道保命要紧,举起四棱铜锏向枪杆上砸去。不料那少年的枪法十分高明,自己铜锏砸空,又听“嗤嗤”几声,枪尖挽处,贺令图的皮肉四处开花。
潘惟正一见急忙上前,横矛扫开长-枪,又接了数招才将枪杆架住:“杨公子,手下留情!”
少年枪尖再抖,回收于身侧:“你也认识我?我怎么不记得何时见过你和这轻浮混账?”
潘惟正道:“我只认识几位令弟,这混账也只见过其中一位而已,请问您是大哥还是二哥?”
少年闻言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是潘公子,你可把我们三郎害了。”
潘惟正一惊:“杨兄怎么了?”
少年笑道:“他没怎么,只是自被你冷言相待后,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对不住你。”
潘惟正坦诚道:“我才有许多对不住杨兄之处,只是想到两国敌对之下,理应保持距离,不愿再惹他烦恼。”
少年赞同道:“你这么想没错,我会把你的话转告三弟。”他又把目光转向那些宋军,“那你们是宋军先遣,来探我虚实的么?”
潘惟正未及开口,贺令图已抢先插嘴道:“我们只是诱兵,大队人马还在远处待命,将军反正已经识破,不会上当了,不如趁着还有时间,我们多聊几句也好。”对潘惟正连使眼色,语气威胁道,“潘惟正,你既然与之相熟,还不快给我引见?”言下之意,若不给引见,便要告发他里通外国了。
那少年冷笑一声,转向他:“你不是自言自语说我长大了么?那一定见过我喽?既然见过,何必还要别人引见。”
贺令图听了,觉得这少年果真对自己胃口,哈哈笑起来:“小将军好耳力。”他身上到处冒血,浑然不觉得疼痛,正色道,“我还是上次那句话,你随我去罢,我对你一见钟情,定然会……”
话音未落,贺令图只感到胸口一阵寒意,眼前枪花点点,那少年将他要害罩了个水泄不通。贺令图心知厉害,饶是色胆包天,也只得闭了嘴。
那少年冷冷道:“我早猜到了,你果然就是那个欺侮我四弟的贺令图!”
“原来那是你四弟。我哪里欺侮他了?我是真喜欢他。”贺令图大声给自己辩解。
少年闻言更怒,枪尖刺来,逼得贺令图不得不低头躲避,他抬锏再要招架,长-枪却已绕到他的身后。只听“砰”的一声,贺令图背脊被枪杆击中,栽下马来。少年收枪对潘惟正一抱拳道:“我是三郎的二哥延玉,多谢你对四弟的照看,我杨家全家都承你的情。但此地不是你们久留之地,潘公子速请回转,否则休怪我枪下不留人了。”
潘惟正急忙抱拳回礼,杨延玉便带着人马返回营地去了。贺令图从地上爬起来长叹:“这相貌身手真是爱死我了,可惜他没来得及知道,我现在爱的已是他了。”
潘惟正在旁冷冷讥讽道:“怎么没一枪把你扎死,这样你也算殉情了。”
贺令图瞪他:“死了还怎么想他,你可真糊涂。”反而指责他道,“还有,你竟然要把这样的人物引进圈套,有没有点良心?”
潘惟正不屑跟他解释,哼道:“我果真不该跟来,这样就可以让杨二哥把你扎死干净。”
贺令图见潘惟正恼怒,又笑着安慰道:“你也别恼。其实你的相貌一点也不差,甚至可以说与两位杨家公子不相上下,可惜我把你当兄弟,实在生不了那种心思,抱歉啊。”
他不安慰还好,这么一说潘惟正倒真的忍无可忍了,矛杆倒过来便是一杵,贺令图刚要认镫上马,立刻又摔下来,脚却还未脱镫。贺令图惊得大骂:“潘惟正,你这遭瘟的小子,你想拖死老子?”
潘惟正头也不回:“拖你怎的?拖死你老子抢功!”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贺令图拼命爬上马,拿自己的坐骑出气,直抽得那马嘶声乱叫,发狂地追上潘惟正,冷冷道,“怪不得说酒肉朋友不可交,算我倒霉。”
“彼此彼此。”潘惟正同样冷口冷面。他想到之前杨三郎就曾误会他对杨小狼不轨,虽然后来误会解开,但杨小狼后来险些被贺令图欺侮却是事实,这次杨二郎又受贺令图言语轻薄,自己亦不能脱了干系。传到杨三郎耳中,自己的朋友都是些这种人,岂非更叫他低看一等?
贺令图丝毫不觉得自己丢了脸,只是边回忆边感叹:“都说杨家家传的枪法厉害,果然名不虚传。”他很快将潘惟正摔他的事抛到脑后,殷勤又问:“杨家的其他兄弟,比延玉和他四弟怎样?”
潘惟正冷冷回道:“你问长相的话,杨大哥我没见过,但他们兄弟间应该都长得很像,只是性格各不相同。”
“哎哟!”贺令图闻言捂住心口,“突然觉得心好疼,爱不过来怎么办?”
“那你可以效仿古人。”潘惟正冷笑。
“哪个古人?”
“学比干剖心,每人送一块就是了。”
贺令图又气得骂:“好你个潘惟正!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
潘惟正哼一声,又赶到前面去了。
潘忠率领士兵正在焦急等待,见到潘惟正回来,放心下来,上前道:“公子是否顺利?”
潘惟正点点头:“你回营告知使相,让他即刻点兵前来,我猜很快便有分晓了。”
贺令图疑心道:“功劳呢?难道去汉营附近转了一圈便是功劳?”
潘惟正不肯理他,只叫众人就地休整。潘忠走后不久,只见西北方尘土飞扬,有马蹄声隐隐传来。留在后面的探马急来禀道:“有数百汉军骑兵向这边来了!”
贺令图揪住潘惟正:“你干的好事,把汉军引来这里,是要灭我口吗?”
潘惟正推开他:“你这纨绔公子,不迎敌,难道是上战场上调情来了?快去布阵罢!你的兵你指挥。”
说话间,尘沙更近,果然有数百骑着高头大马的北汉骑兵杀气凛凛地来到跟前。